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懂了,但苏弥还一知半解。她看着他,短暂地失神。
眼见外面天色渐晚,Lee没接着解释,看一眼时间,说家中还有要紧事,赶着回去,苏弥没留,但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改天再谈。Lee从容地应承。
Lee跟他交往甚密,必然知道谢潇言的许多事,苏弥想竭力往这空缺的六年里,填上一点东西。
谢潇言去见过她,特地为她过生。落日珊瑚的线索又让她知道,可能还不止那一次。
苏弥对他的记忆却完全停留在了十八岁。
她的想念抵得上他的多少呢?
谢潇言留了一辆车在这里,车给严哥开。苏弥坐在副驾玩弄她枯萎的花。
因为接到江云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在哪,苏弥便没有在此处停留太久,赶回去休息。明天有一场演出。
外面下了雨,街道都是湿的。她透过浓厚的雾气看这座没有什么人气、显得荒凉凄楚的城。
谢潇言给严哥配了把左轮,货真价实,不能塞假子弹的那种。此刻就摆在中控台。
苏弥百无聊赖接过去把玩,沉甸甸的枪柄在她手中,她掂了掂,用指腹划过冰凉的枪口,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他粗暴的体贴。
某人过分的严谨周到,让他的人设再度偏航。
携了一身法外狂徒的悍匪气势,手里的武器却是只是用来保护女孩子。
令人大跌眼镜的矛盾反复出现在他的身上,让她雾里看花。
苏弥睨向窗外逐渐昏沉的夜色,看这梵城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水潭,看里面打转的月影,朦胧而破碎,遥远而又若即若离。
见她的指扣进了扳机,严哥瞥过来一眼,忙说:“小心!别伤着自己。”
苏弥说:“我知道,我有数。”
她将手指收回去,左手是花,右手是枪。放在一起,不太和谐的画面。却又都是具象的柔情。
玩够了,苏弥把枪摆回去。
她问严哥:“你知道落日珊瑚的花语是什么吗?A.情有独钟;B.至死不渝。”
严哥笑了下,表情还挺憨:“情有独钟是吧?我听到了。”
苏弥:“……”
她失笑,又问:“那你知道这花的花期是什么时候吗?”
严哥想了想,抓了抓他简单的头脑:“应该、是春天吧。”
想起他们婚后的某一天,苏弥在努力回忆,那天他是怎么告诉她,他知道南音门口长了这种花呢?
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谢潇言当时在开车,她就坐在他的身侧。
应该是她先提了句: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这花。
他似乎是立刻接上一句:我知道。
苏弥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谢潇言说的是:艺考陪你去过。
天衣无缝的解释,顿时消解了她的困惑,而后她的记忆被顺理成章地牵回高三的冬天。
而苏弥也全然不记得,他当时的神色有没有说漏嘴的懊悔。
总之,他所有的情绪都能被一种淡然的表达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
她也一向愚钝,从未发现过丁点的破绽。
可是,这迟钝的察觉兴许也不能够全怪她。
苏弥不会想到思念得到多么深刻的程度,才甘愿千里迢迢赶过来见她一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而后一声不吭地匆匆折返,放任一切隐蔽的心事在孤独的旅程中烟消云散。
——她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他出发的动力,是她无法丈量与细数出来的、深深牵挂。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春天呢?
苏弥拿出手机,想迫切地问他要答案,但看眼时间,国内已经是深夜。
于是没再打扰。
她看着谢潇言这三个中文字,是她给他的生硬的备注。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呆呆地望着,再度失神。
一定很难捱吧?他口中那流离失所的六年。
苏弥打开地图看了下目的地,酒店越来越近。流云大道511号,那座空荡的房,越退越远。
她有点困倦地阖起眼。
很快又因一个盹而惊醒。
苏弥恍惚想起,谢烺和她说起过的那一幅画。
她紧急地开窗,回头看去,视野里只有雾茫茫一片。
严哥刹了下车:“怎么了?有东西落了?”
苏弥顿了顿,摇头:“没事,改天再来吧。”
-
谢潇言参加的影视推介会开在阳城,晚上有场宴席。
这里气候偏暖,秋季多雨。
谢潇言没怎么来过这儿,受邀去简潮的工作基地参观过一次,为工作奔波过来还是头一回。方言他听不懂,合作的一些老古董也讲不利索英文,沟通起来诸多不便。好在他还有陈柏丛这个得力助手。
今天陈柏丛没当司机,给当翻译了,听着他跟某港资老总叽里咕噜在交流,谢潇言心情不错,在心里合计着给他提薪。
加长版幻影,谢潇言擎着杯,悠闲品了会儿香槟。
时不时得体地一笑,跟对方虚虚碰杯,实则心猿意马地在想,这车倒是不错。
直到目的地,谢潇言借着顶光,看一眼车窗,确认领结没有歪,他拢着西服,扭好扣子。
尔后大步流星往场内走。
一帮明星在排队走红毯。
正事白天谈完,晚上的商演纯粹娱乐活动。
谢潇言被安排在上座,他很放松地落座,扫视周围,今天来的人还挺多,大半个演艺圈都到场了。宴席间,他看一些明星夫妇出双入对,脸上端着训练有素的假笑。
啧,这么看着,心里还有点儿酸。
要是苏弥在就好了。
还有这些人秀这么低级恩爱的份儿吗?
谢潇言没精打采地叠腿坐着,看着长烛跳跃的光。
老婆走的第二天,想她。
而后,他又凝神忆起那天夜里,他喝多,问她心里有没有他。苏弥怎么回答的?她说我心里有你,好多好多不一样的你。
谢潇言支着额,想到这里走了会儿神,嘴角噙着浅淡的、又有点酸涩的笑意。
他实在太容易满足。
就像给条小鱼干就能美上天的小猫。
不过前提是他得时时刻刻抱着小鱼干睡,才能永远在美梦里不醒。
如果这一点点快乐都被剥夺,他就会变成郁郁寡欢的小猫。
谢潇言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苏弥,在那边怎么样。
然而走神之际,他没注意到危险迫近。端着酒路过的女人猛然一个踉跄,要摔不摔地扶住他一侧的桌沿,手中酒水泼了一半在他身上。
谢潇言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刻意歪斜过来的杯口,而后诧异地瞄一眼这人。
女人穿件低胸礼服,裙子在低胸的基础上,领口又被她往下努力地扯了又扯,她瞧一眼谢潇言洇湿的西装,假惺惺地惊叫一声:“哎呀谢总,太抱歉了!脚滑了一下。”
谢潇言眉一皱。
他妈的!这都什么过时的把戏?
她说:“要不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您带回去洗一洗吧。”
谢潇言冷淡地挑眉:“用不着,我的西装从来只穿一次。”
“……”
碰了壁的女人惊讶看他,用一种“我靠,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的眼神瞅着他。
谢潇言斜睨过去,意思也很明显:你最好快点给爷消失。
酒杯被女人搁下,她正要开口再加把劲,扯了两张纸巾要帮他擦,被谢潇言沉沉的一声“保持距离”——给逼退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警惕,谢潇言感觉有闪光灯照在自己的脸上,只一瞬间,他觉得不适,环顾一圈,发觉到处是明星,到处是闪光灯。
而后,他慢慢展开狐疑的眉。
自从七夕那天发现有人跟拍之后,谢潇言又变得风声鹤唳了许多。
可能真是见他青年才俊,又长了张不输小鲜肉的脸,打他回国以来,也上过不少次新闻。
名声赫赫的岭文太子爷,向来不乏关注。
但是这一次,谢潇言明显察觉到异常,那些阴森而晦暗的躲避,不像正常的娱记。
余光跟着女人的背影撤走,谢潇言注意了一下她的座位,又觑了一眼那人桌上的名片。
等陈柏丛招待完老总回来,在他身侧坐下,正打算汇报战绩,谢潇言截住他的话,问:“gigi是谁?”
陈柏丛:“一个女配专业户,好像是网红出身。怎么了?”
“大名。”
“好像叫何晚。”
没听过,谢潇言说:“查一下。”
想上他的车的人很多,想上他床的人也不少。
谢潇言一直都知道。
在欲望的乱象之下,他是最好用的一颗棋。为钱为名,无论如何,再拙劣的手段也不该让他掉以轻心。
第63章
◎唯一的婚礼◎
陈柏丛掏出块帕子,给谢潇言擦身上的酒水,西服是丝绒质地,不均匀的酒液很快就洇成一团。谢潇言拿走他的帕ʝƨɢℓℓ子,自己擦起来,慢条斯理的:“陈柏丛,你要保护好我,知道?”
陈柏丛:“啊、是是,我知道。”
谢潇言解释:“总有那么些莺莺燕燕喜欢到处乱飞,惹不起我也得躲得起。万一撞身上,这事儿就麻烦了。毕竟我太太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呢,也不容易,我在家里总得给她省点儿心。你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
陈柏丛瞅着他老板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应得相当有诚意。
说完,谢潇言又睨了一眼那个gigi的座位。座位空了,莺燕又不知道往谁身上撞去了。
陈柏丛的资料这会儿也到了,给谢潇言报了公司跟团队。十分小众,他也没听过,陈柏丛问:“那女的是不是想仙人跳啊?”
谢潇言眯着眼:“这我哪儿知道。”
想了想,又说:“不过呢,要真有什么事儿,猜也能猜到谁支使的。”
“谁啊?”
稍稍一顿,他讥诮道:“一孙子。”
一般不是触及到底线,比如潜规则他家艺人这类事,谢潇言在为人处世上还是懂得得体和收敛的,他虽然个性跋扈了些,但这不等于不通人情,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世故的分寸他拿捏得很像那么回事。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行事关乎公司声誉,不是样样事都能随心所欲,征战商场可不容易,该如履薄冰的时候,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还有谁能跟他过不去呢?
想来想去,只有挨了他一拳的那孙子。
这么下三滥的招儿,也就韩舟使的出来了。
gigi是在酒宴结束之后重新现身的。
彼时谢潇言坐车里,弄脏的西装被他随性地挂一侧椅背,宽敞的幻影只剩下他跟陈柏丛两个人,谢潇言瞧了瞧密不透风的窗,盘算着等苏弥来了可以在这儿试试。
他用指腹懒懒散散地摩挲着酒杯,那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等她回来,不强吻个一天一夜说不过去吧?
正这么想着,他自得地挑一下眉。紧接着,车轮在前方路口抱死。
以为是红绿灯,谢潇言没当回事,但他很快听见了司机和外面女人的交涉声。
陈柏丛旋即起身:“我下去看看。”
谢潇言从车窗瞥见方才那位碰瓷未果的女人,身上披了件小香风的短衫,浓妆艳抹一张脸正冲着陈柏丛挤表情。
少顷,陈柏丛过来,悄咪咪给谢潇言通风:“来碰瓷的,怎么办?脚好像真给扭伤了。”
谢潇言稍稍抬起下巴,对陈柏丛说:“你去给她安排辆车,送医院去。”
他话音未落,gigi已经愁眉苦脸地凑到窗前:“谢总,别这么绝情嘛。人家都受伤了,乘一下你的车怎么了?”
“这位——”谢潇言顿了会儿,想起她的姓名,微微一笑,“何小姐。我说,好歹是个演员吧。童小园是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这么自降身价?还是说,你是一点儿粉丝也没有啊?”
gigi闻言,脸色一青,她局促地拢了拢外套:“我可、不是……”
“我助理这人呢,才貌双全,能文能武,还会八国语言,嘴皮子够利索,您要是觉得上医院无聊,人家也能跟你聊一宿风花雪月。有这么个极品男人陪你看病,是你捡便宜,懂?”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八国语言的陈柏丛蒙了下,连连点头:“对。懂?”
gigi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靠”,二度碰瓷失败,转身要走。
谢潇言淡淡笑了下,给陈柏丛示意:“去看看何小姐伤得重不重,这么好的艳遇机会,抓紧,别傻愣着。”
陈柏丛忙跟上:“来来,何小姐您喜欢哪家医院,车撞了人,该走的流程咱们还是得走是不是?”
“……”
目光送走二人,谢潇言清净下来,闭眼休憩。
夜里回了酒店,他没什么情绪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夏日歌谣》第二期,今天就播出了。
开场就是韩舟的乐队,谢潇言没眼看,直接拖了进度条,直到谢烺出现,他把遥控器丢一边,视线在电视屏幕上停留。
他们选的歌是《知足》。
看着苏弥落落大方地走出来打招呼,谢潇言舒心地笑了下。
听着谢烺这迷人磁性的歌声,他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为唱歌这事,谢潇言冲他发泄过:“要不是你抢走了老谢本该留给我的音乐细胞,让哥的魅力值大打折扣,我能这么多年过得凄风苦雨么?——还想着上桌吃饭,一边儿待着去吧。”
谢潇言对每一个唱歌好听的男人的平等仇恨,让谢烺永久地丢失了上桌吃饭的机会。
谢烺当然觉得他小题大做,他是根本不懂谢潇言心里的苦。
人人都会唱歌,就他不会唱。
他闭上眼,听角落里大提琴的悠长旋律。
谢潇言喜欢这歌,因为一听到这歌声就会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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