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芍天真,听到这里歪了歪头:“可是,您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会死呢?”
若是旁人问,大概会显得稍微唐突,但景芍问出来,满满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宗主当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出了声,像是见到了自家调皮捣蛋的小孙女。
“人再厉害,也还是人呀,普通人,哪里会拼得过天命呢。”
他的目光蓦然悠远。
“人都会死,所以才要在活着的时候把想做的事情做了,这样真的死亡那天,才不会遗憾。”
景芍似懂非懂,不由追问:“那您做了想做的事吗?”
白岑也跟着一起看向老者,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这个话,老者的目光似乎在白岑身上扫了一下。
“老朽平生,做了许多不悔事,如今,仅剩一件。”
他目光垂泪下来,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被铭刻了岁月的光阴,有着实质重量。
他道:“做不成此事,老朽不敢死。”这番话听得景芍云里雾里,白岑也觉得有些微妙。
他们不过上门挑衅,怎么这宗主不生气不说,还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难不成,知天命的年纪,真就这样豁达。
见几人不懂,宗主一改方才的严肃:“瞧我,几百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这样一见,竟然止不住唠叨了,当真是老了,老咯……”
他自嘲起来,白岑几人不好接话,只能笑一笑便揭过。
他说的几百年没见到年轻人,白岑倒是记在了心上。
的确如此,这宗门里的人虽然看着年轻,但是往小了说,也至少是三百岁了。
想到这里,白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概是在这里并没有度过太多年头,她心里的年纪判断方法还保持着普通人的样子,一想到方才与她拌嘴的那位大师兄也是三百余岁,白岑不由有些微妙。
她这可真是不尊老了。
“好了,不叫你们几个陪我这个老家伙闲聊了,你们来,是有正事是吧?”
白岑回了神,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有些别扭。
若是之前,她尚且能把挑衅的话说出口,但眼下见识这么个鹤山老人,她再是不懂规矩,也不好唐突开口。
她这边为难,却见宗主把那熟悉的拜帖拿了上来。
“小友莫紧张,老朽岁是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这挑战贴,老朽已经看得明白了。”
啊,对。
那个大弟子先来一步,但没在他手上见到拜帖,原来是已经给了宗主了。
白岑硬着头皮回话:“您见笑了。”
宗主却没有在意:“这有何见笑,你们宗主……我是说开山那位,他还活着的时候,便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只是这几百年太过安稳,倒是叫人忘了,飞羽宗本就是靠他一拳一拳打出来的。不瞒你说,我先前一直在担心,不过如今看了这拜帖,倒是放心了。”
担心?放心?
白岑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宗主依旧是那副慈爱模样,若是白岑在跟前,他大概还会摸摸白岑的头。
“如今见了这拜帖,又见到你们几位,老朽便知,这飞羽宗,算是活过来了。”
白岑不由怔住。
原来,他竟是这样看待飞羽宗的。
之前任由飞羽宗捅破天去,但他都觉得,没了叶弄池行事风格的飞羽宗不算活着。
原来除却她和揽月之外,世间还有旁人如此肯定叶弄池,也无比期盼着叶弄池。
叶弄池也是沉默一瞬,随后嗤了一声。
“说得好听,那他当日为何不接我的战贴?”
这一点,白岑倒是不觉得奇怪。
蓬莱宗避世而居,说不定避的就是叶弄池这样的挑衅者。
既然知道了来意,宗主也不再绕弯子。
“你们能来,老朽深感欣慰。别说你们,就连我们蓬莱宗,也如死水一般太久了,这帮孩子,整日困在宗里,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强的了。”
想不到他也有这样的烦恼。
“你们要同谁比试呢?”
宗主问道。
白岑一愣,指了指自己。
“我来挑选?”
宗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自然。”
还有这种好事!
白岑一喜,低下头思索。
要如何才能把蛊虫之人筛选出来呢?
似乎人气是最好的选择。
她定了定神,回道:“说出来怕您笑话,我这人,自小嫉妒心便重,见不得旁人比我更得人喜欢。既然您把选择权交给我,那我便斗胆,同您宗里最受人追捧的,又有资质的人比试一番吧。”
果然如此。
叶弄池再一次捂了捂脸。
这话和’我是带着目的来的‘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他先前对宗主的判断并没有出错,果然,听到这种合理中又带了无理的要求,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认真思考了起来。
“小友的要求倒是奇怪,不过你放心,此事交由老朽。”
白岑起身,对宗主行了一礼。
“多谢宗主。”
宗主摆了摆手:“不必在意。此事突然,你也舟车劳顿,不若先去休息,待到比试之时,再派人通知你。”
如此,白岑自然称是,只是离开时,白岑没忍住向后看了一眼,果然,老者的目光也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撞上,老者笑了笑。
“莫怕,世间千万事,总会有解决之日。”
白岑心念一动。
他说的是这比试,还是其他?
出了房门,果不其然,还是那位大师兄在等。
也不知宗主是如何说的,还是在白岑不知道的时候两人有过交流,他似乎早就得了宗主的命令,纵然见到白岑时有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但也还算是知道自己的使命,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一样不少。
“跟我来吧,这几日你们便住在沐竹居,若有事,叫人通传一声即可。”
话说了,事情也安排了,这是这个态度嘛……
白岑觉得,不能要求人家过多。
白岑不动声色观察他。
“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似乎是对白岑如今才想起来问名字有些无奈,白岑眼睁睁地看着他翻了半个白眼。
说是半个,是因为他翻到一半,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又把眼白落了回去。
他对着白岑假笑道:“我名许鸣。”
“原来是许道友。”
白岑的热情全然看不出之前又是冷淡又是挑衅的事她本人。
她兴致勃勃道:“听闻您是宗主座下大弟子,想必修为定然是非同寻常了?”
提到修为,显然许鸣的腰板直了不少,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是看着白岑挑了挑眉。
“修为如何,比试时道友一试便知。”
白岑恰到好处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
“怎么,难不成道友也要同我比试?”
“那是自然。”
许鸣的笑里面带了些真情实感,似乎真的为可以和白岑比试而感到高兴。
“身为大师兄,若我不作出表率,如何服众。”
“这样啊……”
白岑听了这话,脸上却有些为难。
许鸣明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见状却还是忍不住问。
“道友这幅表情,是何意?”
白岑为难地抬了抬眼。
“那若是你这个大师兄,一不小心就输给了我,往后你在师弟师妹面前,岂不是威信全无?”
许鸣瞬间收回了脸上的表情,心里只骂自己多事。
反观白岑,神清气爽。
第68章 砍六十八刀
蓬莱宗主的意思大概是比试还要等几天,这也就给了白岑观察的时间。
次日。
有了宗主的肯定,就算许鸣再看他们不顺眼,也老老实实地给他们安排了个热闹的住处,在这里甚至可以看到许多内门弟子操练。
不知是不是宗主故意的,白岑总觉得这位老人不一般。
白岑倚在门口,一个一个观察路过的弟子,手里就差一个瓜子了。
叶弄池蹲在她的肩膀上,也是一个认真观察的模样。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
白岑摇摇头。
“不好说,只是这蓬莱宗确实比飞羽宗风气严格,你瞧瞧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在修炼。”
来往弟子形色匆匆,行为样貌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一个弟子都抱着自己的兵刃,叫人一瞧就知道,他们是要修炼去了。
叶弄池想点头,却又有点别扭:“其实我觉得,飞羽宗风气也不赖。”
白岑扭头瞧了他一眼。
行吧。
虽然不争气,但飞羽宗怎么说也是叶弄池的长子,长子不争气,当爹的却也不愿意承认比别人家的差。
白岑理解。
她看向叶弄池的目光瞬间多了一份感怀,叶弄池接收到这个眼神,两人对视一眼,他有些茫然。
总觉得白岑此时,似乎并没有想什么好事情。
言归正传,叶弄池瞧了一圈,问:“坐以待毙可不是我们的行事风格。”
“的确。”
白岑肯定他的话。
她其实有意去探听一番,然而大概是老宗主太过和善,叫她觉得,若是在他的宗门搞事情的话,似乎自己就有点过分了。
话是这么想,下一秒白岑还是出门了。
这一幕正巧被景芍见到,她有些好奇:“白白,你要去哪儿?”
白岑高深莫测给了她一个眼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去探听一下敌方战力。”
景芍挠了挠头。
大概是宗主已经告知了门人白岑的来意,弟子们见到白岑的时候,友善的同时,白岑还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警惕。
这倒是合理。
对于前来挑衅之人,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白岑随意拦住一个修士。
“这位道友,敢问大家匆匆忙忙,可是要去练武场?”
白岑推测着,每个门派应该都有这么个地方,这样问总不会出错。
她这么问其实有些唐突,毕竟她是个外人,放在旁人耳朵里,这话就是明目张胆在说“我要来偷师了”。
但不知是宗主有过口令还是蓬莱宗的门风本就豁达,听到白岑问话后,这位弟子虽是对白岑保持着应有的警惕,脸上却是恭敬有礼。
“正是,道友可是要同我们一同修炼?”
白岑一愣。
她本来只是想问个地方,自己找准时机再偷偷摸摸观察,怎么就这么直白邀请她一起了?
白岑有些迟疑:“可以吗?”
“自然可以。”
那人笑了笑。
“宗主时常教导我们,不可困于一隅,如今有此交流切磋的机会,我们求之不得。”
豁达,果然豁达。
白岑惊叹,随后有些想问,又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过腌臜。
但他好像是察觉到了白岑的想法,没等白岑开口,他就自行解释。
“道友放心,宗主常说,世间万物,本是同源,同源又出千变万化,故而你我虽功法不同,但又相同,既是相同,便不必多虑。“
这一串下来,绕得白岑有些晕了。
叶弄池做了总结:”意思是不怕你偷学,反正都差不多。“
白岑听懂了。
她对着这位修士笑了笑,拱了拱手:”如此,便劳烦道友了。“
片刻后。
看着眼前的习武场,白岑再一次直面感受到,蓬莱宗不愧是千年老宗。
说是习武场,白岑觉得是自己见识浅薄。
这分明是练武峰才对。
只见巍峨的山峰矗立在白岑面前,山峰周围又漂浮着数个小峰,上面郁郁葱葱,叫人看不真切。
这位弟子解释道:“这便是我们练武的场地了,每一个山峰都是不同的流派,道友若是有兴趣,不若随我上主峰,那里有水镜,可以看到各峰图影。
……好先进!
白岑震惊了。
叶弄池也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感叹,又有些生气。
“怪不得当年这个老头儿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进来,原来是怕我抄过去。”
说着,他鼻子里出了个气音。
“我偏要用!回去我们也弄个这个!”
白岑顿时哭笑不得。
蓬莱宗之所以能建造眼前这幅景象,本就是因为依附蓬莱仙山,寻常宗门若是想复刻一个,怕是要付出不少人力物力。
但弱势叶弄池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弄出来一个。
外人在前,白岑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听到,对着这位蓬莱弟子假笑一下。
两人上了主峰,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修士,见到他们也没太惊讶,只是十分有礼地问好。
白岑差一点热泪盈眶。
这种氛围,真是太陌生又太叫人向往了。
她进了内门之后鲜少与同门交流,在外门的时候呢,因着白纤竹,大家总是对她横眉冷对,她何曾受过这种礼遇。
白岑感动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跟着这名弟子来到了水镜前。
果真如他所说,在这里可以将各峰情况一览无余。
白岑静了静,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监控室?
那位弟子正要介绍,就听到一道不悦的声音。
“习武重地,怎么会有外人到此?”
白岑心里咯噔了一声。
怎么刚觉得此地人员朴实,就来了个打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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