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殿下问罪,俏俏一人承担。’
戚梧知道拦不住,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甚少见到主因为一个姑娘喜乐不定。
先前进去的苏大人,一眼就认出了俏俏姑娘,十分贴心地找了借口离去。
屋子里只剩二人。季恒的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神情,但俏俏能从氛围中感知,对方很不开心。
季恒以为是例行来送汤的侍女,头也没抬一下,吩咐道,“放着吧……”
俏俏慢慢将汤碗放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季恒见来人这般,有些不悦,依旧没抬头,“本王让你出去。”
俏俏不会说话,只能默默地伸手去握住汤匙,还没碰到,就被对方狠狠地攥住。清冷且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做什么?”
兴许是因为俏俏一直不开口,季恒也好奇究竟是哪个大胆的侍女。结果一抬头,当下就愣住了,神情极不自然地抽回手,“是你啊!”
声音温柔了些,但多少有些情绪在里头。
‘有话要说。’小姑娘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对方极力想掩饰,‘我见萧策是因为……’
他不是外人,俏俏想,即便他不喜欢羲和郡主,但也不至于把这事拱出去。她相信他。
“不是不想说么?”他心头一激动,没能克制住,抢了话。
俏俏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嘴,紧跟着把羲和交代自己的信件,拿了出来,放到季恒面前,坦诚道,‘我要把这封信当面交给他。’
“信?”季恒一听,也顾不得看仔细,立马坐不住了,“既然是你写给他的,何须拿来与我瞧?”
听语气,看面容,实在是火上浇油,比先前更生气了,清秀的脸庞也变得有些僵硬。
‘不不不,不是,’俏俏这才惊觉,他是真的误会了,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是羲和。’
‘是羲和写给他的。’
‘羲和?’季恒心头一跳,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俏俏看着他紧绷的神情,终于舒展了开了,便知道误会借开了,舀了一小勺百合羹上前。
“没、没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何,心底竟有一丝窃喜,再也不会坐立不宁。
俏俏没有多问,只是将羲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自己人微言轻,他若肯帮忙,兴许能事半功倍。
“不帮。”他冷冷地打断。
原本万里晴空的俏俏,只觉瞬间乌云满天,眉眼间写满了委屈和不解。
“这事本就不该由一个女子开口,”他说道,目光温柔且坚毅,“一来,以羲和的身份,这般做未免有失妥当,倘若不成,失得是我大魏的颜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西洲轻视,二来,身为女子,不应如此卑躬屈膝去讨好一个男子,若真心喜欢,试探一二便可知进退,更不能把余生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第三你这样做,可有想过后果?若是叫太后知道,怕是饶不了你。”
‘可我答应了羲和要帮她的,’俏俏恳挚道,‘无论结果如何,总要一试。’
季恒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真的不帮了吗?’俏俏问,‘见死不救?’
‘人人都说,殿下你宅心仁厚,不会这么残忍吧……”
“……”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季恒知道自己如果不出手,这小姑娘怕是没完没了,“不会让她输的。”
他并没有开玩笑,更不是在哄人。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又生气又好笑。自己虽不喜欢羲和郡主,到底没有看人落井下石的道理,即便俏俏不开口,他也认定,这件事帮定了。
只是不会这般妄自菲薄,屈尊降贵。
‘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听月楼碰碰运气……’俏俏的迫不及待也让季恒不由地深叹一口气,满脸怨念,“可否让我把这百合羹喝完?”
‘自然可以。’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殷勤地递了上前,眼巴巴地盼着对方能一口闷了。
他慢悠悠地接过,又慢慢地抬手,看得俏俏恨不能直接上手,一鼓作气喂完。
“你不许去,”他道,也是头一回不允许她跟着自己,他怕她多想,又解释道,“也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这事人少反而能成,在府里安心等我便好。”
作者有话说:
万更万更,别家有的,也要给我家乖宝安排上!
第31章
喝完这盅百合羹,季恒倒也没有半点拖延,立马动身前去听月楼。
从先前的雾霭沉沉,到眼下的风和丽日,戚梧不得不佩服俏俏的手段,毫不掩饰地朝对方投去赞许的目光。
只是季恒一出来,戚梧连忙跟了上前,附在对方耳边轻声几句,看样子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俏俏站得远听不清楚,但能清晰地看到季恒的脚步往内收了收,像是要朝自己走来,纠结一下还是选择了先出府。
紧跟着是戚梧,朝他投来了惋惜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不过对方没开口,俏俏也没有过问的心思,只是折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安乐正在细心地缝制平安符,先前说好要给军中的将士们,这个姑娘可实打实把这事放在心坎上。
看到俏俏回来,忙停下手里的活,“姑娘回来了,是不是去找殿下了?”
俏俏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针线,故作愁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安乐暗叫不好,自家主子是出了名的温和性子,别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可在一众下人跟前,黑脸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能叫他如此闷闷不乐,也是本事。
俏俏有意逗她,越发沉得住气,只字不提。
“姑娘别不说话,和殿下是不是吵架了?”安乐心急起来,也没有心思缝什么平安符了,拉着她非要问个一清二楚。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俏俏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搂住对方,贴贴了小脸蛋,‘好着呢。’
安乐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姑娘,你可吓死奴婢了,奴婢就说嘛!”
俏俏浅笑了一下,为季恒能亲自出马而高兴不已,想到羲和兴许很快就可以嫁给喜欢的人,手上的动作更是流畅了不少。
‘针线用完了,我去里头取。’俏俏刚起身回屋,有嬷嬷便从外头走了进来,四下环顾,确认无人之后,方才开口道,“安乐姑娘,你猜方才谁来过了?”
安乐笑了笑,继续缝着线,搭话道,“殿下才回上京,进出府邸的人那么多,我哪里又会晓得呢?再说了,无论是谁来,嬷嬷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嬷嬷又警惕地朝院外看了看,“姑娘有所不知,这王府每日进进出出许多人,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因方才偶然听见,老奴实在忍不住,便想着同姑娘说上一二。”
“又是哪里听来的?”安乐知晓这些嬷嬷们素日里最喜欢论长短,约莫是又是听了什么奇事,只是少不得敲一敲,“不过,我还是劝嬷嬷别说了,殿下向来不喜欢这般。”
“姑娘这话说的,确实是大事啊!”那嬷嬷用手拍了拍大腿,“听说今上要给俏俏姑娘赐婚呢!”
听到这里,安乐也有些坐不住了,手一滑,针尖拧进了指甲缝里,痛得她一激灵,“嬷嬷可不许胡言乱语。”
“姑娘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半句虚言,姑娘若是不信,待会子问一问戚将军便是。”那嬷嬷的神情越发认真的,并不像是胡诌。
安乐内心再七上八下,但表面依旧平静,“没什么好问的,嬷嬷去忙吧。”
这一幕,叫俏俏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取了针线回来,仍旧装作无事发生,同安乐兴致勃勃地缝制平安符。
安乐看着她欲言又止,满是心疼和惋惜。今上的风流是出了名的,若是有姑娘被其看中,便是插翅难飞,这回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表面镇定的俏俏,脑子里已经转了不止八百遍了。她见识过一次季承彦的无耻,也知道他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纵然此事未必是真,约莫也相差无几了。恐怕,方才季恒就已经知道此事了,故而才会犹豫。
俏俏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不愿成为这庞大后宫中的一员。可倘若圣旨一旦下来,违抗便是杀头的大罪,想到这里,俏俏觉得脖子上掠过一阵冰凉。
逃不掉,躲不过。
细想想,哪怕眼下立刻许了人家,恐怕也是来不及了。俏俏看着手里的平安符,莫名有些忧愁。当真灵验么?
但只要圣旨一日不到靖安王府,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不能拖累旁人,更得做得滴水不漏。
怕是有些难了。
“姑娘想家了?”安乐似乎也已经猜到,方才那番话恐怕她也是听到了,心里正愁着呢。
‘嗯,想家了,想回豫州,还有嬷嬷。’小姑娘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叫人察觉的忧伤,很快消失不见。
“姑娘既然想家,何不告诉殿下,正巧奴婢也想去豫州走一遭的,去看看那儿的山水。”这二人各怀心事,话里有话,安乐恨不得将有危险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很显然,俏俏也看出了她的良苦用心,自己可以走,但这一走,恐怕只会陷季恒于不利的境地,而这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况且,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怎样?难保季承彦不会迁怒自己身边的人。
想到这许多,俏俏还是毅然而然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瞬间,原本喧闹的庭院,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闷。看着俏俏熟练地穿针引线,实则六神无主的模样,安乐的心莫名地被刺痛了一下,缓缓开口,“奴婢给姑娘讲一讲话本子的趣事,好不好?”
小姑娘黯淡的目光骤然一亮,乖巧地点了点头。
“说的是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君主,他生了重病,知道自己时不久矣,可储君之位未定,这令他十分头疼。到底是要把皇位传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孩子呢,还是把皇位还给那个替自己镇守边关的弟弟呢?君主犹豫不决,于是他就悄悄地派心腹四处打听。但他没想到,这短短数年间,自己的弟弟虽然远在边关,却深得朝中大臣的喜爱。大臣一致认为,他才是未来君主的不二之选,更何况当年先帝也想立他为储君。兄弟情,父子情,在这皇城中注定左右为难。到底是个父亲,他担心自己的弟弟上位之后会残杀自己的孩子,所以他犹豫了。不过他的弟弟也很快得知了哥哥的顾虑,并立下重誓,会好好辅佐新帝,让之成为受万人敬仰的明君。即便如此,他的哥哥依旧不放心。因为以他的威望和兵力,想要改朝换代简直轻而易举。弟弟不忍骨肉相残,便离开了皇城,直到哥哥病逝,他才回来送了最后一程。”
俏俏觉得震惊,明明只是话本子,却觉得四肢百骸里升起一股凉意,‘后来呢?’
“后来新帝即位,他便遵守当初的诺言,守卫边疆,换太平年月,”安乐的眼里不知何时有了泪光,这让她不由想到了从前季恒总喜欢在庭院里,孤单望月的身影,“姑娘知道么?他其实不必如此的,当年先帝早就有意把皇位传给他,可他不喜欢同官员打交道,又无心政事,先帝也只能作罢。”
说到此处,再不明白,也该懂了。
“姑娘,奴婢想说无须这般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遇见什么,定能迎刃而解。”安乐知道自己不能再有过暗喻,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祈祷,过了这个难关就好了。
听到这里,俏俏更是后悔先前自己的挑衅,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若能这般轻易打发了,那才叫坏事。
想到这里,俏俏搁下手里绣到一半的平安符,寻了个借口,往外头走去。她曾见过一本医书,上头写着假病的法子。就不信,若是得了骇人的不治之症,季承彦还会一意孤行。
“姑娘要去哪?”安乐也跟着站起身来,寸步不离地守着。
俏俏听到她这般发问,忙抬手扶住额头,整个人看着虚弱无力,‘约莫是坐得久了,头有些晕,我去屋子里躺会,能否替我去煮碗百合羹?’
“好,那奴婢先扶你回屋。”安乐并没有半点怀疑,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床榻,捂好被角,看着俏俏沉沉入睡,方才安心地离去。
俏俏只想支开安乐,听着对方脚步走远。她蹑手蹑脚地下榻,悄悄走到窗台边,瞧着四下无人,两手一撑,轻轻松松地翻了出去。
好在一路上并无人在意,甚至连药阁的几个小药童也并未多问,只因她时常来这里取些药材煲汤。
入了药阁,府医更以为她不过是来闲逛打发时间的,亦未放在心上。炉子上的炖盅飘出了药香,冒着腾腾的雾气,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她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将药材悉心包好,正想往兜里揣的时候,一双黑色的短靴踩入她的眼眸。
‘你什么时候来的?’俏俏猛的一抬头,赫然对上季恒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庞,是不是自己太全神贯注,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听安乐说,你身子不太舒服……”季恒说着又往前紧走了几步,吓得小姑娘赶忙将手藏到身后,若无其事地对笑,‘不打紧,不打紧的。’
小姑娘看起来面色红润,目光有神,并不像是得了什么病,季恒的目光停留在她略微古怪的站姿上,身子半侧着靠在药柜前,神色慌乱。
‘事情办妥了吗?’俏俏只想支开他的注意力,岂料对方根本不中招,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本来就心虚的俏俏,心跳得越发快了,就连耳根子也微微泛红。
“来这做什么?”季恒确定她并无大碍之后,更是毫不留情地质问。
俏俏一惊,他如何得知自己在这里?可也不敢问,只能胡乱比了比,‘闷得慌,出来走走……’
谎话连篇,假到连自己都不敢信。俏俏看着对方愈发严厉的目光,默默地低下头去,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暴雨山洪。
不过,他还有同往常那般,脸上并没有半点怒色,目光平静,声音温和道,‘把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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