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不客气地一屁股瘫倒在另一个标准床上,热情洋溢地说,顺便揽过姜夏的腰,舒舒服服地贴上去。
时易对于他的一番深情剖白无动于衷,低头摆弄手机。
陈绍道:“你看什么呢?手机里有你老婆啊?”
时易一愣,伸手砸了个枕头过去,“没事儿干就出去。”
陈绍“哼”了一声,“亏我俩还特意要求你做导游,再出来一趟。”
“我谢谢你。”时易懒洋洋地说:“你放着家里地别墅不住,特意来这地儿过年不说,还要扯上我。”
陈绍躺在姜夏的腿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什么地方?”时易掀起眼皮,顺便将和辛念的视频电话退出来。
“啧。”陈绍蹭地坐起身,“你别给我装傻啊,你明知道我为啥叫你来。”
时易沉默稍许,扭头往窗外看去。
朔城是一座北方城市,面积不大,但很有历史,近年来正在飞速发展,因为景色颇具特点,因此旅游业在悄然扩大着。
“你不会没有想法吧?”
“就算有想法。”时易挑眉,“又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咱俩可以一起干啊!”
时易坐姿懒散,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陈绍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我大学毕业这半年没干别的,就计划自个儿创业,现在中道崩殂了,打算换个赛道。”
他用被子把自己给卷了起来,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乐意在我手下给我打工,干脆你把那个网吧卖了,咱俩合伙在这儿投资个民宿吧?”
时易不置可否,乐了,“你这算盘打得挺清楚啊?连我的底细都打听明白了?”
“那可不?我这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合作的!”
时易面无表情地说:“你找别人吧。”
“为什么啊?”
“我输不起。”
时易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这话说的认真,叫陈绍也跟着严肃起来,“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时易的语气很轻松,“你打听了这么多事儿,没听说我欠人钱了吗?我要是赔了,没有亲爸替我兜着。”
“你……我,我不知道你欠钱。”陈绍看了一眼姜夏,有点结巴,“你欠谁钱了?欠了多少?什么时候还?”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总之,我是不会贸然卖掉网吧,跟你一起往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扔钱的。”
陈绍怔怔地坐在床边。
他第一次感受到内里的时易,某种程度上的。
时易活得远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潇洒,他背负着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都不会背负的东西。
陈绍深深地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在这里找个活干。”
“什么活?”
“随便一个民宿,起码得了解人家是怎么运营的,供需是什么,差距在哪里?”
陈绍皱起眉头,“这事儿我可干不了。”
时易轻笑,“没指望你。”
“但我出不了力,能出钱,也能出脑子,我虽然考不上燕城大学,但我能让那儿毕业的高材生给你打工。”
“成。”时易敷衍地点点头,却想起了张明凯。
他站起身,挑着眉头,“你俩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赶紧走吧。”
他拽起陈绍的领子,就把他往外拖,姜夏立马站起来。
“哎,大过年的,不得熬个夜啊?咱们斗地主呀?或者打游戏?我手柄都带来了。”
“斗你大爷。”时易的手撑在门框上,“我看你挺像地主,你们要是没别的事情,咱们就早点回燕城。”
陈绍道:“明天夏夏要去滑雪,最早也得后天回去了。”
他说完,又问:“你急着回去干啥?这里不好吗?难不成燕城还有人眼巴巴地等你。”
时易轻咳一声,淡淡地说:“有又怎么了?”
在陈绍要兴奋地追问之前,他“砰”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2章 校门口
落下太多的知识, 辛念想开始恶补,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年尚未过完,高三的学生就返回学校。但是显然, 对于十六中的学生来说,他们还沉浸在放假的快乐中, 没人乐意学习。
距离高考的时间逼近, 倒计时的日子从三位数就要变成两位数。
辛念着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捏着笔记本,看着上面毫无头绪的数学题, 想找个人问问, 却发现班里根本没有人在学习。
书桌歪歪斜斜地摆放,过道变得拥挤;男生们将练习册的纸张撕下来,折成纸飞机,在班里乱砸;教室后面的垃圾溢出来,没有人乐意处理, 大家情愿捏着鼻子从垃圾桶旁路过。
闹哄哄的。
什么都像, 就是不像教室。
辛念的座位靠着窗户,她站起身, 正好可以俯视整个教室。
时间在这里从来都不是奢侈品, 可以被肆意挥霍。
她抱着书本,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却一点点在陷入泥潭。
她掐着手掌心, 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事实上, 辛念一直都很恐惧老师, 尤其是数学老师, 向他们请教题目简直是一种折磨。在她看来, 每个数学老师都有一双鹰眼, 能锋利地看穿她什么都不会的事实。
忽然,一个五彩缤纷的纸飞机飞快地朝她飞来。
辛念来不及躲藏,正中脑门。
纸飞机的尖头颇为坚硬,刺痛感传来。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去办公室的勇气立刻烟消云散。
辛念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纯属是因为疼的。
同桌本来在哈哈大笑,回头一看,见她光滑的额头上立马红了一大片,愣了一下,然后义正言辞地拍桌子,“谁砸的?给她道歉!”
同桌或许是发育晚,变声期还没有过去,扯着公鸭嗓,半点儿威力没有,反而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还有男人掐着嗓子学他说话
根本没有人记得刚才的小意外。
辛念低下头,她从不奢求真的会有人给自己道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坐回座位上。
低声说:“谢谢你。”
同桌脸蛋红通通的,看上去更傻了,他挠挠头,突然不适应辛念的客气,“谢啥?”
“反正谢谢你!”
辛念说,将冰凉的手背贴在额头上,试图缓解疼痛。
且不论效果如何,从来没有人在学校愿意为她出气,辛念立刻将他划分在“好人”那一列。哪怕同桌学习奇差无比,但在辛念的观念里,他友善,便是个好人。
或许与普世的价值观不同,辛念更愿意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而非聪明的人。
且一直以来,她都笨拙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辛念将手背拿下,红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刚才的眼泪终究是忍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练习册重新抱在怀里,然后无所顾忌地冲进数学老师的办公室。
哪怕老师待会儿训斥自己蠢笨又如何?
反正至少迈出这一步了,就只会距离“逃离”越来越近。
所幸,老师虽然对于辛念的提问冷嘲热讽,但是依旧替她讲解了所有的题目。
收拾好书包后,已经是将近七点。
校园外依旧人员混杂。辛念在重新一点点适应独自回家。
她原本就是这般孤孤单单的,不过是因为时易惯得她娇气了一些。
她将头顶的发卡重新别了一下。
现在,她在把头发一点点留长,在脑后勺简单地扎一个小揪,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学生头了。
拐过一个弯道。
前面走着一个短发女孩儿。
辛念多看了她两眼,因为那个女孩儿和她以前的发型一模一样。
这在十六中可不多见。
她把双手塞进兜里,慢吞吞地贴着墙根往前走。
忽然,眼前冒出一个黑影,一把抓住前面的短发女孩儿。
黑影来自一个男人。
那女孩儿估计是个高一学生,胆子不大,遇到这样的人,第一反应先是躲得越远越好。她忍不住细声尖叫了一下。
无辜的辛念也着实吓了一跳,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她盯着那冲过来的男人。
那人个子挺高,头发乌黑却杂乱,下巴上有胡茬,年纪一时间难以分辨。
穿着单薄的夹克衫,哪怕相隔几米,也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那是一种颓靡的气质。
味道接近死亡。
辛念恍惚记得自己曾经在齐家巷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女孩儿缩起脖子,退到墙角。
男人应当是刚刚喝完酒,醉醺醺的,眼底发青,瞳孔泛黄,粗声粗气地问:“时……易呢?”
他语调含糊,口齿不清,那短发女孩儿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皱着一张脸,快要哭了,小声问:“你说的是谁啊?我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相隔更远的辛念却清楚地听到了“时易”两个字。
她心中震动,却不敢表现出来。
男人大喝一声,“你不要装傻!有人都告诉我了,时易那浑小子每天在校门口接人放学,就长你这样!”
女孩儿机灵,一听便听出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走开!你认错人了!”
男人虽然高大,但此刻正晕乎乎的,踉跄了几下,就被这个女孩儿给推倒在地。
他在地上愣怔数秒,然后抬起头,目光中闪过和不可置信的戾气。
那女孩儿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能一把将一个成年男人推倒,她贴在墙边,似乎吓傻了。
半晌都不动。
辛念站在她后面,有些着急,但又不敢贸然出手,惹祸上身。
她回头,见33路车刚刚驶过十字路口。
想也没想,辛念往前跑去,在路过地上的男人时,准确地、狠狠地踩上他的右手。
男人吃痛,厉声尖叫。
短发女孩儿趁他不注意,也急忙往前跑去,跑进人堆中。
而辛念穿着最普通的羽绒外套,极其不起眼,那男人再想回头寻找时,她早已经跳上了公车。
辛念将羽绒服的帽子套在头上。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仔仔细细地瞧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的男人。
他晦气地对着地上吐了几口痰。
抬起头,目光像匍匐的、藏在草丛中的、找寻猎物的野豹。
辛念终于意识到他为何年纪难辨了。
这男人外貌邋遢,神色阴郁,但仔细看,却发现其五官竟然出奇得好看。
皮肉贴骨,轮廓分明,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是鼻子。
恰到好处地分布在脸上。
说实在的,普通人能长成这样的并不常见。
从刚才看来,那个男人似乎是来找时易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击中辛念。
时易的父亲……
叫什么来着?
哦,对,时雨。
辛念呆怔着。
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毫无征兆地,时雨的眼睛往旁边一转。
他的目光牢牢固定在公交车上。
辛念心跳一颤,别开眼睛,把半张脸埋在外套中,故作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
公车慢慢离开站台。
她轻轻扭过头,盯着玻璃,湿滑的水雾划过一角,身后的人越离越远。
辛念慢慢放下心来。
时易从来不提及这个叫做时雨的人,辛念虽然不问,但能感受到他心里对父亲的感情是很淡漠的。
甚至在他的成长中,或许时雨都没有参与过。
那他现在来找时易是做什么的呢?
辛念心里略感安慰——
幸好时易还没有回来,幸好他今天没有来接自己。
她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心道要找个机会告诉时易。
*
瘦猴在网吧门口转悠着,看着镇定坐在柜台前的张明凯叹气,“你怎么是这幅表情?”
张明凯低头将眼镜拿掉,天气冷了,镜片上全是水雾,待擦干净之后,他才缓缓地问:“那我应该是什么表情?”
瘦猴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你就不好奇,刚才那人是谁吗?”
“易哥他爸,是吗?”
“你看出来了?”
“气质不像,但是鼻子很像。”
瘦猴愤怒道:“你都知道了,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都快要急死了!”
“你急死了,事情还是解决不了。”
“你!”
瘦猴坐在张明凯对面,“那你说怎么办?”
“没办法,或者说,我们俩拿不了注意。”张明凯为他分析,“你刚才也看见了,他爸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怕我们报警。他压根不怕警察,别说被拘留了,恐怕进局子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他今天进来找人,我们把他轰出去,下次再找人,我们该怎么办?”
“揍他啊!”
“你打得过他吗?”张明凯瞟了一眼瘦猴的胳膊,诚实地说:“我打不过。”
“那怎么办?”
“你也清楚,只要他不是拿刀子出来捅人,不会被关进去十几年,那他就会一直来骚扰我们,所以我说了,等着吧,等易哥回来。这事只有他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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