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
许淙大吃一惊。
他之前听金氏提到过,他们家在庐州的时候,往京城送节礼,也就需要花费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来到勉县之后因为距离更近了,时间也就更短,所以去年送年礼的队伍,是十二月份才启程的。
三个月……
也就是说现在往南方寄信,那孙大郎要到差不多四月份才能收到,然后他给自己回信,那自己要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才能见到。
好久啊。
许淙顿时有些泄气,晚上吃饭的时候都不香了。
王老夫人好奇问道:“淙哥儿,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饭都没吃几口。”
于是许淙就给她说自己要等到七八月才能收到孙大郎回信的事,托着小下巴发愁,“奶,孙儿还要等大半年呢,好久好久。”
“哎哟,这是挺久的。”
王老夫人转头看向儿子,“明成啊,真的要这么久啊?”
许明成点头,“娘,广南东路离勉县很远,来回一次是得这么久,倘若孙教瑜那边没有信要寄回去,恐怕得更久。”
毕竟许淙的信是搭着孙教瑜的信往家里寄的,若孙教瑜一时半会没有信要寄回去,那么许淙的信也只会暂时停留在勉县。
听到这里,许淙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要是孙大郎也到勉县来就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孙大郎不来有不来的理由,如果来勉县对孙大郎真的很有好处的话,那么孙教瑜不用人提醒,肯定会带儿子来的。
所以叹气完了,许淙又安慰王老夫人,“奶,信早到迟到,都会到。我这次给孙大郎写了一首诗,爹也说特别棒!”
许明成:“……咳咳咳。”
许淙扭头:??
王老夫人忙问,“哎哟,这是被鱼骨头呛着了吧,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赶紧地喝几口水!”
金氏连忙让人上茶,“老爷,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要让人去请大夫?”
许明成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摆摆手,“不碍事,现在已经咽下去了,这鱼的刺没剃干净,让人撤下去吧,免得也呛着淙哥儿。”
一听关系到许淙,王老夫人连忙催促,“对对对,可别呛着了乖孙,那谁,秋月啊,你赶紧把这鱼端下去。”
秋月快步走来,“是,老夫人。”
许淙:……怪怪的。
他刚刚吃鱼的时候,感觉张厨娘已经把骨头都去掉了啊,这可是她的独门绝活。渣爹是什么倒霉运气哦,这都能吃到鱼刺。
不过看到秋月把剩下的半条鱼连盘端走,他也不纠结了,而是给王老夫人背起了自己写的那首歌颂他和孙大郎友情的诗。
“奶,我是这样写的。”
“我的好友孙大郎,身体健康寿命长。鲲化鹏来插双翼,飞去广南见孙郎。”
“是不是非常清楚,一听就明白了?”
王老夫人赞同,“对,我都听懂了,哎哟乖孙呐,你写得可真好!慧娘啊,你说是不是?淙哥儿写的这诗一听就明白了。”
金氏早在许淙背诗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听到婆婆的话后,她转头看向许明成,然后就看到对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于是她也反应过来了,看着许淙期待的目光,连忙道。“对,娘您说得对,这首,这首,”她实在是说不出‘诗’这个字来,于是含糊着道:“淙哥儿写的,是让人一听就明白了。”
许淙得意洋洋,问向桌上的最后一个人,“爹,你说我写得好不好?”
许明成面不改色,“不错,以后要继续努力,我看今年你娘和你奶过生辰的时候,你也可以试着作诗一首。”
“将来作的诗多了,为父便给你出一本诗集。”
诗集?!
这听起来很不错啊,围炉诗人许淙,那他将来如果出诗集,那可以叫做《围炉集》,这个名字一听就暖暖的,香香的,可以可以。
于是许淙认真地答应下来,“好!”
有了这次作诗的经验,他以后肯定能做出更好的诗,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够流传下去呢,围炉诗人许淙,特别棒。
王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
金氏则闭口不言。
等到晚膳吃完,夫妻俩回到屋内的时候,金氏忍不住道:“老爷,你怎么能那样说淙哥儿呢,他的那首诗,那首诗……”
如果说许淙的画能够让他得一个‘神童’之名,那他今天作的这首诗,就是金氏这个不会作诗的也看出了不对。
哪有人这样做诗的?
她在许明成身边坐了下来,有些犯愁,“老爷,你还让他寄给孙大郎,这要是万一传了出去,淙哥儿就要让人笑话了!”
“怎么传?”
许明成捞了一个手炉握在手里,笑道:“诗是寄给孙大郎,又不是拿去刻印,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淙哥儿的这首诗,虽然简单了些,但也是有些许灵气的。比起让淙哥儿喜欢上作诗,这些都没什么。”
金氏犹豫了,又问,“那诗集?”
许明成又是一笑,“等他大一些,知道好歹了。那时候别说是诗集了,恐怕连看都不想让人看见这些诗。”
“他自己会料理好的。”
“如果料理不好,那将来留给孙子孙女,或者是重孙子孙女看,也不错。”
金氏:……
老爷真是的,哪有他这样养孩子的。淙哥儿今年才三岁,他都三十了,去年淙哥儿把他画到猪圈里,真是一点都不冤。
金氏直接站了起来,甩着帕子道:“老爷,我看佟姨娘是想明白了,你今日不如去看看她,也好安安她的心。”
许明成看着金氏头也不回地回房,愣住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屋顶、地上的积雪更是越来越多。许家从一开始的三两天扫一次雪,到现在天天都要安排人扫。
但没过多久,地上又白茫茫一片。
金氏担心许淙生病,现在已经不让他单独出门了,若是要出门,则要人抱着,这其中放假在家的许明成是抱得最多的。
许淙伸出手:“爹,我要去看菜地。”
许淙再伸手:”爹,我要去和奶一起吃饭。”
许淙熟练伸手:“爹,我想去……”
许明成抱着他到处走,父子两个共撑着一把伞,一路上许淙伸出一只胳膊抱住许明成的脖颈,脑袋还凑到他的耳边嘀嘀咕咕的。
“爹,勉县都下这么大的雪吗?”
许明成看着路旁的积雪,略一沉吟,“差不多,不过今年要更大一些,爹看过以前的卷宗,也问了一些人,往年下雪的日子没有今年的长。”
许淙哦了一声。
他也感觉到了今年的雪很大,不过是和在庐州时候相比,勉县的雪,不但比庐州的多,而且还大,最重要的是时间还很长。
这就导致以前在庐州的时候,还能看到部分屋顶,但来到勉县之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还会觉得眼睛疼。
不会得雪盲症吧?
许淙一惊,“爹,走快点!”
许明成没听他的,依旧走得缓慢,“不急,雪天路滑,要当心……”
“老爷!”
黄管家脸色大变地跑了过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半路上,不过虽然摔了一跤,但他却没有放缓脚步,而是边跑边大喊。
“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许明成侧过身子,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城西,城西,”黄管家跑到两人身旁,气都还没喘匀便急忙开口,“城西出事了老爷,县丞刚派人来说,说城西被雪压倒了好几间屋子,还有人伤了。”
“让您拿主意呢!”
“被雪压倒了?”许明成深深皱眉,“不是让差役沿街敲锣,让各家各户留心的吗?怎会发生这种事?”
他迈开脚步就要往前走,不过没走两步就意识到了手上还抱着许淙,于是他把人往黄管家手里一放,伞也往许淙手里一塞,飞快叮嘱。
“你把淙哥儿抱到上房,跟夫人说衙门有事,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快步往二门的方向走去。
许淙冷不丁地换了个地方,手里还被塞了一把伞,顿时扭过身子诧异地看着渣爹走远,细碎的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爹,伞――”
许明成摆摆手,没有回头。
黄管家掂了掂臂弯的许淙,开口道:“淙少爷,老爷忙衙门里的事情去了,我抱您回屋吧,您别担心老爷,门房会给他准备伞的。”
“倒是淙少爷您年幼,可不能着凉。”
许淙哦了一声,抱紧了黄管家。
两人一路来到上房,廊下的丫鬟看到是黄管家抱着许淙进来,顿时惊讶地问:“怎么是黄管家你抱着淙少爷,老爷呢?”
“衙门里有事,老爷出去了。”黄管家把许淙放下,然后把许明成的叮嘱转述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谨慎,他没提是什么事。
不过许淙就没有这个顾虑,金氏问起的时候,他就直接说了,“县丞派人来说,城西的几间屋子,被雪压倒了。”
“还有人受伤。”
金氏一怔,随后就让人喊田嬷嬷进来吩咐了几句。许淙听着是安排人到城西去,舍衣施粥之类的,后面就没听清了。
许明成这一忙碌,就到了元宵。
他早出晚归,直到元宵的前一日才松了口气,说已经安排妥当了,幸好发现得早,只死了两个人,其他伤势不重。
金氏给他端上热茶,“没事就好,老爷,咦,老爷你的手怎么了?又红又肿的,还有你的耳朵也是,这是怎么了?”
许明成把茶杯在手里来回倒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觉得烫,随手放在了桌面上,“不碍事,就是长了些疮,过些日子就好。”
金氏惊讶,“疮?我看看。”
渣爹受伤了?
在旁边桌上练字的许淙抬起头来,他想了想干脆放下毛笔,好奇地跑过去看。这一看他就明白了,渣爹这是长冻疮了啊!
长冻疮的痛,从南方考到北方去上大学的许淙最懂了!
又痛又痒!
恨不得切掉那块肉!
许淙眼珠子一转,往许明成的膝盖上爬,“爹,疼不疼啊?
许明成顺手把人抱到大腿上,含笑回道:“疼,所以天冷的时候,你不要到处跑,不然也会像爹一样手脚长疮,疼得很。”
其实今年本来情况会好一点的,直到过年都没再长过了,但过完年后城西出了房子被雪压塌的事,他在外头忙碌了一段时日,便又复发了。
许淙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偷笑着伸出小胖手,“爹,疼不疼啊?是不是真的很疼?痒不痒啊?我给你看看!”
“嘶――”
许明成红肿的耳朵被许淙没轻没重地这么一捏,没有丝毫防备的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倾斜,好躲开许淙的手。
“淙哥儿,你……”
“爹,真的疼啊?”
“我去给你拿药!”
许淙摆出无辜的眼神,赶紧跳下渣爹的膝盖,学着金氏的语气冲着秋月道:“秋月,把家里的好药拿来,要最好的!”
等药一取回来,许淙马上就握到了手里,兴致勃勃,“爹,我给你擦药,擦了药肯定就好了!”
“没好就再擦一遍!”
哈哈哈哈哈,渣爹落他手里了吧!
冻疮算淤血吗?
应该算的,凡是淤血,就都要下大力气揉开、揉散。可不能掉以轻心呀,不好好处理,耳朵都要冻掉的。
嘻嘻。
许明成怀疑地看着儿子。
上次看他笑得这么甜,还是把祭祖的福肉塞自己手里的时候,再往上,就是画册以及出门要抱着走的那两次了。
所以他略一思索,便拒绝了,“这种小事,让你娘来做就好了。”
说完他对许淙道:“淙哥儿,为父前些日子没有空闲,正好今日有空,你去把你的功课拿来,爹给你看看。”
许淙:失望jpg
他一边把手里的药拿给金氏,一边叮嘱自己的‘独门秘方’,“娘,我听村里的伯祖父、叔祖父,还有伯父、叔父们说,疮要揉开了才能好,力气越大效果越好!”
“力气不大,不能好!”
金氏原本还有些疑惑淙哥儿怎么突然这么亲近他爹,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禁莞尔,“好,娘知道了。”
第40章
虽然把“秘方”告诉了他娘,但许淙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去拿功课的路上,他一步三回头,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看。直到发现她娘的手放在了渣爹的耳朵上,而渣爹又皱着眉头看起来好像挺痛苦的样子,他这才放心下来,高高兴兴地去找功课。
“老爷,你不要老是逗他。”
金氏一边把药膏小心地涂在许明成的手上、耳朵上,一边柔声道:“你没在家的这几日,淙哥儿老是念叨着你呢。”
许明成现在哪里还有痛苦的表情?
他伸长了腿闲适地坐着,等金氏涂完之后,他道:“淙哥儿还是缺少磨炼,他如今也不小了,等开春之后,我便送他去读书。”
金氏:“那老爷,你看好哪个私塾了吗?”
许明成正要说话,不过那边许淙已经抓着一叠纸跑过来了。
“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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