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言家的万千风雨她最为长姐理应由她来扛,兴许日后东窗事发,朝廷问责她姑母和言氏其余人时,也能看在景韵年少无知又征战沙场报国宽恕于他。
言景韵看着自己姐姐低头啜泣慌了神,“阿姐,你怎么了......”
谢延卿迈步上前一手握住言云衿的手,一手放在她脊背上安抚着。
“你们姐弟自幼一起长大,如今你要出远门当姐姐心中自然是不舍。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坐坐吧。”
言云衿擦了擦眼泪,收拾好心情。
如今她已经嫁为人妇是当家主母,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做只管和弟弟嬉闹玩耍。
一行人进了屋内就坐时,言云衿笑着说:“夫君你先在此陪景韵聊聊天,我去叫小厨房准备下准备些景韵爱吃的菜来,今日我们可早些用晚膳。”
羡云苑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白竹跟在她身后傻笑着说:“夫人,你看咱们家小公子和谢大人很是聊得来。”
言云衿抬眼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去,见景韵如同往日在家中那般手舞足蹈开心着不知和谢延卿分享着什么,谢延卿脸上也是难得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捏着手里的方子,是先前宫里的御医开的用来治疗谢延卿手腕旧伤的草药。
“白竹,你去帮我到外面按着这个上面写的买些药材回来,就去城东我们常去的那家就行,别跑远了。”
白竹小心地收好方子点头道:“放心吧夫人,我速去速回。”
言景韵难得出来,拉着谢延卿聊的没完没了,谢延卿身上伤病未愈,没敢陪着他多喝。可即便如此言景韵一个人还是喝了个半醉,离开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夜里, 沐浴过后她浑身的疲乏感一下涌了上来,忙碌了一整天,言云衿终于有时间照顾一下谢延卿。
白竹买回来的药材已经熬煮好捣碎了放在那里晾着,言云衿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草药敷到谢延卿手上,用干净的不练包裹好系了一个扭捏又难看的蝴蝶结。
言云衿欣赏着自己的佳作,道:“系的不好,夫君你就先将就一下吧,天色不早了喝了药就快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
谢延卿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怕谢延卿身上病疼难忍,又从牢狱里出来不适应,提前点好了安神香。
没成想谢延卿没见得怎样,她倒是被这香熏得昏昏欲睡。
言云衿翻来覆去,搂着被子,环顾着尚有些欠缺需要完善的房间,在心里盘算明天怎么打扫屋子, 要添置什么家具摆设, 谢延卿爱喝茶,最好还要在弄些实用的茶具摆放着……
这样想着她的意识逐渐浑浑噩噩,闭上双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陷入梦境中。脑中浮现出谢延卿坐在刑部大牢里,借着微弱的灯火看书的场景。
明明她没进去过刑部大牢,也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但她依旧恋恋不舍的看着梦境中自己眼前的谢延卿。
他穿着素衣,人因为风寒未愈再加上劳累瘦了许多,脸部的线条也硬朗了几分,但依旧带着书生气,沉稳温润,讲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手指凉而苍白,看着毫无血色,她想上前握着自己手心里,好让他暖和起来。
面前的世界一阵摇晃,她听见一阵捏着嗓子的宣旨太监声音传到传到耳边,那人说言家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命令锦衣卫即刻将人尽数抓走,不容有遗漏。
转瞬间火光冲天,照亮了言府上的半边天空。
马蹄踏响声此起彼伏,绣春刀在火光的照射下冒着寒光,一众锦衣卫团团围住了院子。
四周哭喊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言云衿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妍妍!”
突然一个熟悉地声音透过烟雾传了过来,言云衿寻着声音望过去,借着火光看清了来人的那张脸。
他抬起头,隔着飘洒的烟灰神情紧张朝她伸出手。
霎时,周遭声响全都消失了。
“谢延卿!”
言云衿几乎是立刻朝他奔过去,扑进谢延卿怀中,把那些将要吞噬她困住她的前世记忆甩在身后。
谢延卿从牢房里出来,又折腾了一整天,此时很累本应合上眼皮就睡着的,可他睡不着。
羡云苑的屋子虽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已经重新打理过,应当是言云衿迁就他的习惯,将寝殿装的很朴素,桌椅书案都是原来他用的惯的那些,同前世置办的精致奢华的寝殿完全不同。
一旁的挂衣架上,他青绿色的官服被人熨烫整洁的悬挂在正中央 ,房间里安神香的味道混杂着他手腕上的草药味,闻的谢延卿此时心里有些泛苦。
有那么一瞬间,谢延卿仿佛有一种错觉,他们之间还有好长的日子能携手度过。
她会每日变着花样的做些东西哄着他尝一尝,会替他熨烫官服早晚时分送他出门,接他回来,会一日三餐同他一起用饭。
而他,在这世上也有了一个能卸下一切疲惫与伪装,坦然相对的人,一个能承载孤身漂泊在外多年的灵魂的地方。
谢延卿抬起手,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腕处缠着的有些滑稽扭曲的药包,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容。
过了今岁,就是咸宁四年。
他能安然无恙的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剩的不多了。
人必有一死,他不怕面对死亡,甚至在这之前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可时至今日他却再也不敢这样想了,谢延卿低头看见躺在他身侧的姑娘正睡得沉,双臂环抱着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风声响起,怀里的人突然颤抖了一下,谢延卿低头看过去见她眉头紧皱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抬手过去在她脊背上轻轻拍打安抚着,听见她轻声唤他,
“谢延卿!”
谢延卿应声道:“嗯,我在。”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安抚道言云衿,但在得到他的回应后,言云衿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
活着的滋味,是真的很美好。
第二天,言云衿醒时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刚一抬手便铺了个空。
她披衣起身,见谢延卿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前整理官服,看她出来,方才放下手朝她走过来。
言云衿拿起革带,上前两步替他戴好,双手环过他的腰身时,仿佛隔着衣服摸到了他如竹身一般的脊骨。
她没见过比他穿这身青色官服更好看的人,他身形挺拔,肩颈端正有着这衣服相衬,更精神了几分。
就是人太瘦了,宽大的袍服里显得空空荡荡
“夫君,你的病还没好,到了宫里记得按时吃饭累了就多休息一会儿。”
言云衿知道他是个忙起来什么都不顾的性子,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多嘱咐几句。
谢延卿整理好衣冠,朝她笑笑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议论
次日早朝结束后, 六科官员汇集到内阁朝房内,等候内阁当下主事内阁次辅曾阁老到来。
礼科给事中同其余同僚站在院前,抬眼时正好看见谢延卿穿着一身青绿色官服正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 一众官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同他保持着距离。
他身形虽瘦弱, 但肩颈挺直,孤身站在那颇有几分落寞的味道。
礼科给事中正了正衣冠,低眸小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原本以为言阁老不在朝中, 吏部人手不足会从其他部调个可用之才过来, 没想到竟横空出世了个谢延卿。”
这人身边的同僚闻言应声道:“太后娘娘的授意么, 谁让人家寻了好靠山,做了太后娘娘的侄女婿呢。你看看,咱们在朝为官这么久了,又见到几个能安然无恙的从三法司走出来的人?”
“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看这谢延卿却是样样占了个全。之前一路巴结着司礼监的那些人, 还主动去内书堂给阉童教书,后又得到了言阁老和太后的看中, 娶了言家姑娘为妻。啧啧啧...也不知是羡慕人家运气好呢,还是手腕高呢。”
二人正窃窃私语, 嘀咕地起劲时,身后一位身着赤红色官服的身影逐渐走上前,在离二人不到两步的位置停下来, 微微咳了两声。
二人一同回头转身,见来人后皆是一愣。
“阁老...”
曾玉堂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给事中见状上前寒暄道:“这几日京城温度降得快, 听闻阁老你也感了风寒, 现下身子可是大好了?”
曾玉堂捋了捋胡须道:“小病, 喝了内廷分发的驱寒汤已经好了。”
人群中有人迎合道:“阁老身子骨健壮, 还能再为朝廷再填三十载青春啊!”
闻言,附近众官员都笑了起来。
曾玉堂挥了挥手说:“别拿老夫消遣了,人是不是差不多到齐了?”
内阁阁臣上前几步清点着人数,默默数好后道:“回阁老,好像还少几位。”
“哪几位?”
“刑部侍郎傅沉舟、大学士薛珩砚、还有...都察院右御史何光中。”
提起何光中的名字,众人面色皆是一顿眼神慌乱躲闪着。
曾玉堂沉默片刻说:“小薛和沉舟应当正在御书房同陛下商议江南水患一事,何御史那边可有派人过去催促?”
阁臣眉头紧锁吞吞吐吐道:“一早内阁议事的消息就传给了诸位大人,确保并无遗漏。何御史...何御史兴许是不想来吧。”
说起这位何御史,他们也不知道这人在闹什么脾气。
先前经吏部与皇帝商议后,以内阁人手短缺选拔贤能之才入内阁填补空缺时,吏部的谢延卿举荐了都察院右御史何光中。
在经过皇帝与内阁一众人表决后,朝廷的旨意下达至都察院,据说当时得到旨意的何光中显得十分兴奋。
古往今来内阁一直是众朝臣向往的地方,位极人臣不一定能入内阁,但入内阁的各个都是朝廷命官。
何御史当即领了牌子,去往御书房谢恩。初入内阁的前几天还同众阁臣表现的很是热络,可这股热乎劲没过半个月,就不知所踪了,如今更是连内阁议都不来参加。
跟在曾阁老身边的阁臣疑惑地问道:“进内阁一直以来不都是何御史的心愿吗,年前他还在陛下面前提起过此事,当时内阁人手充裕陛下还给拒绝了。”
给事中朝他挑了挑眉,小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当时内阁的情况能和现在一样吗,如今言阁老不在朝中,内阁的局势自然是不如何御史的意了。”
众人闻言,眼神不约而同的往一旁站着的谢延卿身上瞟,随即说道:“说起来还是得怪这谢延卿,人家何御史在都察院干的好好的非得提议将他调进内阁,这下好了何御史不愿意了连议会都不出席。”
“有什么不对吗?”
一旁半晌没作声的曾阁老突然开口道。
“朝中官员调任从始至终都并非吏部独断,当时拟定的人员名单递交给内阁时,诸位也都是一一过目全票通过的。官员任职已有半个月,各司其职政务做的井井有条,怎么,是在朝中待的时候久了,诸位也到了依靠虚无缥缈的流言蜚语来辨别是非的地步了?”
众人听了一番教训,惭愧的低下头应是。
六科中有人站出来问道:“可是阁老,先不说官员调动是否合情合理,可这事毕竟是谢延卿做出来的,他是太后娘娘带出的人这点毋庸置疑。当前是看不出人手调动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若放任他这般只手遮天下去日后保不准要出什么大乱子,更何况三法司查案还没查出结果,他尚不能摆脱这身嫌疑!”
这话说得颇为激愤,曾阁老身边的阁臣也有些听不下去,提声道:“大家同朝为官需知讲话要三思慎言,上有陛下英明神武,下有三法司和锦衣卫在侧。吏部政务繁忙若非尚书言阁老和左侍郎柳大人都不在京中,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将谢延卿放出来?”
他扬手指了指内阁院外守着的几名锦衣卫,又说:“这人时时刻刻的都要被监视着,等政务处理完了又要押进北镇抚司重新审讯,能出什么大乱子?”
曾玉堂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因着朝中一些流言对谢延卿此人颇有偏见,事情没查出真相之前,不可先行将人盖棺定罪,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一众官员颇为动容,正欲开口应和些什么,见曾阁老迈步上前道:“好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议事开始吧。”
*
未时三刻,谢延卿托着有些疲惫困倦的身体回了吏部的值房。
朝中积攒的政务繁多,在结束了早朝和内阁议事后还要一一见过文选司的朝臣,一整天折腾下来只觉得此时每一根骨头都酸痛难忍。
此事人已经都去用午膳,值房内难得清静,谢延卿趴在书案上扶额合眸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来人脚步轻浮,在门前转悠了一会儿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谢延卿缓缓起身,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朝外面看过去,见启明抱着一个木盒子正蹲在门前画圈圈。
时不时的往屋里瞧一眼,见谢延卿醒了忙站起来跑进来行礼。
谢延卿笑着看向他,说:“怎么没在内书堂温书,跑到我这里来了?”
启明眨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许久未见先生,学生心里想念的很就想过来看看。”
“是先生的错,这段时间都没有过去看看你们。”
启明摇了摇头,“先生如今公务繁忙我们不该打扰您才是,不过我就不同啦,是言姐姐找我帮忙特意找我监督先生按时吃饭喝药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木盒放置在地上,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汤碗,里面装着谢延卿熟悉的苦药汁。
谢延卿伸手接过汤碗,温度刚刚好足见启明的用心。他抬手端起,一饮而尽。
放下汤碗时,启明又从木盒里端出一盘桂花糕。
“先生,这个吃着甜甜的味道特别好,你吃了以后嘴巴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他笑了笑说:“是言姐姐告诉你这些的吗?”
启明点点头,将自己身上背着的招文袋摘下来,放在一旁空着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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