说着,她没忍住,又有泪落下来。
谢晚亭适才目光只在她身上,这才注意到密道入口处的竹梯被搬到了密室里,密室顶部的圆门敞开着。
她出去了。
可她哪有力气搬来竹梯,定是费了好多心思拖来的。
“我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染着墨绿汁水的一双手掌心肉眼可见的紫红,他说:“把手上草汁洗了,我给你涂上药。”
她啜泣的应了声,先将自己这么长时间打磨出来的药草汁递给他,“你快喝了吧,这是挖耳草,我识得的。”
她识得的。
待看着他喝下,她才去洗了手,将药匣子提过来,让谢晚亭给她红肿浸血的手给抹上药,缠上了纱布。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他,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我们走吧。”谢晚亭一边说着一边下榻,天光大亮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定是一晚上未睡,需要好好歇息了。
她扯住了谢晚亭的衣袖,脑袋垂的很低,嗓音微哑的说着,“密道入口出不去了。”
谢晚亭微扬下颚,说:“我们从这里出去。”
她急忙摇头,“不行,我不从这里走。”
他明白了,她适才的啜泣与她出去找草药有关,她这个模样是被吓着了,并不是因着手上磨破了皮浸出了血。
他伸手抬起她似要缩进身子里的下颚,问她:“遇到什么了?”
“蛇——”她很不愿意提,身上似乎在冒冷汗打着颤。
谢晚亭握住她的手,神色急促,声音却平和的问她:“伤到你了吗?”
她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我瞅见它就跑了,跑的很快,还拿树枝丢它了。”
他听着她微哑的声音里泛着哭腔,她这是提起来又要哭了,想是吓坏了,她在宫中长大,胆子也是够大的,敢跑去采草药。
“我背着你,这样就没事了。”
她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坚定的说着,“不行,你身上有伤。”
没等谢晚亭再说,她抬眸凝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跟在你身后就行。”
谢晚亭从已经熄了的篝火旁拿起外衣,从里面取出一支鸣笛,顺着敞开的圆门放了出去,他本想着他可以带她回临安城的,此时外面应是已尘埃落定,可一切未到最后不敢下结论。
可,既然她怕,就让金鳞卫的人来吧。
——
回到奉国将军府,她沐浴后就沉沉的睡去了,直到夜色暗沉,将要亥时才醒来,平日里她一觉睡醒总喜欢在床榻上翻几个身,此时却是身上酸酸的软软的,想要动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着实累的紧。
许是在矮山上跑的太快了,她现在觉着两条腿似是被坠了重石,还疼还重,她长这么大还没跑这么快过,当真是比被狐狸捉的兔子跑的还快。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想要坐起身来,可手支撑着按在被褥上,突然传来一阵针刺的痛感遍布全身,刺激着每根神经。
她竟是忘了手上也有伤。
她发出‘呀’的一声轻喊,白苏急忙行来,挑开床帐瞧着她,满目心疼,哪曾想有两名护卫,还有云裳跟着,公主还会受伤。
“公主,您醒了,可要用水,紫芍让厨房给你煨了补汤,您起来用些。”
她没有心思用膳,睡了一日也根本感觉不到饿,她急切的问着,“祖父祖母他们可歇下了?奉国将军府如今怎样?”
她今日刚回来时,虽是困却也能撑着去春阳院的,可林夫人让她先歇着,等她醒了后再去看老夫人,她便应下了。
谁知一觉睡到了现在。
“公主,老将军和老夫人早歇下了,您放心,奉国将军府现在没事,只是知府大人被关进了牢狱。”
她应声,“裴远舅舅被带去哪了?”
“已经听公主的吩咐,将二老爷葬在了马场处。”
将他葬在马场,是裴远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愣了好大一会,才说:“嗯,下去吧,我要继续睡了。”
白苏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公主,您用些东西吧,不能不吃饭。”
“我睡了一日,根本不饿,等我饿了会唤你们的。”
白苏知道,她是在宽慰她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翌日一早,她拖着疲累的身子去了春阳院,老将军与老夫人都在,林岩瞧见她,威严的面庞露出温和的笑意,问她:“楚楚,可歇过来劲了?”
楚楚点头,“祖父,我没事。”
她在春阳院里待了有一个时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提昨日的事,可楚楚瞧的出来,祖父略显黝黑的脸庞上添满了愁绪。
裴远舅舅死了,舅舅也被关在了牢狱中。
外祖父也是知道买卖良家女之事的,而且他有在参与,早在池州时,她觉着池州知州很是眼熟,只是想不出在哪见过,昨日夜里她躺在床榻上时才想起来,徐知州早些年是祖父的学生,她曾在奉国将军府见过他。
楚楚将要离开春阳院时,林岩只是与她说,“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由不得人哪。”
他话语中满是无奈,也有悔恨。
她回到竹青院又上了床榻,身上酸痛着实是动都不愿动,只想在床榻上躺着,至午后,云裳来到她床榻边上,她身上的伤用了顶好的金疮药已经结了痂,皮糙肉厚的就爱动弹,“公主,你别一直躺着,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睡啊?”
云裳想不明白她当真睡得着?
楚楚在床帐内应着她,“嗯,我只想躺着。”
“公主,你这,这都快赶上我们作战时去附近村子里买来的那只小猪崽了,它就特能睡。”
云裳只听得床帐内的小公主轻哼了声,没理她。
她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你这样会闷坏的,身上累着了更得走动,那样才好得快,不如咱们去言景院吧?”
几乎是瞬时之间,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床帐内传出,“不去……云裳,我很累,要歇着的,你出去吧。”
云裳还能再说什么,只好蔫蔫的出去了。
一连好几日,她都没踏出竹青院,云裳每日如例行公事般来问一嘴要不要去言景院,她起初是太累不愿去,后来是要陪祖母不去,再后来是今儿天不好,不宜出行。
总之就是不去。
云裳其实早就想问她了,因着大人不让她在公主面前污言秽语的,她就忍着,可她实在忍不住了,公主性子好,有些话说了也没什么,她也不会生气。
那次她不还问她大人在辽东时有没有过女人。
云裳见她倚在贵妃榻上,怔怔的望着窗外出神,她问着,“公主,你不关心关心大人的伤?他这几日身上有伤可都还彻夜忙着临安的事,都没好生歇息。”
楚楚侧首瞧着她,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他的伤好些了吗?”
云裳笑道,“好了是好了,不过听大夫说大人被人下了猛药,身上本就受了重伤,又给忍过去了,现在外伤好了,内伤很重。”
楚楚应了声,转过身去,只觉脸颊烫的厉害,她是瞧出来了,云裳心里憋着坏呢,憋了好几天坏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她虽不瞧云裳,语气却是极为坦荡,一点掖着藏着的意思都没有。
云裳就等她问呢,“公主,大人这药是你给下的吗?”
她摇头,“不是,我怎会给他下药呢。”
她净澈的嗓音里透着真切,毫无虚假可言,就似纯洁的雪落在云裳耳边,只是脸庞始终是背着云裳的,谁知道她此时的脸是不是红成了猴屁股。
其实,那日夜里,她多多少少猜到了些,谢晚亭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吻她,她后来给谢晚亭喂的药定是有问题的,他那副要吃了她的模样,身上烫的都能将她给融化了。
她又怎能猜不出。
只是,没人说,她自不会主动去说,就算有人问,她也打好了主意,死不承认。
这几日,她以各种理由待在竹青院里,也是不愿见到谢晚亭,那日他们之间太过亲昵了,让她想起来心就突突的跳个没完,她不愿见他,至少最近都不愿见他。
更别提现在她给他下猛/药的事还被人知道了。
云裳见她不承认,继续问着,“那,还有谁能给大人下猛/药呢,七陌可是说了,就算大人受了伤昏迷也极少有人能近身的。”
她回云裳:“你去问他啊,问我干嘛。”
定是云裳秦杨他们在谢晚亭那里不敢问,就来问她了,怎么,她这个公主就好欺负?
“不是,公主,那日不就你和大人在一起吗,他受伤昏迷了,自然是要问你。”
她瞥了云裳一眼,说:“我也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云裳见她不愿说,语气中还带着不满,没敢再问下去。
这公主要是告到大人那里,她与秦杨七陌都得挨骂。
说来这事也怪七陌,他听到了大夫的话,偏偏跟秦杨说了,秦杨那日受了重伤,她去瞧秦杨时,秦杨又给她说了。
让她这心里痒的,真是不行。
七陌后来去过那间密室,密室里有一药匣子,里面确实有猛/药,这不很明显吗?大人总不能自己给自己下药吧。
大人习武之人,那般威猛,哪用得着给自己下药去征服公主。
不过,那种猛药忍下去着实伤身。
从城外马场回来的第五日,她才出了奉国将军府,昨日她便都知道了,舅舅在狱中全招了,听云裳说,舅舅本是咬死不吐一个字的。
可谢晚亭给了他后路。
只要他肯将背后之事全盘托出,他会请旨让父皇放过林家其他人,不会让他们也跟着流放入狱,会安稳生活。
从临安到上京的急信四日足够传来了,父皇允了谢晚亭。
城外染坊里的那些女子皆是江浙地区人,每凑够百人都会被人秘密接走,负责来接的人正是飞潜,这些女子会被送往东南黎国以作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林毅山并不清楚,只是,林老将军当初答应飞潜时,提了个条件,这些女子必须先在临安城培养成死士才能送到黎国,飞潜替他背后之人应了。
林老将军与虎谋皮,叛国也爱国,他可以让林毅山与裴远以及他的门生买卖良家女,可这些良家女被送往黎国后,也要把命留在大盛,一旦大盛与黎国起了战争,那些女子就是最好的内应。
她们的命都在林家手上。
林毅山说出了飞潜常居的三处地方,虽然飞潜根本不会再去,可这三个地方与他们所做之事紧密相连,他会换住所,可不会真正离开。
辽东亭口县、东南徽县、以及临安城。
而飞潜背后之人,林毅山能猜到是谁,可那人心思深沉,并无任何证据,他也不敢说,他将所有的罪都揽在他和裴远身上。
直接咬舌自尽了。
谢晚亭知道,飞潜背后之人是奉阳候,是他爹。
可裴远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那个人不会对你留情,不会留你性命的。
只是,林家向来得陛下器重,更是加授奉国将军,为何要被人如此驱使?宜贵妃在宫中深得陛下宠爱,林家到底为何要与虎谋皮。
谢晚亭去奉国将军府见过林岩后,就去找了楚楚。
第57章 情动(一)
他去到竹青院时,楚楚正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双手托腮,怔怔的发着呆,他在院外瞧了她好一会,她都没注意到。
他已有好几日没见到她了。
“楚楚。”
她飘远的思绪被扯回,抬眸瞧他,心中慌了瞬,随即又平静下来,说:“谢晚亭,你怎么来了?”
“我来见你祖父。”
她应了声:“嗯,我祖父他病了,须得修养一段时日。”
林毅山咬舌自尽的消息传到奉国将军府时,林岩就病倒了。
谢晚亭说:“楚楚,城外染坊里的数百名女子以及马场里藏着的有一百五十人,还有那日夜里陆风在城内搜到的几十名女子,这段时日因着我们在临安,这些女子都没有被送出去,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回了家,还有一些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
她听明白谢晚亭的意思了。
她前几日因着在马场受了惊吓,与云裳念叨过,若是身边能有一支女子军随身护着那就好了,她那时打过染坊那些女子的主意,她们皆是林家培养的死士,个个会武,可她还没去找谢晚亭说过此事呢。
他倒是先来说了。
她应下:“把她们交给我吧,既是无家可归,便都留下。”
谢晚亭眸底闪过丝笑意,“好。”
他与她都没提在城外马场的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可他们之间因着那个雨夜而变得不同。
是她在变,她对谢晚亭的心意在变。
她突然又想起件事,不解的问他,“为何穗儿胡同茶坊里也有女子被买卖?可与染坊有关。”
“穗儿胡同茶坊处是一个中间点,所有女子被送到那里,会由飞潜派人去挑选,合黎国人眼的都会送去城外染坊,不合意的会送去临安城其他地方做工。”
“飞潜为人极为谨慎,茶坊掌柜的拿人钱财办事,并不知晓其中底细。”
那日,那对夫妻去茶坊卖女儿也是凑巧了,只是听人说可以换银子,换很多银子。
飞潜与林毅山说,黎国那边催得紧,已经凑够的百名女子迟迟不送过去,已经惹恼了他们,所以才会在他们刚放出要离开临安城时就又开始行动,只是为了到时给他们多送些。
这时,七陌疾步赶来,也不再避着楚楚,直接说道,“主子,那人名为北影,早些年是林家家仆,后来跟随林老将军上阵杀敌夺得战功,成了林毅山身边的贴身侍卫,我问过了林府中的下人,只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对他有些印象,北影性格内敛,极为孤僻,二十年前的某一日突然从奉国将军府离开,之后就了无踪迹了。”
“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不过陆副统领已派人去了北影老家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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