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温岩还没回过神,女儿已经走到面前,张开纤细的双臂,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的嗓音还带着些微沙哑的哭腔,却能从中听出温暖的笑意。
“爸,谢谢你。”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温雪瑰从不安稳的睡眠里醒过来。
她连灯都没开,就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郁墨淮发消息。
[手好点了吗?]
没想到对面也起得很早,过了几分钟,白色的对话气泡冒出来。
[本来就没什么事]
看着这句话,就能想到他此时无甚情绪的表情。
温雪瑰叹了口气,抱着手机,陷入纠结里。
昨天那个点太晚,她不好留宿,不然没法跟家里交代。
可是心里面,终归是想多陪陪他的。
思考了好一会,温雪瑰拐弯抹角发了句:[你今天去公司吗?]
[都行。]
过了半分钟,对面又道:[要是温老师还缺助手,我现在去画室签到]
看到这行字,温雪瑰轻笑出声。
怎么还搞得跟师生play似的。
轻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温雪瑰指尖飞扬,回复他的消息。
[温老师缺个厨子,给我做炒鸡蛋]
对面沉寂一瞬,很快地发来一句:[好]
然后又道:[你在家里?]
[嗯,不过不用你来。]
温雪瑰笑着按下发送键。
[我去找你。]
下过雨的街道上,泛着清新的潮气。地势低洼处还有积水,映出整座城市的倒影。
温雪瑰开着米白色的玛莎拉蒂,一路跟着导航走,来到寸土寸金的云玺湾。
进门时,保安看了一眼她的车牌号,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
云玺湾内别墅寥寥,每户的面积都极辽阔。
区内绿化设计得精美绝伦,漫步其中,仿佛走入世外桃源。
以温雪瑰的财力,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感到肉疼,但云玺湾的地价能排在列表首位。
她行车进入最幽深处,见郁墨淮站在偌大的庭院门口等她。
庭院内绿意盎然,连廊曲径通幽。
既是在自己家里,他穿得便随意了几分。
一身灰色的休闲衣裤,愈发显得身量颀长,身材挺括高大。
树影婆娑,携花枝轻轻摇颤,中和了他身上的沉郁气质。
少了商务精英的凛冽感,多了几分沉稳运动系的味道。
温雪瑰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手,担心他自己把创可贴撕掉。
见创可贴还好端端贴着,她这才放下心。
“一直捂着也不好,中午我再给你换次药。”
闻言,郁墨淮眸光清亮地看着她:“好。”
走进屋内,陈设崭新如洗。鞋柜里满打满算只有不到十双鞋,桌子和柜台上也没什么杂物。
温雪瑰不由有些好奇。
“这是你经常住的地方吗?”
他名下肯定有不少房产,住哪儿全凭心情。
“算是吧,这离公司最近。”
郁墨淮陪着她在几个房间里随意走着,淡声道:“不过我最常住的还是公司。”
“啊?”
温雪瑰觉得经常住公司也太可怜了,给了他一个心疼的眼神。
郁墨淮没察觉,继续道:“就住办公室,反正里面什么也不缺。”
“你不是也去过?”
是不缺。温雪瑰回忆起上次的所见所闻,那里有衣柜,有浴室,还有健身房。
她默默感慨:“怪不得都说你是工作狂。”
在她家里不是这样的。爸爸和哥哥工作再忙,都一定会回家休息。
郁墨淮听到“工作狂”三个字,眉心稍稍动了下。
少顷,他不置可否地回了句:“公司里还有点人声。”
话音落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似乎激起星点看不见的涟漪。
少顷,涟漪消散,室内静得针落可闻。
莹白灯光有种孤清的意味,落在洁净的地面上,连两人的影子都淡得看不清。
一瞬间,一种庞然的孤独感迅猛袭来。
温雪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可郁墨淮却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扯了扯唇角,替她说话。
“我以前确实是,没日没夜地在工作。”
“一个人管那么多人,也挺忙,确实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
“……也是。”
温雪瑰附和了一句,便匆匆换了个话题:“那个,你在这儿住了多久?”
“回国之后买的。”
郁墨淮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园林,略带厌恶地蹙起眉。
“不想住郁长明留下的地方。”
两人又走了一段,温雪瑰看见一间紧闭的门。
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只有这间不同。
她也没多想,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郁墨淮。
“我带你进去看看。”
郁墨淮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钥匙,打开门锁。
门后面,藏着一个极为漂亮、清雅的空间。
和整屋简洁又冷淡,几乎没有一丝人味儿的风格不同,这个房间明亮又温馨。
清风入户,窗帘被吹动得鼓起来,帘布上绘制着婉约的图案。
墙壁的正中,则悬挂着一幅放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竹林。
竹叶翠绿,沾着清冽的露滴。
竹身有淡淡的紫斑。
再往下看,床铺旁边摆着两只很大的水晶柜,柜身晶莹剔透。
一只柜子里摆着满满的干花,另一只则陈列着各种型号的相机。
温雪瑰立刻认出了干花的品种。
是山茶和光叶白兰。
结合柜子里的照相机,她想起郁墨淮的微信头像,还想起他说,照片的拍摄者是他的母亲。
“这是你妈妈的房间吗?”
她轻声问。
郁墨淮眸色深沉,并未正面回答。
少顷,却带她又朝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张竹林的照片道:“你认识这种竹子吗?”
温雪瑰的目光落在竹身的紫斑上。
“湘妃竹?”
“嗯。”
郁墨淮轻轻颔首:“既然你认识,肯定也知道它的传说。”
传闻里,娥皇和女英死在舜帝的身旁时,泪水洒在竹林里,竹子上便生出了点点泪斑。
因此,这种竹子也叫作湘妃竹,或者泪竹。
温雪瑰还在思索“泪竹”这两个字,忽然听到一旁传来话音。
“我妈叫季汀竹。”
郁墨淮眉眼低垂,音色薄淡,听起来有种刻意为之的疏离。
“我小时候,有一次听我姥爷说,他给我妈起的名字不好,他很后悔。”
“后来没过多久,我妈就走了。”
“我那时不懂事,责怪了我姥爷很长时间。”
他苦涩地扯起唇角,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至亲被卷进不公正的命运里,人可能总是得责怪点什么。”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姥爷真正后悔的,其实不是自己给女儿起的名字不好。”
“而是当年没能拗过女儿的脾气,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她嫁进郁家。”
温雪瑰无声地聆听着。
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痛苦的往事,他正在一点一滴、完全坦诚地讲给她听。
可才说到这里,郁墨淮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他略带不耐地看了一眼手机,沉默了一阵,无奈道:“公司的事。我去接个电话。”
又道:“你随意看,不用怕唐突,就当在自己家。”
说完话,郁墨淮便快步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雪瑰来到玻璃柜前,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相机。
这些相机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收藏了。有很古老、笨重的款式,也有当下流行的新款。
唯一的区别是,它们都十分崭新,干净得像从来没被使用过。
她又在这个房间的其他角落里转了转。
房间里的家具有种浓郁的复古感,化妆台是红木的,床铺上的图案也是十多年前时兴的样式。
也许这些都是他母亲用过的,便依原样布置在了这里。
温雪瑰心头晕开一阵苦涩。
根据这个房间的种种细节,她能想象到季汀竹生前的模样。
细腻而美好,温婉又有才情。
她是怎么离世的呢?
温雪瑰正在思索着这些事,屋里忽然响起一串尖锐的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她错愕片刻,才将目光投向书桌上的座机。
座机这种东西,实在太久没用过了。
可它出现在这个充满怀念气息的房间里,似乎也理所当然。
她看向窗外,郁墨淮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可座机却拼命响个不停。
也许是什么人急着找他,手机打不进去,所以才打座机?
温雪瑰决定帮他接起来,告知对方过会再打。
可刚接起听筒,还不等她开口,对面便急急地唤了声:“墨淮?”
这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诧。
顿了顿,又带点欣喜地道:“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看来是和郁墨淮关系不好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温雪瑰开始后悔,立刻就想挂掉这个电话。
可对方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墨淮,我知道你恨我。但错的人是我,不是你宋阿姨和小殊。”
“你现在掌管着郁氏的一切,就算从指头缝里漏下来一点渣滓,都能让他们娘俩衣食无忧了。”
“你又不缺这一点钱。就算我求你,能不能行行好?”
作者有话说:
郁长明这个人真的很无耻(愤怒)
第42章 划火柴
对方虽嘴上说着“求求你”, 语气却一点也没把自己放在低位。
反倒是,充满了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种特有的自负。
温雪瑰颦起眉, 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正在考虑, 自己是否需要表明身份。
忽然, 一只大手覆上她接起听筒的那只手背,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挂完, 也没松开她的手, 就那么轻轻握住。
然后,还捏了捏她的指尖。
“抱歉, 我不该乱接这个电话。”
她有点心虚地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的郁墨淮。
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刚才那段话都觉得心口堵得慌。
可作为当事人, 郁墨淮的神色却无波无澜。
他薄白眼睑低垂, 目光落在她浅粉色的指甲上,温柔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 像是把玩珠串那般,指腹轻抬, 摩挲了一下她光滑圆润的甲面。
“指甲油?”
他懒声开口, 语调也与平常无异。
温雪瑰没想到他这么不关心那个电话,反应了一下,才道:“没有,就是天生的。”
女孩的声音是种懵然的无辜,听得郁墨淮扯唇而笑。
“玫玫真会长。”
他抬眸,打量着温雪瑰的面颊, 温声开口。
“哪哪儿都长得好。”
他的视线其实挺正经, 温雪瑰却多想了一层, 不自禁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前胸。
“我怎么感觉,”她狐疑地看过来,“你话里有话?”
闻言,郁墨淮眉心稍动。
目光也就朝下低了几寸。
她一到夏天就爱穿裙子,今天也不例外,身上是一条烟粉色的丝缎长裙。
这种颜色穿好了是在逃公主,穿得不好就土里土气。但她长得好看,皮肤又白,根本没有压不住的颜色。
长裙缎光粼粼,垂顺又贴合曲线,将纤秾合宜的身段勾勒得起伏有致。
此时欲盖弥彰地半遮住胸口,倒愈发显得娉婷多姿。
不管他刚才是怎么想的。
总之,现在是多了一层其他的意味。
郁墨淮眸色稍黯,喉结也朝下压了压。
温雪瑰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测,警惕地朝门外退了半步。
“我就说你不对劲。”
“不对劲?”
他闻言,唇际笑意便带了一丝玩味。
少顷,才用一种冷静得像是在主持会议的语气,漫声开口。
“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
“怎么会不对劲?”
“你……”
温雪瑰没想到他这么巧舌如簧。
她苍白地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竟无法辩驳。
只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郁墨淮散漫抬步,朝她走来。
她再退,他便再往前。
温雪瑰不熟悉屋子的结构,退到墙边时,摸到背后有一扇虚掩的门,赶紧将它打开。
却没想到,门后面,正好堵着一架舒密尔的水晶钢琴。
门刚打开,她便感到腰间一凉。
分神朝后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被怼在了琴键上。
这架琴身两米多长,线条流畅,形状典雅。
外壳用玻璃钢打造,剔透洁净,似一大块嵌着碎金的水晶。
凸起的琴键,将烟粉色裙角割出一线褶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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