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是以为她中毒了吧?
一定是!
净闻法师慈悲心肠,看不得芸芸众生受苦受难。
好歹相识一场。
他还是牵挂她的。
至于下毒,想想也知道季翩然没那胆子。
毒害天子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无论是季翩然还是荣王,都不是傻子。
宁湘心安理得地宽慰了自己,只是翌日到御前伺候,宣明繁批阅奏疏时,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她一眼。
宁湘狐疑地摸了摸脸颊,他定然也是觉得自己胖了。
她发誓今日起不能再馋嘴多吃。
放下茶盏,侍立在门口正想着要不要放弃今日的午膳,就遇见宣明呈锦衣华服大步流星而来。
端王殿下春风得意,见着她便笑。
有些时日不见,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
第一句便是:“宁湘姑娘圆润了些,怎么跟怀孕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湘险些没站住脚,幽幽瞪着宣明呈:“殿下眼神不好使,尽胡说……”
打趣一个姑娘的确有失风度,宣明呈愧疚地拍拍嘴巴。
“好好好,是我失言!”他上下打量她,“我瞧你当差当得心不在焉的,可是皇兄为难你了?若是的话,你告诉我,我替你讨回公道。”
宁湘咬牙:“谢谢您!”
说到这个就来气!
若不是在街市上撞见宣明呈,被他强行带回宫,哪还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被人撞破怀孕的秘密。
眼下这人还在说风凉话嘲讽她,宁湘气得想一拳揍在那张俊脸上。
可惜她不敢。
她只是个小宫女,不敢对主子动手。
宣明呈就是存心逗弄她几句,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盛着不满,心满意足地越过门槛进了书房。
见宣明繁在书案前写字,脸上笑意犹未消。
“皇兄,我给你送来的小宫女还使唤得惯吧?”
宣明繁笔尖一顿,随口道:“你让她来做什么?”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宣明呈手肘撑在案上,看他奋笔疾书,一脸的意味深长,“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到眼门前,可不是只让你看的。日日见着,没别的想法?”
“没有。”
波澜不惊的回答,宣明呈啧了声,看他光风霁月,无欲无求的模样,跟还俗前没什么差别。
见了美人,竟然没有心动?
再低头看他写了半天的,竟然是一本佛经。
他顿时一拍桌案:“你抄佛经做什么?皇兄你现在可不是出家人了,清心寡欲、克己持重那一套不必再遵循了吧。”
宣明繁心无旁骛,连话都懒得说。
宣明呈喋喋不休:“我听说丞相在世家勋贵中相看资质上佳的贵女,叫你纳入后宫。你哪怕恪守清规,不近女色,也得为皇家后嗣考虑不是?”
他终于有了反应,淡漠看他一眼:“这些事,不必旁人操心。”
宣明呈说:“你是皇帝。”
佛经写完最后一个字,宣明繁搁下笔,神色毫无起伏:“换你当?”
他说得平静,却不像是开玩笑。
宣明呈脸色一变:“别!这话可千万不能说。”
他连上朝都觉得烦,更承担不起江山社稷。
“您的事您自己有数,我就不插手了,”
宣明繁把佛经放好,又忙着处理政务,没有和他闲话的心思。
宣明呈自讨没趣,悻悻走了,出去时宁湘正站在廊下看天。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问:“看什么呢?”
才下过雨,天空一片湛蓝。
宁湘惆怅道:“殿下不懂。”
这四四方方的天,真是看够了。
“故弄玄虚。”宣明呈没在意她的多愁善感,挥挥手离开,“走了。”
秦姑姑领着晴雨来换班时,正巧看到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一幕。
秦姑姑面露嘲讽:“宁湘倒是比你吃得开。”
晴雨脸色不太好看:“她素来比我有本事。”
秦姑姑嗤笑一声:“本事?靠脸么?”
晴雨低头。
“这宫里要活下去,的确是靠脸。可靠不住的,同样也是脸。花无百日红,能有法子在这宫里屹立不倒的,才叫本事。”秦姑姑不急不缓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她聪明,我更喜欢你!”
有些人的喜欢和厌恶都是说不清由来的。
比如秦姑姑第一眼见宁湘时,就觉得这个丫头不能受自己控制,甚至往后还有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可能。
这些时日,她明显能感觉到皇上对宁湘的不同。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晴雨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那我要怎么做。”
秦姑姑赞赏的看着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她轻飘飘开口:“别让她在勤政殿碍眼就成了。”
晴雨往那边看了眼,微微屈膝:“还请姑姑明示。”
“先前跟你干娘同在福寿宫当差的刘太监,不缺个伴儿吗?正好,让宁湘去认识认识吧。”
福寿宫是周太后所居宫殿,荣王和肃安公主之母。
但听秦姑姑提及刘太监,晴雨面色微变,迟疑说:“可刘太监喜欢虐……”
秦姑姑面无表情的打断她:“刘总管是伺候过明宗和周太后的人,受尽荣宠,这宫里谁不敬他几分?”
“可是……”
“她处处胜你一头,你能咽下这口气?”
晴雨的确不喜欢宁湘。
两人恩怨已久。
从前在元嫔宫里伺候,她也是仗着陶嬷嬷才能如鱼得水。
可元嫔算什么。
一个无子无宠的嫔位,如今先帝驾崩更是没了指望。
她好不容易找到秦姑姑,能来勤政殿伺候新帝。
却不想,宁湘处处遇贵人。
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想要的。
浓烈的不甘,像是一触即燃的火苗燎原而起。
她终于点点头。
*
之后几日,宁湘赌着一口气,誓要控制住食量。
夜里照镜子时看见下巴尖尖,初有成效,也不枉她搜肠刮肚地饿一场了。
只是脱了衣裳,隔着轻薄的里衣,已经能清晰看见微凸的肚子。
虽然白日里穿着宽厚的冬衣旁人看不出来,但行动受限,到底不如以前轻快敏捷。
也亏得她身体底子好,没有多少怀孕的反应,若得像元嫔那样卧床保胎,只怕这孩子早没了。
宁湘才沐浴,正要上床歇息,忽闻敲门声响起,吓得花容失色。
手忙脚乱穿好衣裳。
晴雨站在门外。
宁湘蹙了蹙眉,“怎么了?”
“秦姑姑说肃安大长公主难得回宫,许要祭拜先太后,让我们明日去福寿宫帮忙瞧瞧。”
宁湘想到上回的事,就不愿和肃安公主打交道,何况她们是勤政殿宫女,没事去福寿宫做什么。
晴雨看到她眼中的迟疑,又笑着补上一句,“听说周皇后礼佛,宫中有几本佛经,想来皇上会有兴趣。”
宁湘想起宣明繁回宫后日日早课晚课没落下,除了锦衣玉带,冕服加身,跟还俗前有什么两样?
他感不感兴趣关她什么事。
她好不容易让他还俗,还给他送佛经?再一次把他给送进空门中,岂不是白费苦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去就去吧,也耗不了多少时辰。
福寿宫在勤政殿以西,距离不算近。因周太后过世后一直闲置,也没别的人住进来。
宁湘伺候老太妃们时来过一两次,只是在太后神位前上香,并未往深处去。
福寿宫僻静清幽,殿前有一丛青竹,只是冬日枝叶干枯,泛黄的竹叶落在地上,生出几分荒凉萧条之感。
陈太后神位在正殿,因着久无人居,伺候的宫人松懈,龛前落了香灰无人清扫。
洒扫的活自然不用亲自做,晴雨叉着腰低斥一声,福寿宫的人便喏喏告罪。
殿中香灰四散,宁湘闻不了檀香,索性挪步到殿外竹林里。
晴雨不知去了何处,转头没了人,宁湘枯等一阵打算寻个福寿宫宫人问问,谁知回头撞上一双阴鸷晦暗的眼睛。
竹林里光线不明,宁湘只看到他脸上阴恻恻的笑,顿时惊吓出声,踉跄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是谁……”
他仍是笑得诡异,声音尖而细:“咱家是这福寿宫的管事太监刘升。”
宁湘瞥见他身上的衣饰,的确是总管无疑,稍微放了心。
“奴婢见过总管。”
刘升瘦得凹陷的脸笑出了褶子,很是随意地开口:“你叫宁湘?”
宁湘愣了愣。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但还是按着规矩回答:“正是奴婢。”
“很好……”刘升龇牙一笑,眼底迸发出热切的光,“那就跟我走吧!”
宁湘意识到他异常的反应,逐渐不安,谨慎地后退:“去哪儿?”
“咱家在这福寿宫可寂寞的很,先头伺候的几个丫头不太如我的意,都叫我扔进枯井中啦。”他步步逼近,在宁湘恐慌的目光中阴沉沉开口,“咱家好久没见过你这么鲜活的姑娘了,我喜欢的紧,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作伴吧……”
宁湘心头大骇,尚未来得及跑,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前所未有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急,会浅修一下。(已修)
剧透一下,下章会发现怀孕了。【看小说加QQ群521721998】
明天见~
第34章
晴雨一路急行,强忍住心底的慌张,控制自己不要回头看。
她走得快,回勤政殿时,正好撞上往书房送茶的秦姑姑。
秦姑姑避闪得快,手里的茶水安然无恙。
她皱眉,轻斥:“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眼睛不想要了?”
晴雨脸色发白,惶惶摇头:“姑姑,我……”
“你这样子就别在御前当差了!”秦姑姑往书房看了眼,压低声音,“皇上正在召见前朝大人,你先回去。”
她眼底涌动着不安,在秦姑姑警告的目光中点了头。
回去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秦姑姑才从御前下来。
晴雨终于绷不住了,拽住她的衣袖,失声痛哭:“姑姑,宁湘不见了,我怕会有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秦姑姑板着脸,目光凌厉:“她是自己不见了,关你什么事!”
可是晴雨吓傻了,只管哭:“姑姑,宁湘她……会不会出事?”
秦姑姑居高临下看着她:“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别说!若是叫皇上看出什么,我可救不了你!”
刘升喜好女色,因着是福寿宫总管,暗地里寻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伺候。
身子有缺陷的人,脑子也不正常,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们被折磨的不行,偷偷跑出来,又被他抓了回去。
再后来,那些宫女不见了踪影。
刘升对外说是想不开,离宫出走了。
彼时皇帝病重,后宫无人理会角落里的腌H事,刘升肆无忌惮,又搞出了人命。
秦姑姑在宫里多年,对刘太监的变态行径早有耳闻,平日都刻意远离着,并无交集。
但前两日偶然遇见,刘升给了她一千两银票,托她找几个鲜焕明媚的宫女去福寿宫伺候。
秦姑姑俸禄不多,平时少有主子赏赐,看到足足千两的银票,还是心动了。
一个宫女而已,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打发,大不了过几日再说声人不见了,装模作样找一找便罢了。
晴雨茫然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咬着手。
她忽然后悔听信了秦姑姑的话,去算计宁湘。
虽然这些年她和宁湘之间恩怨深重,却并没有害过彼此。
宁湘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惶恐和愧疚同时在心中挣扎,晴雨下午的差事也被秦姑姑揽去。
勤政殿内。
丞相和御史中丞还在苦口婆心,手里的名册恨不得戳到宣明繁眼睛里去。
“枢密使陆行章之女年方十七,尚未婚配,皇上要不要见一见?”
“臣觉得大理寺卿的长女也不错,臣看着长大的孩子,贤德温良,堪为后位上选。”
“还有兵部尚书的……”
听他们喋喋不休,宣明繁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位大人不必说了,此事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御史中丞一本正经,“皇上您过年就二十四了,先帝像您这个年纪,已经有两位皇子了!”
宣明繁淡淡道:“父皇国丧未过,不用急。”
御史中丞不满:“您是皇上,一切以宗祧社稷为主,难不成要同民间百姓一般守孝三年?”
他挑着眉梢,从善如流:“也可。”
“皇上!”
御史中丞怒其不争,对宣明繁置身事外的淡漠无比着急。
他起身,目光平静如水:“烦劳二位大人操心,我心中有数,立后的事暂且搁置吧。”
御史中丞垂头丧气,败兴而归。
案上茶水渐凉,宣明繁微微抬眼,候在门口的尤礼立刻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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