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不说话了。
辛念愈发紧张,恨不得把头埋在被子里,好像自己的邀请别有用心似的。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的时候,时易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幽幽的,带着威胁,还有些沙哑,一字一顿,“辛念,你要是敢对别的男人说这话,我就掐死你。”
“……”
辛念眨着眼睛,忽然起身,趴在床边,“你生气了?”
“没有。”
时易的声音有些冷硬。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辛念小声保证,“真的!”
时易一动没动,觉得浑身燥得很,喉咙发痒,许久之后,他才道:“辛念,你别招我……”
辛念立刻闭上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小声道:“晚安。”
“再等等。”
“嗯?什么?”
辛念又把头扭回来。
时易将床边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才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辛念一整天都因为跟时易待在一起兴奋着,差点忘了今天是跨年夜,“还有多久就要到明年了?”
“十分钟。”
辛念翻来覆去。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日子对她来说与平日毫无分别。家里空无一人,她独自坐在窗户边,静静听着窗户外人们的欢呼。没有烟花,没有糖果,没有祝福,向远望去,满目荒凉暗淡,不过又是一个漫长且寒冷的冬日。
她对新的一年从来不期待,因为每天的日子毫无区别,从不会因为她长大一岁而变得更好。她被家庭压抑着,被父母厌恶着,早都不相信好的生活是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创造。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天不一样。
时易坐起身,靠在墙上,扭头看着窗外。
她便看着他。
今年,她的身边有他。
此时此刻,她至少不会感到孤单,甚至觉得自己在成年之后可以飞出父母的手掌心。
她终于有了期待感。
辛念侧躺着不舒服,干脆换了个边,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和时易一起往窗外看去。
看了一会儿,才问:“我们在等什么?会放烟花吗?”
“会。”时易回答:“郊区可以放烟花,村子里有个老师傅,会做这个,很漂亮。”
辛念把小腿翘起来,晃呀晃,十分期待。
她又忍不住问:“还有多久?”
“三分钟。”
时易回头,忽然道:“你刚才真的没喝醉?”
“当然没有了。”
辛念睁大眼睛。
时易挑眉,“真厉害。”
辛念有点儿得意。
她竖起耳朵,恍惚听到窗外有孩子的声音。
他们欢腾着,似乎在一起倒数。
辛念跟着一起默念。
“三。”
“二。”
“一。”
余光中,窗外炸开烟花,缤纷绚烂。
辛念的目光却在时易的侧脸流连。
放在没有灯光,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阴影中,此刻终于多彩起来。
她不舍得挪开目光,从他的黑色的眸子中看到了烟花。
辛念像是偷油的小老鼠,慌张又专注,他瞳孔中消散的美丽像是灼了她的心脏一样。
烟花未停。
屋内也被映照得亮堂起来。
红色的火光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显得暖烘烘的。
时易恰好回头,辛念立刻冲他绽开笑容,“新年快乐呀,时易。”
他的双眸落在她的唇角,许久才道:“新年快乐。”
时易的声音似乎听出了几分郑重的味道。
辛念怔怔地,原本空荡的房间忽然变得窄小起来,甚至盛不下她的心跳。
她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忽然小声问:“刚才怎么不在外边看呀?”
“吵,我头疼。怎么,你想跟别人一起看?”
“没有呀。”
时易回头,目光正好扫在她翘起的双脚上。
脚趾玲珑可爱,蜷缩在一起,像是勾着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将目光收回。
辛念看着他的一张冷脸,略微失望,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她呆怔地看着他的放在腿边的手。
时易的手很好看。
在辛念的认知中,男人的手有力量便是好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指腹还有一层茧,辛念曾摸过,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她紧紧握着拳头,小拇指在自己的手心勾了勾。
……好想握住他的手,一定很温暖吧。
辛念想。
如果胆子再大一些,伸出胳膊,就能碰到他了。
她想起赵晓佳送给自己那本书上说,如果喜欢一个人,便会忍不住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时易感知到,旁边这丫头还不知死活正盯着自己。
燥热像是岩浆,在体内规律地涌动,朝向罪恶的源头。
他单腿屈起来,过了一会儿,冷硬地说:“睡觉吧。”
辛念在床上打了个滚,“我睡不着。”
时易维持坐姿不变,伸手将被她推到旁边的被子盖到她头上。
辛念小声惊呼了一下,然后把被子掀起来,却见时易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时易关上卫生间的门,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只有蓬头洒出水的声音。
……好奇怪。
辛念念念叨叨,“不是刚才洗过澡了吗?怎么又洗一遍。”
她规矩地躺好,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很久之后,才听到时易回来的声音。
*
新年的第一天,他们早早与张奶奶告别。
奶奶拉着辛念的手不肯放,又给她装了几个豆沙包,将他们送到门口,“好孩子,经常让阿易带你过来,奶奶常给你做好吃的。”
辛念感动又不好意思。在这里的一天时间中,她吃了不少东西,完全暴露了自己平时在家吃食简陋的事实。
她点点头,“好,谢谢奶奶。”
她懂礼貌又乖巧,奶奶喜欢得不得了,也颇为欢喜地拍拍时易的胳膊,觉得他眼光好极了。
时易自然清楚奶奶想多了,但他也懒得解释,笑着道别。
像来路一样,辛念照旧将双手放在他的兜里,回到了家。
分别前,时易告诉她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行程。
辛念的手里还篡着他的衣角,却觉得抓不住他的人。
时易看她一脸惆怅,乐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辛念抬起头,“春节也不能回来哦?”
“不行,那趟旅程就是特意为新春计划的,钱给的多。”
辛念张了张嘴,又忍住摇摇头,她不知道时易为什么这么着急挣钱。基本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在挣钱就是在挣钱的路上。
她好奇,但又不敢问,她还不确定时易的底线在哪里,生怕自己问多了,他嫌烦。
辛念垂下眼眸,摆摆手,“那我回去了。”
“嗯。”
她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冲进卧室,一把拉开窗帘,双手撑在窗户前。
时易还没走,她踮起脚尖,“时易!”
他抬头,就见窗户前的那个小姑娘兴奋地冲自己招手,推开窗户说:“谢谢你,我今天好开心!”
时易勾起嘴角,挥挥手,骑着摩托离开了。
辛念看着他远去,回身失神落魄地走入客厅,机械地将家中打扫干净,又按照母亲的要求将米饭做好,炒几个简单的菜。
她感觉不到饿,坐在餐桌前。
晚上九点,钟表刚刚发出滴答的声音,门口便想起了辛浩洋的声音。
是他们回来了。
一定玩得很开心,辛浩洋的声音尖锐,像是一根针,不留情地刺破了辛念两日梦幻般的泡泡。
餐桌上的吊灯闪烁了两下,门被推开。
辛念闭上眼睛。
梦却醒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0章 年的故事
辛念站在矮凳子上, 将窗花轻轻地贴在窗户上。
没有人配合她的工作,她只能不厌其烦地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在远一点的地方, 看看窗花是否贴正。
陈敏正坐在沙发前,单手搂着辛浩洋, 给他讲述“年”的故事。
关于这个故事, 陈敏每年都讲,但辛浩洋年年都忘记,好像次次都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一样。
辛念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无声地骂辛浩洋是个笨蛋。
她拿起对联, 走到家门口。
辛浩洋大声惊呼,“妈妈,那‘年’今天也会来吗?”
陈敏笑容温和,捏着他的小鼻子故意逗他,“兴许呢, 你怕不怕?”
辛浩洋抱紧陈敏的腰, “‘年’若是来了,我们就把辛念扔出去, 让‘年’吃了她, 那个怪兽就不会来欺负我们了!”
说完,他咯咯咯地笑起来。
正好辛念冷漠地看过来,辛浩洋笑得更欢快了, 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陈敏怜爱地看着儿子, 他知道洋洋在家里霸道一些, 但又想他年纪还小, 应该让他得自在些。
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也没说, 只是叹口气,“辛念,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今天过年,别待在房间里写作业了,去给自己洗个苹果吃。”
辛念“哦”了一声,将“福”字妥善地贴平整。
陈敏又问辛浩洋,“洋洋,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饺子?”
“猪肉大葱!”
“好,妈妈晚上就给你包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
*
辛建勇在给老板拜年之后下午回来。破天荒地,他第一次进门先跟辛念说话,只是语气不佳,略微嫌弃,“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辛念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素净的白色,确实简朴,款式也老旧,但是她的衣柜里没什么可以挑选的。
“怎、怎么了?”
辛建勇一向对她不闻不问,辛念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对自己的穿着挑剔起来。
正巧,辛浩洋从房间里跳着跑出来,在客厅的中央蹦跶着,向父母展示前几日刚买回来的一套新衣服。陈敏将他身后的帽子整理好,笑着说:“洋洋个头窜得快,衣服多得衣柜都要放不下了。”
辛浩洋立马得意洋洋地说:“我现在都是班上个子最高的人啦!”
“好孩子,多多喝牛奶,再过几年就要超过你爸爸了。”
辛念被眼前的温馨刺痛着双眼。每逢过年,家中处处是红色,会给她带来她身处幸福的错觉中,一些不切实际地渴望偶尔出现。
可是每次获得都是无尽的失望。
她嫉妒地别过头。
辛建勇指着辛念对陈敏道:“你去柜子里给她挑几件能看的衣服来。”
陈敏看了一眼女儿,有些不解,“怎么了?”
“待会儿有人来我们家。”辛建勇打量辛念,“让她穿漂亮些。”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辛念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却觉得无所适从,像是商店里临近过期的货物,供人挑拣一般。
她浑身发热,似乎被人扒光了一样。
“愣着干嘛?”
他眉毛一横,不耐烦道。
陈敏一抖,立刻拉着女儿往卧室走去。
辛念关上门,空间变得窄小,感觉呼吸变得愈发困难,悲烈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眼泪唰地掉下来,看着家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向自己施以援手的人。
“妈妈,爸爸……他要做什么啊?”
陈敏打开衣柜,面对着空荡荡的衣架,深深叹口气,“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妈妈。”辛念抓住她的胳膊,语气重带着祈求,“你告诉我吧……”
她的泪水滴落,落在陈敏的手腕上,又很快化开,像是深入皮肤一样。
陈敏长叹一口,坐在辛念的床上,低声道:“再过几个月,你今年就要成年了,也要高中毕业了,你爸爸操心你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
辛念大脑嗡嗡作响。
在辛建勇的想法中,她未来的一切都是与辛家息息相关的,她需要早早挣钱,早早嫁人,为父母尽孝道,替弟弟铺路。
她腿软得厉害,声音变得颤抖,却依旧不甘心,想要问个清楚,“什么意思?”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陈敏偏过身子,不去看女儿,“下午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要知道!”
辛念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现在就要知道……你现在你就告诉我。”
她站起身,看着陈敏。
陈敏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的反应,有些震惊地回过头,“你爸说得没错,你现在翅膀真的是硬了,你喊什么啊?”
辛念听着母亲的训斥,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她狠狠盯着陈敏,眼珠一动不动。
后者竟然感到一丝丝恐惧,她看着女儿的眼神变得陌生。
辛念站得笔直,却其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重复,“你现在就告诉我。”
陈敏看着辛念,这是她养大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辛念是个软性子,哪怕极其偶尔的硬气也是被逼急了,很快就会后悔,然后重新缩起来,一声不吭地接受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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