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淡然地道:“下午来的是一家人,是你父亲的上级,他们家有一个儿子,比你大四岁,今年就要本科毕业,看过你的照片,人家对你很满意,想来当面见见……”
“我还没有高中毕业!”
辛念捂住耳朵,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像只要眼前是黑暗,一切就会消失。
“又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在一起,先见一面而已……”
“那你们怎么不问我的意见!”
陈敏睁大双眼,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爸爸为了这件事情,也是找了好多次人,赔了不少笑脸的……”
“我不需要。”
辛念打断她,一脸漠然。
“这是好事!”陈敏不能完全理解女儿的抗拒,“人家管理着整个工程队,儿子还是大学生,过几年你们要是结婚了,你爸的工程项目还能好做一些。”
辛念捏紧了拳头,想起了时易。
体内像是慢慢注入了充满力量的热流。
她问:“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敏忽地站起来,低声训斥道:“辛念!你怎么这样不知道感恩,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把你养大很辛苦的?你爸爸在外面工作很不容易,你知道工地上每年死多少人吗?他这么奔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家?”
“他是为了辛浩洋!”
陈敏噤声,看着辛念,哪怕震惊,却也维持着体面,“你声音小一点儿,要是被你爸听见了,他进来会打死你的。”
辛念深呼一口气,“你们养我真的很辛苦吗?你们从来对我不闻不问,只有对辛浩洋才是百般关心,你们把我生下来,又不爱我,现在还要逼着我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你现在还小,不理解我们的苦心……”
“什么苦心?你们怎么不这样对辛浩洋?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工具。”
辛念道,目光中带着恨意。
陈敏看着她,不言不语,很久之后,才轻声道:“不要拿自己跟洋洋比较,要怪,你就怪自己只是一个女孩儿,你若是是个男孩子,我也不用三十多岁又拼着命为辛家再生一个儿子,更不用去鬼门关里走一趟了。”
漠然的、掏心窝的实话更让人绝望。
辛念的心脏像是被人生拉硬扯,疼痛得失去知觉,她退后一步,“妈、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也是女人啊?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有了洋洋以后,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只要洋洋以后有出息,我的日子会更好,而你呢……”陈敏慢慢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你是女孩儿,你靠不住的……”
陈敏的声音很轻柔,却像是一根丝线,狠狠勒住辛念的喉咙。
卧室外面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辛浩洋和辛建勇的笑声。
原来那个传说中的“年”就在一墙之隔,青面獠牙,尖叫利爪,笑容似能夺人命。
辛念和母亲对视。
两人的眼泪齐齐滑下。
伴随着欢乐的背景音,显得无比廉价又可笑。
屋内屋外。
男人女人。
全然不同。
辛念热泪的在脸颊留下痕迹,声音却冰冷异常,她道:“你疯了,妈,你有病。”
陈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懂什么,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辛念摇摇头,“你是井底之蛙,所以你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活的,我以前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我现在不会了。”
陈敏冷笑,她觉得女儿幼稚得可笑,“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头的机会能有多少,你能嫁给一个本科毕业生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是不愿意,以后早晚会后悔的。”
“我们这样的人家?”辛念重复,“那你当初恨不得借钱也要让辛浩洋去那么贵的学校怎么就知道出人头地了呢?”
“我再说一遍,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就怪自己吧,怪自己不是个男孩儿!”
她从衣柜中随便挑出一件衣服,砸到女儿的身上,“待会儿把这件衣服换上,把脸上的眼泪洗掉,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小心一整年就过不好。”
扔来的衣服面料粗糙,砸在手心,竟然感到灼热般的疼痛。
那是由狠下心的母亲亲自送来的。
于是衣服像是最后的审判书。
家里没有人愿意伸出手。
辛念再也忍不住,掩面嚎啕大哭。
陈敏别过脸,不愿意看到她的眼泪。
她咬了咬牙,越过辛念的身边,就要打开卧室的门。
却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框的瞬间浑身一颤。
像是灵魂都被忽然而来的温度惊醒。
陈敏忽然意识到,原来辛念的房子是这样冷。
她心软了,忍不住回头,看到了女儿单薄的后背。
手上似乎被人抽走了力气,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
她心中酸涩,又道:“别哭了,也不是一定要跟那个人结婚,而且也不是让你高中毕业就去嫁人,你还没有到法定年龄。”
“但是我早晚会到的,不是吗?”
“辛念,你不要太任性。”
辛念苦笑。
陈敏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外辛浩洋大喊,“妈妈,好了吗?什么时候包饺子啊?你快点啊!我要吃饺子!”
听到儿子的呼唤,她渐渐平静,扭头跟女儿说了最后一句话,“人生本来就是有很多无奈,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早点接受。”
说完,她推门而出。
留下辛念一个人。
屋内静悄悄的,她揉皱了手中的衣服。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代表永远什么走不了。
辛念擦掉脸上的眼泪,目光中被抽走最后一丝情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51章 等
辛念送走那一家人, 父亲跟着一同出了门,殷勤地将他们送出去。
她松了一口气,那个男生戴着厚重的眼镜片, 个头不高,比辛念高不了几厘米, 话很少, 几乎到了沉闷的地步。辛念始终木讷着一张脸,那男生便也一句话都不说。
待他们离开后,辛念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反正, 也没有人会关注她此刻的情绪。
辛浩洋被电视中的节目逗得哈哈大笑。
辛念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
消息名单中静静地只躺着一个人的名字。
她想象着时易此刻在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 点开他的头像。
【时易,你在哪里呀?】
手机放在桌上震动的时候,时易刚刚从浴室出来。
他光着膀子,就穿了条运动裤,温度调在22度, 他头发短, 一般随便甩甩也就差不多干了。
他手还湿着,不方便打字, 直接把手机拿出来, 说了一句话,“要聊天吗?”
辛念将手机贴在耳边。
时易过了氤氲热气的嗓音碰洒而来。
她浑身酥麻,脑袋一昏沉, 想也没多想, 就直接将视频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时易眉毛浓黑, 更显得面部错落, 五官英俊。
他挺酷地只是“嗯”了一声。
辛念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只是想到今天是除夕夜,他竟然就只是这样的问候而已?
她细声细气地问:“你在干嘛呢?”
时易走到门口,从架子上随便扯了一条干毛巾,“刚洗完澡。”
他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几滴水甩下来,正好落在他挺直的鼻尖,有一点点地淌下去,顺着嘴角一点点滚落。
辛念突然发现原来时易的唇是鲜红的,当然兴许是热气熏的。
唇角沾着湿润,平时硬气的少年竟然多了积分脆弱。
他现在浑身充满着慢慢成为一个成年人的色气。
辛念忽然觉得嗓子冒烟。
她的眼珠胡乱瞟,却始终挪不开屏幕。
时易只顾着擦头发,右手拿着毛巾,左手没用什么力气,手机向下滑落,焦点从他的脸上向下移动。
比小麦色稍浅一个度的皮肤就这样暴露出来。
辛念忽然“哎呀”了一下。
立马捂住眼睛。
时易一愣,把毛巾搭在肩膀上,问:“怎么了?”
辛念说不话来。
她莫铭想起来辛浩洋还没上小学的时候玩的积木游戏。
整整齐齐地累起来,一块一块的,很分明。‘
时易……的腹部也是那样的。
她摸摸脸颊,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
哪怕刚才就看到了一秒,依旧叫人难忘。
他的腹肌上好像有一颗痣,在靠近左边的位置。
辛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记住这样的细节。
大脑好像在跟自己作对——
似乎水滴方才还从那颗痣上滑过。
若是平时背诵知识点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记忆力就好了。
时易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辛念嗫嚅半天,终于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时易挑眉,心道就这事儿啊,怪不得她连着脖子都红透了。
语气中全是玩味,他反问:“我怎么没穿衣服了?”
辛念趴在桌子上,楼下的孩子拿着糖葫芦跑跑跳跳。
她小声道:“我都看见了。”
时易半点不知道害羞,往床上一趟,长腿一半都耷拉在外面,“你看见什么了?你没去过游泳池?”
“那能一样吗?”辛念瞪起眼睛,因为他的歪理,“那你怎么不在外面光着膀子呢?”
时易挑起唇角,忽然靠近镜头,低声道:“在你面前,都差不多。”
辛念一愣,垂着眼睛不说话。
那边的镜头掉了个方向,然后黑漆漆的一片。
几秒之后,时易重新拿起手机,已经穿上了黑色T恤。
那颗痣不见了。
辛念想也没想,就问:“你怎么又穿上了?”
问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时易眼中出现笑意,他眸子漆黑,懒散地“哦”了一声,“很失望?”
“没有。”辛念干脆地回答,随后很快转移话题,“你晚上吃的什么?”
“楼下大排档。”
辛念心里一揪,“好吃吗?”
新春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他们的身边却都没有亲人的陪伴。
“还成,跟我的手艺没法比。”
时易大言不惭地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朔城这个地方……挺有意思的。”他复转过头,看着镜头,“以后带你来看看。”
辛念将右边脸颊贴在胳膊上,笑弯了眼睛,“好呀。”
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儿童手表,那是辛浩洋不要的东西,表盘上的玻璃被砸碎,指针早都不能转动。
辛念将其放在手心,拨动着指针。
滴滴答答的。
她竖起耳朵,静静地等待着。
辛浩洋的声音变得聒噪,又喊又叫,“爸爸!妈妈!快来快来!要准备倒计时了!”
幼年的孩子总是期待着新春,有新衣服,有红包,有很长的假期,有不尽的祝福……但这些都是辛念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所以新春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平常的一天而已。
把手机往旁边偏了偏,感觉到热泪划过眼角,她又很快抹掉。
刚才陈敏说了,哭哭啼啼的,这一年都会不顺。
她可不愿意。
门外辛浩洋的欢呼声刺破耳膜。
辛念看向镜头,“时易,你怎么不给我说新春快乐?”
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中嗓音轻柔,像是踩在未被人踏足过的雪地上。
时易向外看去,朔城正在下雪。
朔风鸣黑鸦,寒光映孤夜。
松软的雪平整地铺在枝桠。很远的天边飘荡着热闹,被雪雾阻隔。
唯有电话两头的人是孤孤单单的。
他开口,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千里之外,“新春快乐,有什么愿望吗?”
辛念抬起头,外面烈烈北风,像是要破窗而入,她第一次不觉得可怕,慢吞吞地说:“有,不过等等……再等等,我一定会实现。”
她的声音几乎喃喃细语,叫对面根本听不清。
辛念并不打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时易。
总有一些事情她需要自己承担。
*
大约半个小时,辛念便握着手机对着镜头睡着了。
现如今,她面对着时易愈发不设防,几次都聊着天便昏睡过去。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时易抬起头,将手机扣在床上。
他打开门。
果不其然,外面是陈绍和姜夏。
他们两人头顶上各戴着一个鲜艳的红帽子,像是以前门上贴着的年画娃娃。
时易站在门前,没什么表情。
陈绍搓了搓手,“哎呀”了一声,“外面怪冷的,你倒是让我俩进去啊?”
时易无奈侧身,陈绍立刻飞奔而入,扒拉着墙面上的空调调节按钮,“哇靠,这么低的温度?你不怕冷的?”
说罢,他自顾自地将温度调高了十度。
时易懒得跟他计较,拿起手机,坐在靠窗的沙发前,“有事?”
“大过年的,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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