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淙当即就给她背,“每将呼酒典蕉衣,曾趁传觞远处居。惆怅二人万千里,身惭人间欲为鱼。”
“孙大郎说我们离得太远,他都想要变成鱼来找我玩。”
“而且,这首诗是给我写的!”
“乖孙真厉害,”王老夫人道:“都有人给你写诗了,这个叫做孙大郎的,就是先头你爹回的信里写的那个孩子吧?”
她转头看向儿媳妇,“慧娘啊,我记得这个孩子之前还写过别的诗?”
金氏点头,“是啊,之前还写过两首,淙哥儿都很喜欢。去年淙哥儿学画画,就是为了要给孙大郎回信。”
就是她当时也没想到,淙哥儿画着画着,居然又折腾出一本画册来。
听老爷说祥云书坊那边已经开印了,三月出头就会开始往外卖。因为是第一次印,所以也没有印太多,一共也就是两千册。印完后会在府城以及邻近的江陵府那边散一散,若还有余的,没准会往京城送一些。
金氏听完还在心里琢磨,不知道要不要打发人去府城买一些。虽然看过的人都说好,可万一没人买可怎么是好?
淙哥儿将来若是知道了,怕也会难过的吧?
许淙并不知道他娘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给他刷销量,他现在正在背诗呢,就是之前孙大郎写的那两首。
一首是描写春天的。
“说似青山外,
东朝涨小堤。
新晴一以旷,
闲立起常迟。”
另外一首则是描写冬天雪景的,这一首就厉害了,不但是七言绝句,还借用了著名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里面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写法,将雪压枝头的景色形容成‘千树酥凝’。
“看轻奇胜觅红云,
千树酥凝便忘忧。
曾向犹深天地内,
尚飘波镜两悠悠。”
‘千树’形容多,表示雪很大、很多,而‘酥’这个字也用得恰到好处,外面的雪不就是又酥又脆的吗?踩上去还会沙沙作响。
“奶,你说是不是有道理?”
许淙趴在王老夫人的膝头,跟她讲述自己的理解,“雪就是又酥又脆,落在树枝上就成了梨花,落在地上就变成白糖。”
“特别漂亮,特别好玩!”
“奶,我们去敲冰凌吧!”许淙突发奇想。
他刚刚回来的路上仔细观察过了,现在虽然还没到雪化的时候,但屋檐下已经挂了一些细小的冰凌,他们可以拿一根竹竿把它们敲下来。
噼里啪啦的,肯定特别有趣。
“你可消停些吧。”许明成本来还悠闲坐着喝茶的,听许淙越讲越没谱,现在都要拉着年事已高的祖母大雪天出去敲冰凌了,连忙开口阻止。
“屋檐下的冰凌,让下人去敲也就是了,你若是想看,便站在走廊里看看。你祖母年事已高,万一不小心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王老夫人虽然有些心动,但也觉得儿子说得在理。
她都一把年纪了,万一真的不小心摔一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啊还会一命呜呼了去。她还想着活到六十,看乖孙考状元呢。
所以她忙道:“淙哥儿,你爹说得对,我们看看也就好了。让青木他们这些半大小子敲去,我们啊,就站屋里看看。”
许淙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亲自动手,但还是乖巧点头。
许明成看他那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后道:“淙哥儿,爹看孙大郎的这几首诗,可谓是大有长进。”
“不知你什么时候也写一首啊?”
许明成笑眯眯地说:“你不是一直说要跟孙大郎做好朋友的吗?”
“好朋友可是要相互和诗,你一首我一首的,不然总是孙大郎给你写诗,你却一首都没回过。他肯定会很失望吧,没准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写的诗呢。”
许淙:!
要给孙大郎写诗?!
虽然很心动,可他不会写啊。
许淙:“爹,我不会。”
许明成道:“爹已经教完你韵律了,也让你对过对子,写诗就好像对对子,只要字词相合,自圆其意即可。”
“写诗你不会,对对子你还不会吗?”
许淙:……
无法反驳,他还真会对对子,但他对的对子都很简单啊,就比如‘云对雨,雪对风。花对树,鸟对虫。山清对水秀,柳绿对桃红’那样。
要把这些词组合成诗句,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许淙想了整整三天,还没想好。
当然,这三天里他也不是一直都在想的。
首先第一件事,当然是把佟姨娘送的大熊猫衣服找出来好好地再看好几遍了。不多,也就七八遍吧,因为每一只大熊猫都非常非常可爱!
他还画了好多图。
比如‘幼年大熊猫翘脚吃竹笋jpg’,再比如‘七八只滚滚排排坐,有的往外爬,有的滚到别的滚身上jpg’,还比如‘滚滚扣脚jpg’,‘滚滚打滚撒娇jpg’,‘滚滚们和许小淙一起玩jpg’,‘滚滚抱着许小淙的腿,不让走jpg’……
当然,除了吸大熊猫,他也做了正事的。
许家女眷已经来勉县有半年时间了,相熟的人家也结交了几户,所以平时会有一些交际往来。虽然金氏从没带许淙去过,但她自己是会出门的,偶尔她和许明成还会在家里摆两桌席面宴客,别人也会递帖子上门求见。
这个时候,许淙就要出场了。
他还表演过背书的节目呢。
今年也是这样,初四的时候县丞等人就携带家眷前来给许明成这个上官拜年。这么多的人上门,许家当然是留饭的,许淙就被带着过去和许明成一起招待客人。
因为勉县其他官员的年纪都比较大了,他们的儿子也不年轻,所以许淙没有交到差不多年纪的朋友,一度还有些遗憾来着。
等他能安下心来思考的时候,已经是初六了。
写什么诗好呢?
许淙左思右想。
许小淙苦思冥想。
淙淙想了又想想了还想。
最后他斟酌了再斟酌,才板着小脸拿起毛笔,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了两行字。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现在的毛笔字已经能够辨认出来了,许明成让他学的好像是叫做什么‘馆阁体’,一板一眼的。所以他平时写字如果字数不多的话,都用毛笔,就当做是练字了,只有画画的时候才用鹅毛笔。
刚刚写完的纸上显示出了两行字:
我的好友孙大郎,
身体健康寿命长。
写完之后他放下笔左看右看,觉得这两句诗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并且重点突出,还寄托了自己对孙大郎的美好祝愿。
健康、长寿,非常棒!
不过可惜的是,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很好的下半截,只好先把前面这两句记下来,免得时间长了自己会忘记。
唔,下面两句写什么好呢?
既要押韵,又要表达出自己和孙大郎的友情。
有点点为难。
许淙想了好久,中途还稍微休息了一下吃了顿点心,但还是没有什么好主意,最后决定拿去给渣爹看看,让他给点意见。
渣爹考了第八十九名,应该会写诗吧?
第39章
“我的好友孙大郎,”
“身体健康寿命长。”
过年放假在家的许明成,看到儿子拿来的这半截‘诗’之后,久久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许淙期待的目光下问道。
“这就是,你准备寄给孙大郎的诗?”
“是啊,还没写完。”许淙诚实地回答,然后追问,“爹,后面应该怎么写?”
为了让许明成更明白自己的意图,他还讲述了自己对诗下半截的要求,那就是‘通俗易懂’、‘押韵’以及‘表达出自己和孙大郎的友情’。
“爹,你帮我想想。”
许明成:……
这样的诗,并不是很想想。
于是许明成施施然地把纸放到一边,然后对许淙道:“淙哥儿,古人曾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作诗也是一样的道理。”
“苦思冥想,百般斟酌写出来的诗,到底失了些许灵气。”
许淙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道:“那要怎么写?”这写诗又要字数一样,又要押韵对称,不好好思考哪里能写得出来啊?
许明成道:“不必着急,你年纪尚幼,一时写不出来下半截也正常。爹这里有一本古人的诗集,你拿回去看看,没准明天就能想出来了。”
“再者,这毕竟是你写给孙大郎的诗,若让为父代笔,反而不美。”
许淙:有道理。
孙大郎写给自己的诗都是他想出来的,那自己写回诗,应该也要自己想才对,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孙大郎的一片诚心?
于是想明白了的许淙拿着许明成给的诗册,回房边看边继续思考去了。
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看了很多诗,或者早上的时候特别地有灵感,许淙很快就想好了下半截。
“鲲化鹏来插双翼,
飞去广南见孙郎。”
写完之后,许淙越看越满意。
这第三句‘鲲化鹏来插双翼’,不但运用了鲲鹏的典故,还跟孙大郎写给自己的那首诗相合。他的那首‘惆怅二人万千里,身惭人间欲为鱼’,不就是说想要化作鱼来找自己玩吗?鲲就是大鱼啊。
正好对上了!
而自己的这两句,‘鲲化鹏来插双翼,飞去广南见孙郎’,意思就是说他许小淙,想要搭乘鲲化作的鹏鸟,飞到广南东路去探望孙大郎。
全首诗上下两截合在一起,那就是:
“我的好友孙大郎,
身体健康寿命长。
鲲化鹏来插双翼,
飞去广南见孙郎。”
唔,完美地符合他的要求,那就是‘通俗易懂’,‘简洁明了’,‘押韵’以及‘表达了许小淙和孙大郎之间深厚的友情’。
非常棒!
写完了的许淙将纸一折,然后就去找许明成,“爹,我写好了。”
许明成正在看一封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的信,看到许淙跑进来他反手把信纸一盖,然后问道:“你写好什么了?”
许淙把望向桌面的目光收回来,他刚刚好像看到信上提了他的名字来着,但没看清。听到许明成的话,他把纸递过去。
然后提醒不过才一夜过去,就变得有些健忘的渣爹,“诗啊,爹,给孙大郎的诗,我已经写好了!”
许明成的脑海瞬间回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两句,‘我的好友孙大郎,身体健康寿命长’。他轻咳了两声,压抑住脸上的笑容问道。
“你把下半截想出来了?”
“写好了!”许淙踮起脚尖,把纸展开给他看,“你看,我都写好了,刚刚写好的。爹,你给我看看。”
这可是他第一次写诗,为了防止出错,所以他要让渣爹给检查一下。
许明成看着就要怼到自己脸的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我的好友孙大郎,身体健康寿命长。鲲化鹏来插双翼,飞去广南见孙郎。”
这诗……
“咳咳,”他一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然后道:“后半截写得不错,尤其是这一句‘鲲化鹏来插双翼’,你这里用的是‘鲲鹏’的典故吧?‘双翼’,莫非化用的是义山先生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咦,居然还可以这么理解?
许淙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可以。
李商隐的这首《无题》,虽然写的是意中人,但也可以用在友情上啊。
他和孙大郎之间,就有着真挚的友情,孙大郎还送给了自己一首表达了两人之间友情的诗呢,其中就有一句‘惆怅二人万千里,身惭人间欲为鱼’,那句诗就是表达了孙大郎想要变成鱼飞过来和自己一起玩的。
所以许淙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说完许淙还仰着头问,“爹,我写得好不好?”
没等许明成回答,许淙又遗憾道:“不过没有孙大郎写的好,爹,你说孙大郎,会喜欢我写的诗吗?”
“会的,”许明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道:“这首诗只要孙大郎一读,他就知道了你的诚意,他会喜欢的。”
淙哥儿写的这首诗虽然直白,但诚意满满,许明成相信孙雨泽的孩子不会看不明白。他看明白了,自然就会喜欢。
许淙这才放心下来。
他拿出自己这几天写的回信,以及之前画下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万千冰凌映阳光’、‘鲲出水化鹏’、‘许小淙和滚滚们玩’的画,一起递给许明成。
“爹,你帮我拿给孙叔,寄给孙大郎。”
吃过一次亏的许小淙,这回干脆地没做封面,反正他和孙大郎之间的友情,光明正大,天地可鉴,一点都不怕偷看!
许明成把画打开看了几眼,点点头。
……
信寄出去之后,许淙开始扳着手指数孙大郎什么时候会收到自己的回信。
“广南东路,广南东路……”
“娘,广南东路在什么地方?”
他之前只知道广南东路在南方,离这里挺远的,倒是没想起来问具体在什么地方,于是便问坐在一旁绣花的金氏,“娘,在什么地方啊?”
金氏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回答道:“这得问你爹,不过我曾经听他提起过一句,说孙教瑜当初进京赶考的时候,花了三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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