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却见白芨问道:“你不开心吗?”
顾初衍摇摇头。
“那就好。”她随手折了根树枝,抖了抖上面覆着的雪,“你只说你是青蟒,宁化作蟒身给我看,也不肯告诉我名字,我以为是你不喜欢。”
顾初衍哑然一笑。
他静静地看着白芨的动作,温声说:“我很喜欢你这样唤我。”
顾初衍领着她往河边走,看了那滚滚不停的河水,看了被大雪压住却依旧挺然而立的花,走着走着,白芨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很喜欢青蟒带她去的地方,每一处的景致她都喜欢。
只是——
顾初衍见她停下脚步,温言问道:“可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是的。
白芨摇摇头有点点头,将手中的树枝往河里一扔。
树枝顺着水流打着旋被冲刷走了。
白芨眨了眨眼,这才开口道:“小青,我像树枝,你像河流。”
顾初衍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低下眉眼,想到: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这般敏锐,这般在意他人的情绪,哪怕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想着想着,心里有些微微发胀的感觉。
“你引着我去看了那么多的景色,每一处景色我都很喜欢。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喜好,可是今日是你我二人一同去赏雪景。”
她好奇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
他喜欢的地方?
顾初衍抬头,皑皑白雪自天上洒落他的发梢、眉眼,一直到脖子酸痛,他才将视线从天上收了回来。
有人问他喜欢的地方。
而面前的白芨依旧带着期盼的目光去看他,有些灼热滚烫,又有些沉重。
顾初衍狼狈地低下头,声音放的很轻:“我喜欢的地方离这里太过遥远。下次,下次我带你去。”
“……”
白芨不太高兴。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太真诚。
她有些气恼,故而不愿再去理他。
白芨踏着雪,顺着自己的心意,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也没有去等顾初衍。后者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一尊守护神般。
白芨不再理他,但他却感到内心无比充实。
腾流河附近只有他们二人,陪在白芨身边的只有他自己。
她走到光线昏暗,走到太阳落了山,走到一尊漆黑又高大的塔前。
顾初衍举目远望,却并未阻拦。
一天过去了。
这是漫长而短暂的一天。
“白芨姑娘。”他带着笑意去叫她。
白芨转过头去,落入了一双紫眸之中。百灵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避开了那道有些摄人心魄的目光。
她的表情骤然变得痛苦,似乎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顾师兄?”
“白芨师妹。”顾初衍将那段绿色的伏鹰鞭递给她,解释道,“你从天上坠落,伏鹰鞭失去控制,将你甩到了这里。”
顾初衍面不改色地编着谎话,白芨接过鞭子,将它别在了腰间。
她此刻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恐怕顾师兄也帮了不少的忙。思及此,她点了点头:“多谢顾师兄。”
风起之时,雪花与冰晶被吹打在身上。这个时间段,人间本不会下雪。洁白的雪压着翠绿的嫩枝,有一股破碎而坚韧的矛盾感。
望着这雪景,白芨心头浮现的却是喻永朝那似笑非笑的眼。
若是雪落在师兄的白衣上,当是什么模样?师兄会扫落它,还是会将它捧于手心之上,去让她看那融化的水珠?
……也不知师兄的魂融得怎样了。
明明只离开师兄几天,她却总在万物之上看到大师兄的身影。
或站,或坐,或在她身前,不尽相同。
有雪花被风裹挟着落到她耳垂处。
丝丝凉意融化开来。
她有些想念大师兄了。
袖中有一物微微下坠,白芨伸手,从袖中掏出那一纸折扇,用手轻轻触碰着。
师兄离开前,将两人的扇子交换,是不是就考虑到了这一天,她会思念他?
手指轻轻触碰了下扇钉,那粉红色逐渐加深再加深。
她想,心中的感觉,是想念的。
如若能将思念传递——
白芨的目光放的很远很远,直到看到昏暗天际的尽头,才惊然发觉,自己身上没有丝毫的冷意。
……她身上,还披着顾师兄递来的狐皮袄。
这狐皮袄的样式,看这就价值不菲,她将其递还给身后的顾初衍,对方沉默地接过来,披到了身上。
手中折扇的扇钉又亮了些许。
嘎吱、嘎吱。
银装素裹的雪地中,缓缓走来一人。
那人手中举着金刚伏魔杵,尖端微微发着金光,为这雪夜之中照来一丝光线。风雪交加,他却身披着单薄的袈裟。
来人正是佛子善空。
一朵朵金莲自雪地中浮起,如同引路的灯塔。白芨怔愣在原地,等待佛子走到她面前。
佛语低吟,拨动心弦:“听闻施主有所困顿,故来替施主解惑。”
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自云端跌落之时,所看到的画面前仆后继地在眼前显现。白芨喉间干涩,望向善空手中的伏魔杵:“佛子可知,巫祖是个怎样的人?”
顾初衍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盯着她没有言语。
“巫祖……”金莲从雪地中缓缓升起,金刚伏魔杵转了一转,那金莲收于手中。仔细看去,金光之中有着缕缕黑气,而原先伽蓝塔附近所捆着的邪魔不翼而飞。
原是关在了这金莲之中。
“自上古时期以来,妖族分为两股势力。妖皇身为应龙,然在万千年前被人皇斩了根基,修为不稳,此后一直闭关修炼,直至再生出一副龙骨,坐实妖皇的地位。”
“然而妖皇闭关,妖族群龙无首,必须有人引领妖族修炼,走向正道。这时候,巫祖出现了。她具有着强大的祈愿之力,总能引导妖族规避危险,更加繁荣。”
“祈愿之力?”白芨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她在巫祖的青鸾镜中,曾听到有人所唤巫祖祈运之时将至。
“是的。”佛子微微颔首,接过了空中飘散的雪花,“祈求风调雨顺。譬如让这漫天纷飞的大雪停下。”
然而佛子并非巫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他掌心之中,不断被手心的温度融化,成为水珠,一滴一滴落入雪地里。
“预知也是巫祖祈愿之力的一部分,因此十万大山中的妖修们规避过很多自然灾害,妖族在那时也相当的繁盛。不过在她陨落之后,十万大山就封山不出,没了巫祖的指引,妖族的势力分为两股。”
说到这里,佛子蹙了蹙眉。
“下令封山的是妖族的族长,也为应龙一脉的人。而妖皇专注于修炼,掌权之事全权交到了族长的手中。另一脉据说是侍奉巫祖的祭司,在巫祖陨落之后便销声匿迹。”
白芨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那巫祖的性格呢?她又是长什么模样?”
佛子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此乃妖族秘辛,且距今也过去了千年的时间,在下不得而知。”
千年的时光过去,妖族又封山已久,能留下一些关键的信息属实不易。至于巫祖的容貌、性格,外人并不知晓。
白芨怔然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隔着古森林,只能看到远处那极为模糊的一片山林。
那里就是妖修所生活的地方。
她就这样看了许久,问出了最后一个想问的问题。
“佛子,我想问问,因果可以斩断什么?”
……
林问夏长出一口气。
她极为狼狈地从祝景之身前逃了回去。修为境界跌落,她不知要吃多少灵丹灵药再提升回去!这一路上,她心惊肉跳地提防着,生怕祝景之一时返回,追上她对她出手。
入了魔的人根本就不会有理智!
瞧他这副模样,俨然是被白芨迷住了!
思来想去,她仍是觉得不安,想去找徐白讲述祝景之入魔这件事,又惧怕祝景之的威胁。
他究竟知不知晓自己做过的事?
林问夏面色扭曲,握着丹瓶的手掐的发紫。
祝景之又没看见当日她所做之事,自己凭什么要惧怕他的威胁!
可看他那语气……
林问夏心里打起鼓来,想唤系统询问,却见那系统音自从帮她挡了一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真是废物,需要它的时候它不出来,果真什么都靠不住。
她咬着牙,从瓶中倒出一枚丹药,放入口中咀嚼。
苦涩的丹药在口中化开,她毫无知觉地往下吞咽着。
这瓶丹药是在很早之前在系统那里兑换的,根据描述,服下丹药之后,修为能提高一阶。
当时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询问系统:“如果我的修为在合体期,服下丹药,岂不是就能突破到大乘?”
系统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既然修真界无人飞升,那她可要留好这枚丹药。倘若有一日她修为已至大乘,那时候再服下这枚丹药,岂不是就能原地飞升了?
林问夏将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结果却要将它浪费在这里,她不甘!
如若有人在此处,就能看到,林问夏此时面色铁青,青筋暴起,那温婉的形象荡然无存,倒像是个走火入魔的修士一般!
灵力在体内暴涨,她的修为很快便回到了出窍后期。
什么都不如得来的实力令她安心。
白芨,白芨!
一切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与她交手,她的修为便不会跌落至此。
女主光环果真如此庇护她吗?
祝景之对她另眼相待,甚至对身为大师姐的自己口出威胁,徐白也是如此,冷嘲热讽地将她修炼速度不如一个入了魔的白芨。更可恨的是,自己三番五次都杀不死她,到了哪里都被人宠着!
戒律堂附近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
林问夏缓了缓思绪,等待吸收完丹药中的药力。
只有出了事情,戒律堂的钟声才会响起。其中,根据敲响的次数将大小不同的事情分开。平时长老开会,响一声;宗门有大事颁布,响两声;古秘境开启之时,钟声敲了四下……
而如今,钟声已经响起了第三下。
林问夏将神识放开去探索周围,发觉已经有不少门中弟子离开弟子居,前往戒律堂的方向。
只是钟声依旧在响着。
她亦是有些好奇,想喊系统询问剧情,心里呼唤了三声发现系统依旧没反应。
她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终究起身开了门,随便拽了下正欲前往戒律堂的女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修骤然被人限制住行动,先是一惊。在看到林问夏的面容时,声音发甜,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说了出去:“大师姐好!我听别的弟子说,徐白长老门下又有一名弟子入魔了。”
她压低声音,凑近林问夏的耳边,却被对方不耐地躲开,讪讪一笑:“听说,那人是祝师兄呢!”
林问夏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喜。
真是天助她也!
她没有告诉徐白,而玉昆宗的长老却已经知晓祝景之入了魔。
又一个能够威胁她的人消失了,这让她怎能不高兴?!
谁料她这骤然惊喜的表情没有控制住。那内门弟子看见她扭曲的神色惊得倒退了两步,连忙御剑飞走了。
林问夏沉下脸来,整理好心情,祭出寒溪剑来勾起唇角看了片刻,心情颇好地御着剑,前往戒律堂。
既然不是她透露出祝景之入魔的消息,她才不会心虚。威胁过她的,就算是天之骄子又怎样?未来剑尊又怎样?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被关在戒律堂里,早晚被她踩在脚下。
她对付不了白芨,还对付不了一个入了魔的祝景之吗!
她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会相信一个魔修说出来的话。
此时的戒律堂内,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祝景之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手上的魔纹生出了一点,犹如落入池中的一滴墨,斑驳地荡漾开来,污染了一池的清水。
他毫不在意地站在那里,承受着一众长老打量过来的神色。
他能沉得住气,可是徐白沉不住气。
门下的弟子有两个入了魔!其他长老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脸上,让他颜面尽失。
“徐长老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了问题?”其中一名长老讥笑着开了口,“这玉昆宗最近真是稀奇了,打着斩尽魔物的名号,宗门内部就出了两个魔,居然还是长老的弟子。这要是那些世家与散修听闻了,指不定怎么笑话玉昆宗呢。”
徐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挥袖一拂,重重地落在桌案上:“说够了没!”
一个两个的,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祝景之也是,明明那么有希望继承剑尊之位,怎么偏偏是他出了事?
“师父。”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路,也安抚了徐白暴怒的情绪。众人抬头望去,自门中走进来了一名女修,抱着那散发着寒气的寒溪剑,规规矩矩地走到徐白身侧站定。
徐白端详了半晌:“不错,已经出窍后期了,倘若勤加修炼,说不定能成这届弟子中分神期第一人。”
虽然这剑法练的比起白芨与祝景之差了些许,但他的大弟子韧性倒是很足。修炼一事,无比寂寞。唯有持之以恒,方可证道。
而那些心浮气躁的……
徐白脸色极为难看地扫了眼戒律堂中心的祝景之,咬了咬牙。
林问夏抿唇笑着,状似无意地问道:“弟子老远就听到戒律堂响了四下钟声,可是玉昆宗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景恒嗤了一声,却道:“分神期第一人?别到时候成了分神期第一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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