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惊诧后,她立刻吩咐两个心腹归月和思月:
“去锁门。”
盛轻澜从藏身的柜子里钻出,一股血腥味冲进鼻尖。她捏着染血的裙摆,不顾一切地扑进卿柔枝的怀里。
“姐姐……柔枝姐姐,”
盛轻澜瘦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死了好多人,我是趁乱跑出来的。”
“柔枝姐姐,姐姐救我,救我……”
卿柔枝揽住她,未进宫前她与这位太子妃是好友,嫁人后,彼此之间便生分了。
盛轻澜像其他人一样对她恭恭敬敬,张口闭口都是娘娘,好几次想与她谈谈,都找不到机会。
原本以为,东宫遭难,从此跟旧友生死两隔,没想到她竟逃了出来!
卿柔枝连忙让人找出一件衣裙,拿给盛轻澜换上。
盛轻澜去到屏风后更衣,归月和思月齐齐跪下。
“娘娘,不可。”
归月无声作口型。
思月性子略显急躁,压低声音道:
“如今临淄王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皆在他一人,太子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正妻,临淄王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将她留在身边,无异于惹火烧身啊娘娘!”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盛轻澜交出去,以示投诚的决心!
她已自身难保,若再庇护一个盛轻澜,便不是废后那么简单!董静婉的下场,还不能够令她警醒么?
如此时刻,若还念着不相干的人……整座坤宁宫,都会变成炼狱!
卿柔枝久久地沉默。
一声啜泣,蓦地响起。少女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满脸是泪地看着她:
“轻澜,不欲让姐姐为难,”
她跪下来,重重嗑了三个响头,“当初轻澜想要轻生,是姐姐拉我一把,我才苟活到如今,此生得遇姐姐,轻澜虽死无憾。”
“轻澜死后,娘娘便将轻澜的尸身交出去,必能重获临淄王殿下的信任。”
说罢,她便抬手,似乎想要吞进什么东西。
卿柔枝脸色骤变,“拦住她!”
淮筝立刻夺过太子妃手中之物,竟是一块足金!
盛轻澜呆呆跌坐,猛地捂住脸,低低哭出了声。
卿柔枝从小的朋友就不多,盛轻澜算是其中之一。她们也曾有过蹴罢秋千、斗草归来拾翠钿的快意时光。
明知不该,明明在心里权衡了千百次的利弊……
救她,只会给自己引来灾祸。
“随我来。”
思月归月双双跪下,无声挡在卿柔枝的面前,盛轻澜的手紧紧揪着裙子,骨节隐隐泛白。
终究,是淮筝率先表态:“坤宁宫危难之际,我们应该上下一心,而不是阻挠于娘娘。不论娘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
听罢,思月归月这才让开身子,
思月活泼,归月稳重,卿柔枝便让二人带盛轻澜去躲藏好。归月咬牙,“娘娘放心,娘娘要护的人,奴婢拼死也会护住。”
卿柔枝亦是道:“本宫,不会牺牲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淮筝则被她留下,商议对策:
“有你在,我会心安一些。”
只是还没说几句,砰砰砰,殿门被人大力拍打的声音便传来。这么快,人就来了:
“奉临淄王殿下之命,搜查刺客!”
刺客?坤宁宫哪来的刺客,只能是来搜查逃走的太子妃!
须臾,殿门被人以蛮力撞开,一伙举着火把,身穿甲胄的金鳞卫训练有素地将坤宁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众星捧月的正中,是一名黑发黑袍的男子,他身材高大,腰佩宝剑,容颜极其俊美,一双眼眸漆黑无波。
他率众,旁若无人走进了坤宁宫。
殿内空空如也,皇后不知所踪。
金鳞卫一把揪住一名宫女,厉声喝问:
“皇后呢?”
那宫女唰地白了脸,支支吾吾,半晌才颤声道:
“娘娘……娘娘在沐浴。”
金鳞卫闻言看向临淄王,对方眼皮一掀,轻嗤一声,径直朝内殿走去。
思月立刻硬着头皮,上前阻拦道:
“请殿下止步。”
可他步履从容,不见停滞,思月归月一众宫人全都跪了下来,慌张道:
“请殿下止步!”
一抹雪亮的剑锋破空而来,倏地指向跪在他面前的思月。
“还要拦么?”
思月刚想说话,却被归月紧握了手,对方轻轻摇头。娘娘告诫她们,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们要听娘娘的话。
金鳞卫却犹豫道:“殿下,不会有诈吧?”
褚妄抬手,示意他不用跟来,所有人都留在了原地,看着男人孤身一人去往后殿,他步态从容,竟像是对这里的一切熟悉至极。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褚妄忽然想起,他十六岁第一次走进这里,那时候,继后刚刚封后不久,颇得圣眷,坤宁宫中,满眼的富丽堂皇,穷奢极丽。
陛下甚至不惜耗费巨资,命能工巧匠,为其打造了一座玉清池。
春寒赐浴玉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
“太子妃在何处?”
男人寒凉的嗓音,于这漫漫水汽的蒸腾下,带了一丝无形的暧昧。
似是被他所惊,她雪白的胴.体往水中沉了一沉,水面上红色花瓣蓦地散开,露出无边春色。
“谁让你进来的?”
她低声斥责,含着强烈的羞恼之意。
作者有话说:
太子妃是助攻!大助攻
基友说我男主是古言区最事业批的男主,淦
没错!但是他真的会为爱发疯!清醒地发疯~
第16章 、阴暗
卿柔枝低低的呵斥声中,压着强烈的羞恼:
“殿下一朝得势,竟是连人伦纲常、君子之仪都罔顾了么?”
肩膀蓦地被一片冰冷的金属压住。
锋利冰冷的寒铁,距离她的颈项,仅仅只有一指之距。
随时,都会割开她的喉咙。
卿柔枝浑身血液如被冻住。
她垂下眸,只见那薄薄的剑锋之上,有水汽在渐渐凝聚,凝成一颗珍珠大小的,晶莹剔透的露水。
像是一滴汗,缓而又缓地滑过光滑坚.硬的剑身,又嘀嗒,坠进水池之中。
她的心,提到喉咙口。
竟然连这样,都无法让他却步吗?
此人的心肠,该冷硬到何种程度?
“卿柔枝,”他声若呢喃,似情人低语,字里字外,却冷酷至极: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乌黑的发丝缠绕脖颈,贴住锁骨,像是魅惑人心的海妖。她白腻的指尖轻抬,在一种类似赌徒的心态中,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捏住了剑锋。
她闭着眼,踩着他的底线,将剑身,缓而又缓推离致命之处。
“这世上,无殿下不敢杀之人,柔枝一介女流,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从做了皇后,她便极少用这样的声线说话,娇媚的嗓音带着怯意,极易激发男人骨子里的凌.虐欲。
他一顿。
她抓住时机,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又猝不及防地,破水而出。
水珠四溅中,她缓缓睁开濡湿的眼睫,果然看到一抹修长的背影。
他在她出浴的瞬间便转过身去,“母后这是要铁了心与我作对?”
男人握剑的手在用力,青筋根根分明凸起,彰显着年轻男人的血气方刚,声音含着蓬勃的怒火,无端一丝喑哑。
此时,一直躲在水下的盛轻澜缓缓冒出一个脑袋,肺部因缺氧差点爆炸,吸气吸到一半,又差点呛住。
她死死捂住嘴,目眦欲裂。
她看见了什么?继后身上,几乎不着丝缕,肩颈雪白,脖子挂着一条极细的红色丝线,在背后系成垂落的结。
而她前方,一个黑发黑袍的男子背对而立,身量高挑颀长。
盛轻澜一下子就认出,是那个,如同修罗恶鬼一般可怖的,临淄王!
东宫属臣,凡不归顺,与他作对者,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左庶子、司议郎、书令史、太子少保,无一幸免!
是贴身婢女用命,拦住了那些可怕的金鳞卫,才给她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她慌不择路,只能逃进柔枝姐姐所在的坤宁宫……
眼前这副极具冲击的画面,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瞳孔放大,湿透的身体微颤。
她自幼寄人篱下,性格软弱,被人欺负了也只敢往心里咽。
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未有一个人,会这般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连女人视之若命的贞节、名声都可以不要。
***
“好了,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柔的嗓音唤回了盛轻澜的思绪。
盛轻澜泪眼婆娑,一屈膝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柔枝姐姐……”
“都是我的错,若非我生事跑来,姐姐今日也不会蒙此大辱,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死在那金鳞卫的手中,也不会连累姐姐!”
想到贴身侍女的死,盛轻澜失去血色的唇瓣不住地颤抖着。
一只纤美的手抚上她肩,卿柔枝搀起盛轻澜,不着寸缕的身上香气缭绕,“我都作了那样大的牺牲,才救你下来,往后莫再有轻生的想法,否则,便是对我不起。”
盛轻澜怔怔看她,半晌,点了点头。
卿柔枝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那人心眼多如马蜂窝,难保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草草披上一件衣物走出,褚妄果真未走,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听见动静,他亦是朝她望来,眸色微凝。
女子湿发披散,一袭轻纱裹着玲珑的身段,露出白嫩的颈项和纤长的四肢。她一路走过的地面,留下淋漓水意,“殿下。”
目光掠过那双裸.足,他微哂,“娘娘答应给本王的东西呢?”
她一怔,蓦地想起,兰因的信。
卿柔枝快步去翻找出来递给了他。
褚妄展开看了一眼,忽而轻笑,抖开那张信纸怼到她面前:
“娘娘不解释解释?”
只见那信上,除了寥寥几个无关紧要的字和兰因的落款之外,再无别的。
“怎会如此?”
卿柔枝睁大双眸,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忙道:“我没有欺骗殿下,这确实是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交给殿下的。”
他目光落在她身,又不自然地移开道:
“您还是先将衣物穿好。”
卿柔枝这才发觉出来的匆忙,衣衫轻薄被水打湿,紧贴着身体,顿时羞窘,忙去取下外袍,慌乱又细致地穿好。
“娘娘未免,有些过于贪心了,”
褚妄背对着她,慢条斯理折好信纸,黑眸之中有着勘破一切的淡然,“想保她的命,便把答应本王的事做了吧。”
他扬手,从掌心里掉出一个瓷瓶,骨碌碌滚动到她脚边,意味深长道,“太子妃的命,和后位,娘娘选一个。”
她站在那里没动。
他笑,“既然选择做本王的傀儡,就乖乖听话,本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一个没用的废物。”
他大步走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脸。
手指掐住脸颊上的软肉,隐隐用力,饱满红润的肌肤陷了下去,凸显出他指尖的形状,“再敢耍花样,”
他的手,缓缓滑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这姿势她并不陌生,一瞬就连呼吸都滞住。
可他放在上面的手指,却没有收紧。
只在她颈上,一下一下缓慢、轻柔地抚弄着。
卿柔枝身子微颤,眼尾生理性地激红,这副模样不知挑动他哪根神经,蓦地将她拽到面前。
男人喉结微动,眼底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情绪。
声音却仍旧冷淡克制:
“本王定杀不饶。”
……
褚妄走后,卿柔枝慢慢滑坐在地,难以自控地战栗着。
一直躲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的盛轻澜蹒跚着走出,望着卿柔枝这副样子,她握着双手,眼泪直掉:
“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我连累了娘娘,娘娘岂会受那……那人威胁。”
“哭,解决不了问题,”
卿柔枝摇了摇头,借着她的搀扶缓缓起身,“我了解他,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既然这次他放过了你,就暂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几日,你待在坤宁宫中,不要乱跑。”
“而且,”她看着盛轻澜,郑重道,“我要你做一件事。”
“轻澜这条命都是娘娘救的,什么事,我都愿意为娘娘做!”她急急地保证道,“哪怕是肝脑涂地!”
“倒也不必,我要你用你的医术帮我,”
盛轻澜自幼钻研医术,甚至比一些资历深的老御医还要善于用药,如今的她四面楚歌,需要这样的助力。
将褚妄给的毒药递给对方,她道:
“你先瞧瞧,这是什么?”
盛轻澜放在鼻下嗅嗅,眉心一皱,“这不是怜菩提吗?”
什么?
褚妄竟然给了她这味药……看来董静婉那番话,到底是在他心中留下疑问的种子。可他竟然只字未提,只字未问,一切都表现得与寻常无异。
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吧。
不管当初,她调换毒药的目的为何,他都不再过问。是了,她怎么忘记了,他不是那么轻易会被打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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