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却松开手来,往身后回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季恒也觉得有些诧异,先前太后强行将她留下,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顺势而为,如今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叫他紧张好久,心中难免咯噔一下。
‘羲和还在里头呢……’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太后不过也是一时气头上,”季恒顿了顿,略有些不高兴,“都快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心思担心起旁人?”
‘她不是旁人……’小姑娘有些委屈,想解释什么,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就算要救她,也不能急于一时吧,”季恒耐心道,“哪里有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抢人的道理?”
俏俏虽然担心,但也明白季恒讲得不无道理,很乐意听劝,点点头,跟着出了殿门。
原本守在外头的宫人,听到脚步声,以为出来的是羲和郡主,刚要上前阻拦,哪里料到是靖安王?立马转了脸色,更不敢阻拦,赔笑道,“殿下请!”
马车缓缓离开宫城,俏俏看着面前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季恒,又忍不住掀起车帘,往宫城的方向看了又看。
季恒心事重重,但看到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开口,“在看什么呢?”
‘不用去和太后娘娘道个别么,她先前说过会找御医来替我看病,总该会谢谢她的一番好意。’俏俏抬手轻轻摆了摆手腕上的镯子,一脸认真。
“不用……”季恒心中暗叹她的心思单纯,哪里是真的想替她看病?怕不是另有所图,偏偏她就信了。
俏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了眼镯子,乖乖地垂下手去。明明多日不见,她却安静地叫季恒有些不习惯,惹得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就不问问这些日子我都去了哪里,为何这么晚才来?”
俏俏想了想,点点头又摇头,‘一定是有很紧要的事。’
季恒多少有些失落,顿了顿,旁敲侧击又问,“就一点都不担心,不害怕么?”
俏俏察觉出他语气神情的异样,但仔细掂量起来,好像又没有什么紧要,坦诚地摇摇头,‘担心什么?’
果真是半点都不惦念。
“喜欢这里?”他的声音里显然有些小脾气在里头。
俏俏丝毫不避讳,更不曾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只是点头,‘喜欢的。’
“……”季恒表面安然无恙,心中已然是被人狠狠锤了一记。
“下回还来?”
“……”
‘不不不,不来了,不来了。’俏俏惊恐地摆着双手,这才意识到先前约莫是说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又或者被瞧见自己与旁的男子过分亲密。想到这里,小半个身子慢慢地倾了过去,本能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发梢,以示安抚。
季恒毫无防备,躲之不及,惊出一脸红晕,身子也僵硬了不少,“你、干什么?”
不是生气了么?从前松墨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摸摸头就好了。
“她们可有为难你?”看着对方一脸无辜的模样,季恒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了,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
‘不曾,羲和郡主还送了这个,说是赔罪。’聊起这个,俏俏俨然来了兴趣,把香囊往季恒眼前一递,乐呵得不行。
季恒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只是微微颔首。
安乐早就侯在府门外头,听说姑娘要回来,可把她乐坏了,一早就忙里忙外,收拾妥当。
两个姑娘才见面,便紧紧搂抱在一起,亲昵地贴了贴脸颊,看得季恒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一旁的戚梧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凑上前来打趣,“如今俏俏姑娘回来了,也该解你的相思之苦了。”
安乐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俏俏的手喋喋不休,“姑娘还没吃东西吧,殿下才请来几个厨子,拿手的可都是豫州的菜肴,姑娘一定会喜欢。”
“殿下怕你这几日在宫中吃不惯,特意吩咐他们做的。”安乐知道季恒的良苦用心,更是句句离不得。
“姑娘这几日去了宫里,都见了谁,可又遇见什么新鲜事?”安乐不停地替她夹菜,直到碟子里堆成小山,才肯歇手。
‘太后娘娘,羲和郡主,还有今上。’
“又是她?”安乐有些激动,“姑娘可千万别搭理她,她一心想嫁给殿下,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要奴婢说,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俏俏也知道安乐并不是个爱嚼舌根的姑娘,只是先前羲和郡主的刁难而忿忿不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要她相信羲和是个姑娘,恐怕还不是个好时机。想到这里,自然也就没多说什么了,只是乖巧懂事地点点头。
提到羲和,她不得不又想起对方的嘱托,故而有些心不在焉,本想着用完膳之后再去找季恒,哪想对方突然就来了。
他轻快落座,小声叹息,“舅舅病了,可能要在上京多待些时日了。”
第30章
季恒凝眸看她,清澈的眼眸宛若春水。
“不过你放心,”他赶忙道,“我已经让他们去找嬷嬷了……”
“只怕你上京不习惯。”
俏俏乖巧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抓住季恒的手,用掌心拍拍,“不用担心,先照顾好舅舅。”
季恒眼角一热,轻轻地抽回手,有些心虚,“没什么大碍,想必静养些时日便好了,”
若非逼不得已,他才不愿在上京多待一刻。
“先前提及的,”季恒顿了顿,想着眼前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斟酌着如何开口,有些犹豫,“上京有不少的名医,我想着让他们来替你诊诊脉,好不好?”
提及此事,小姑娘的脸上有些心事重重,眉心拧成了川字,双手相互拨弄着,没有作答。
自有记忆起,就不会说话。嬷嬷也曾说过,此非一般的失语症,又不是没看过大夫,故而俏俏对此并不报任何的期待。
从前在山中,无人为伴,而今在诺大的上京,来往遇见的人就多了,她可不愿意被别人称呼小哑巴,情愿被误会是个不爱讲话的姑娘。
“只是试一试……”
‘不好……’小姑娘的脸色有些变了,失落地垂眸,再不吭声。
季恒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唐突了,想必从前該是看过大夫的,没有起色,而今再提,不过是徒添伤悲罢了。
“好,那就不看了。”比起眼下,失语症好像也没有那样迫在眉睫了。
听季恒这么说,小姑娘这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开开心心地往他碗里添菜。
他一直担心自己不在宫里,她如何能对付?而今看到她和羲和郡主尽释前嫌,更是意料之外。
“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季恒回过神,直勾勾对上她热切的目光,知道自己挨不住,又默默地收回。
俏俏也在琢磨着該如何开口,诺大的屋子内,寂静无声。
“是不是羲和跟你说了什么?”他到底有些担心,还是没能忍住。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待一起,恐怕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俏俏实诚地点点头,以示赞扬他的神机妙算。
“说、什么了?”季恒眉头一皱,心一跳。
俏俏没料到他会如此紧张,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季恒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异样,赶忙斟酒,漫不经心道,“她说的那些话,不可全信。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哪样的人?’俏俏听得有些糊涂,但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精彩了。
一杯薄酒下肚,喉咙有些呛烈,“我去喝花酒,是因为那酒楼里混进了外邦的奸细……”
“……”
俏俏看着他,挠了挠脑袋,羲和可从来没说过这事。
‘殿下喝过花酒?’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小姑娘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神情讶异地看着面前容貌端庄的男子。
如此一问,季恒方才意识到这是不打自招,想解释为时晚矣,脸颊涨得通红,轻咳道,“她没跟你提起啊……”
俏俏摇摇头,一脸茫然。
“那……”他再不敢胡乱说什么了,只好佯装若无其事,偏偏心乱如麻。
‘那日在听月楼,我想再见他。’俏俏拉了拉他的袖子,耐心问询。
季恒搁下酒杯,疑惑不解,“萧策?你见他做什么?”
听着对方类似盘问的语气,俏俏深嘘一口气,受人之托,况且又事关女子的名声,再不能乱说了。
‘很重要的事。’
“你和他之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季恒莫名觉得离谱,不过也就见了两面,恐怕以萧策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记得见过她。
俏俏面露难色,实在碍于不能启齿,只好央求道,‘帮帮忙,见他一面,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季恒冷冷地打断她,“他是西洲人。”
‘我知道,可我真的有件非常紧要的事,需要当面告诉他。’俏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高兴,伸出去的手也只敢轻轻搭搭他的衣袖,不敢有什么粘人的大动作。
季恒瞧她这般神情,想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心里再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终归还是不死心,小姑娘的脸庞轻轻贴近,什么都没说,只是同往常那般乖巧地笑笑。
“一定要……见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闷得慌。
‘自然。’俏俏点点头。
‘很重要的事?’他好事,想问又不说不出口。
小姑娘依旧点头。哪能不重要呢?毕竟羲和郡主也说了,成败就此一举。
“那改日,我带你再去趟听月楼,约莫会在那里。”他的心里空空的,好像被拿走了什么,整个人也有些出神。
听到他终于开口答应,俏俏紧忙把杯里的酒满上,毕恭毕敬地端了上前。
季恒早没了兴致,面无表情地接过酒杯,又轻轻搁回桌案,“我还有公务在身,你自己吃吧……”
不等对方说什么,他迅速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俏俏以为他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这才如此匆忙,没有多想,更没有放在心上。
安乐端了才炖好的参汤从外头进来,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俏俏,连忙低声问道,“姑娘,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奴婢瞧殿下的脸色有些难看……”
俏俏一时顿住,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努力回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叫他不尽人意的地方,于是乎摇了摇头。
“当真没什么吗?”安乐知道她心思单纯,未必会顾虑那么多,可靖安王的神情摆明了十分不悦。
俏俏点点头,有些疑惑不解,但听安乐这般说,顾不得饥肠辘辘,兀自站起身来,便要去寻。
安乐一把拉住她,安抚道,“定是奴婢多想了,殿下該是因旁的琐事担忧罢。”
又咽了几口下肚,小姑娘后知后觉,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安乐的衣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殿下不喜欢西洲人?’
“大魏和西洲本就势不两立,从前大魏羸弱,西洲没少干欺负大魏的事。殿下仁心仁德,爱民如子,又怎么会喜欢西洲人?”
俏俏恍然大悟,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焦虑,有些懊恼道,‘难怪我说要去见萧策,就是那个西洲人,他才这样生气。’
安乐也跟着被吓了一大跳,“姑娘见他做什么?”
俏俏有些犹豫,但一想到羲和,她还是选择摇了摇头。
“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安乐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难处,又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刚想问,俏俏早已不见了踪影。
季恒在书屋,戚梧在外院守着,俏俏见到他,便断定对方肯定在里头。
“俏俏姑娘,”戚梧拦住她的去路,上下打量了一眼,“殿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叨扰。”
俏俏想说什么,却是越急越乱,什么也说不出来。戚梧也知晓自己主子当下心情不悦,出于职责所在还是问询道,“姑娘有什么紧要的事么?若可以,卑职替姑娘通传便是。”
这事,旁人如何能说得清,况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到这里,俏俏只好说道,‘烦请戚将军通传一声……’
戚梧小心叹气,“俏俏姑娘,非是卑职坐视不理,实在是殿下有过吩咐。”
俏俏转头看了一眼,离得不远处的书屋,不过几步路,而今却觉海角天涯。
既然有了吩咐,自然也没有为难戚梧的道理,正当她准备离去,再想法子的时候,从外头走来一老者。
戚梧见状,忙上前恭敬行礼,“苏大人,殿下已久候多时,里边请。”
看着那人一路无阻地走向书房,俏俏看了看戚梧,眼里满是不解,‘不是说了不见任何人么?’
戚梧有些尴尬地转了转眼珠,低咳几声。
还没说什么,又瞧着书童送了笔墨进去,戚梧同样没拦。看样子,是单单不想见她罢了。
俏俏只觉嗓子眼被塞了什么,鼻子一酸,无比地难过。
“俏俏姑娘还是请回吧,”戚梧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压低了声音,“莫要再触殿下眉头了。”
看着这来往奔走于书院的下人们,俏俏心里更是闷得慌,她全然不知道,季恒到底因何不愿意见自己。
等了片刻,俏俏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进去瞧瞧,问个清楚。急中生智,她拦下一个侍女,并将对方手里的百合汤接了过来。
“俏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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