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面对这个选择,他会稍稍挣扎一下。”
“既然为了那个女人和她的私生子,才完全地舍弃了我和我妈。那么,应该是对他们有几分情意的吧?”
他轻轻笑起来。
细碎的气流自喉间逸出,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郁墨淮的嗓音一片空寂,似望不到尽头的茫茫雪原,吞噬了一切温度和回声。
“我身上一半的基因,就来自这么一个玩意儿。”
他唇际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自嘲。
-
温雪瑰从没想过,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父子关系。
她还天真地以为,所有的父亲都是像温岩那样,在外拼命工作,在家就掏心掏肺地担忧孩子吃什么、穿什么。
也会冷下脸来训人,但绝不会生太久的气。要是语气重了,一定会后悔得睡不着觉。
等到第二天,再睁着两只熊猫眼,不声不响地把几颗糖放在她床头。
也正因此,温岩和姜宁永远都是她在外受挫时,第一想到的对象。
而这股力量,也一直支撑着她,无论去再远的地方,都不会心生畏惧。
因为她知道,家里会永远维护她、支持她,给她托底。
那郁墨淮呢?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意大利?是只有一个人吗?
父亲是这副德行,母亲又早早离世。
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温雪瑰难受得寝食难安,最终怀着满腹心事,去了家里的公司。
她不知道,从她的车驶入温氏企业园区的那一瞬,消息就在公司群里传开了。
[震惊!二小姐亲临公司!]
[图片][图片]
[今晚做梦素材get了]
[天哪气质好仙,据说是佛美毕业的油画家?]
[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长得真的好好看啊,脸好小,身材好棒,皮肤好白……]
[这么绝的五官轮廓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某明星整容八百次也追不上的程度]
[斗胆问一下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被种草了好好看]
[H家的春夏限定了解一下,咱们普通人有钱也没门路买……而且这衣服其实特别挑人,超模都穿得很一言难尽]
温雪瑰低调地戴了个口罩,来到前台:“您好,帮我接一下顾总助。”
三分钟后,顾临亲自下来,将温雪瑰接到了温岩的办公室。
温辰玦也在,正在和温岩争执一个决策的细节问题。
温辰玦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温辰玦:“温总,你不能总用老思路看问题,这个时代日新月异,年轻人早对你这一套免疫了。”
温岩端起保温杯:“我只知道,这个打法在上个季度的财报里还为公司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你还是太嫩,经验不足。”
“那你注意过年轻一代客户的流失率么?”
温辰玦语气犀利,手上却帮父亲往保温杯里又加了一小包黑枸杞。
“我们不能只满足于眼下的收益,这个世界终归掌握在年轻人手里。”
温雪瑰见他俩争执得不可开交,便没敲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结果温岩不经意地抬头,便看到女儿的身影。
他将合同往外一推,满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将儿子丢在一边,自顾自朝门口走来。
“玫玫啊,真稀奇,今天怎么来公司了?”
温岩美滋滋地搓了搓手,目露期待。
“是专门来看爸爸的?”
说完使了个眼色,顾临立刻打开一盒没拆封的菠萝甜茶。
“怎么就不能是来看哥哥的?”
温辰玦在妹妹身旁坐下,笑眼低垂。支着头看她。
“是不是听说哥哥给你约到了云楼酒店办生日,专程来谢谢哥哥的?”
温雪瑰:“……”
其实她是为郁墨淮来的。
但这个局面,肯定不能说真话。
她便顺水推舟地说了几句好听话,将爸爸和哥哥都慰问得眉开眼笑,这才抛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爸,我听说你经常带哥去打高尔夫,保龄球,还一起骑马、钓鱼之类的。”
她轻声:“你们一般都什么时候去呀?”
“工作不忙,天气又好的时候。”
温岩目露疑惑:“可你问这干什么?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是啊。”温辰玦颔首,“叫了你那么多次,你没一次来的。”
温雪瑰心说我力气那么小,去了肯定要被你们笑话。
嘴上却道:“那我现在想去了嘛。”
温岩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会儿,回过神来,满口答应。
“行行行。就说你总憋在屋里画画,对身体不好。也该多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
温辰玦却眉心稍动,目光玩味地看着妹妹。
浅瞳清冽,似已洞悉了她的心思。
“我怎么觉得,你话没说完?”
“……”
真是瞒不过这只狐狸。
温雪瑰心虚地垂下头,过了会儿才低声道:“那个,我打算叫郁墨淮一起去。”
这话一出,温岩和温辰玦都怔住了。
半晌,温岩才开口,语气一半欣慰,一半含酸地说了句:“你俩这是,处得不错?”
温雪瑰默默抬起手。
看似在撩头发,其实是不好意思看他,想将老父亲的视线隔开。
“……行行行。”
温岩拖长语调,一副拿女儿没办法的样子。
“等这周末,你俩一块来。”
温雪瑰却赶紧又道:“那,爸,你以前不是给哥买了好多护具和器材吗?”
“能不能,给郁墨淮也准备一份一样的?”
不等温岩回话,她又想起一事,立刻补充:“还有,你要是偷偷教过哥哥很多运动方面的窍门,方法之类的。”
“能不能找机会,也给他教一遍?”
她观察着温岩的神色,语气恳切。
“要是可以的话,这就算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不用准备别的。”
“爸,拜托你。”
按理来说,以郁墨淮现在的财力,想买什么器材买不到,想找什么老师找不了。
可温岩却从女儿的语气里,读出一种别样的含义。
对郁家的情况,尽管并不完全知晓,以他的阅历,也足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温岩看着女儿,宠溺的笑容慢慢散去。
眉眼敛起,变得郑重其事。
他想起两年前,在某场宴会上,偶然遇见刚回国的郁墨淮。
彼时郁墨淮的身份,还只是意大利分部的高层。
他比温辰玦还小一岁,可浑身的气场,以及手腕和魄力,都是万里挑一。
温岩看不惯郁家三兄弟的行事,本以为这个孩子也和他们是一丘之貉,却没想到,他的作风完全不同。
几次商业峰会的碰面之后,温岩久违地想起了那桩,被自己按下多年的婚约。
后来想想,也许他当时做出这个决定,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立于雨夜,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同样令他关心。
温岩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温雪瑰还在等他的答复。
双眸晶灿,唇瓣微抿,其间的关心和期待显露无疑。
自从决定重提婚约,他这个活了五十多年的老家伙,不就是在等这一刻么?
温岩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连带着,记忆里那个总一身黑衣的准女婿,也变得没那么冰冷、沉郁了。
“我答应你。”
温岩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露出慈爱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玫玫:你爸爸不当人,以后让我爸爸来关心你
第44章 湛蓝晴空
周末很快到来。
这日天气极好, 晴空湛蓝,一望无际。
马场辽阔无垠,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特有的清冽气息。
温岩笑得极为爽朗:“整天关在小小的办公室里, 都忘了天地之大、万物有灵, 其实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
温辰玦轻轻勾起唇角,温声开口。
“是啊爸。所以说, 您上次赛马输给我的事儿, 就别老放在心上了。”
温岩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个臭小子,我那是让你的。”
郁墨淮不知道今天的目的地是马场, 从车上走下来,眸间掠过一丝微愕。
“是要骑马?”
他看着不远处矫健高大的马群,眸光微动。
片刻后, 却有些遗憾地开口。
“不知道是要来这儿, 我什么准备也没做。”
何止是没做准备,他本以为今天是要和温家的长辈吃饭, 连衣服都穿得偏正式。
一身修身挺括的白衣黑裤,斯文又矜贵, 整个人愈发似芝兰玉树。
养眼是养眼, 却实在不适合骑马。
“你没做,有人做呀。”
温雪瑰朝他一笑,跑出几步,将温岩拉回来,父女俩一起打开后备箱。
郁墨淮不知她要做什么,手上下意识地把她的活儿接过来, 单手抬起后备箱盖。
盖子打开, 里面满满当当, 全是崭新的衣物袋。
最顶上放着两套马术服。
一套是黑色的男款,尺码偏大。另一套则是红色的女款。两件衣服都在相同的地方印着知名品牌的logo。
马术服底下,则是全皮马裤,材质独特,十分贴身。
此外,还有头盔、手套、防护背心、马靴、护腿……一应俱全。
东西全是簇新的,样式也设计得十分好看,每种都有一大一小的两件。
郁墨淮怔忡了片刻。
这其中的女款,自然是为温雪瑰准备的。那全新的男款,难道是……
“来,墨淮,穿上试试。”
温岩拿起马术服,塞进他怀里。
“我按辰玦的尺码给你买的,你俩身材差不多,应该正好合身。”
少顷,郁墨淮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袋子。
透明的塑封,在日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线。
许久不曾被长辈如此熟稔地对待过了。
他略带困惑地停在原地,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类似亲情的东西。
温雪瑰却跟他的反应截然不同,她拎起自己那件看了看,有点不满地道:“爸,你干嘛给我买这个颜色,太扎眼了,我不喜欢。”
温岩很费解:“你不是说要红的吗?”
“我说的是枣红呀。”
温雪瑰调出手机图片给他看。
“爸你看,应该是这个色号,00875,但你买的这个是00945,是绛红色。”
“……”温岩叹息,“玫玫,你也体谅一下爸爸。你学画画的是能分辨出几百种不同的红色,但你爸我,一个从来不敢给你妈买口红的男人,只能分清红与黑。”
“《红与黑》?”
温辰玦听了个尾巴,便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们终于看了《红与黑》?我就说司汤达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作家,现在才看是你们的损失。”
温岩和温雪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查看起其他的马术道具。
“会骑马吗?”
温岩将剩下的装备也交到郁墨淮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
郁墨淮话音清沉,温声回答道:“爷爷在的时候,教过我一点。”
“是啊。”
温岩微微眯起眼,陷入回忆里。
“那时郁叔叔跟我爸,两位老人家都还在世,经常出去骑马。”
他收回思绪,看向三个年轻人,笑道:“一转眼,也到了我教你们这些小辈骑马的年纪喽。”
温辰玦无心去附和父亲上了年纪的感慨,视线在几人中扫过一圈,落在郁墨淮身上。
他朝这位未来的妹夫走近一步,十分有礼貌地问道:“你呢?看过《红与黑》么?”
说实话,郁墨淮之前一直对他印象不好。
如果不是他半路杀出来,连夜把温雪瑰从佛罗伦萨接走,两人间的矛盾肯定不会闹得那么大。
但此时对方话音和煦,眉宇清朗,有种爱书之人的书卷气。
“看过。”
郁墨淮点了点头。
温辰玦响亮地鼓了两下掌,睨了一眼父亲跟妹妹,叹息道:“没想到在这儿最和我有共同语言的,竟然是这位准妹夫。”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他的法国名著,居然还挺投机。
一来二去,对对方的不爽便都消散了几分。
另一边,温岩将女儿叫到角落处,低声道:“我可是把墨淮叫来了。你下次也帮爸爸个忙,把你妈叫来,让你妈看看你老爸骑马的英姿。”
“妈妈怕晒啊。”温雪瑰道,“晒得狠了就浑身起小红点,你忍心吗?”
“……也是。”
温岩心疼地蹙起眉,立刻不提这茬了,连声道:“还是身体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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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内,温雪瑰换完马术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好一阵,确保系带和纽扣都没什么问题了,才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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