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拿主意吧。”路漫给她夹菜,“多吃点。”
饭后,路漫也不让孟水意去洗碗,赶她回房间复习。
作为后妈,路漫做得很好了,供她上学、吃穿喝,也甚少对她发过脾气。
满分一百的话,孟水意可以给她打一百零一分。
毕竟,在孟水意记忆里,没有生母,初次见到路漫时,她年龄尚幼,于是,久而久之,路漫的形象,成了真正的母亲。
然而,现实是,孟水意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路漫抛弃,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她能想到的,就是对路漫亲热一点,一口一个“妈”叫得,没几个人知道她们的真实关系。
孟水意没有在路漫面前流露负面情绪,应了声“好”,老实拿出书文综资料书复习。
她全神贯注的时候,路漫轻手轻脚,进来给她送水果,她也不会走神。
复习完,她洗了澡,路漫还在一面敷面膜,一面低头给谁发消息。
她说:“妈,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路漫头也不抬一下,不知是谁,值得她这么投入。
房间并不黑暗,有外间客厅从门下缝隙投进来的,还有月光、灯光,拢照出床上那道凸起的痕迹。
孟水意侧躺在床上,盯着床头柜旁的小夜灯,幽幽地叹气。
少女的心事都被叹出去,那么轻,又那么重。
作者有话说:
阳了,唉……
第六章
◎一起吃饭◎
为期两天的模考结束,周六补课,老师讲解了试卷,讲完差不多就可以估分了。
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容很严厉地说:“马上就要高考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讲过那么多遍的题型,还是有人不会。”
苏蓓蓓嘀咕:“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啊,我有什么办法。”
“苏蓓蓓,你说什么呢?”
苏蓓蓓厚着脸皮说:“说老师您说得有道理。”
放学后,孟水意、苏蓓蓓、高宴三个人一起走。
高宴问她们:“明天出去玩吗?”
提到玩,苏蓓蓓就一脸兴奋劲,“好啊,去哪儿?”
孟水意摇摇头,说:“我不去了,只有九十多天了,高考完再说吧。”
苏蓓蓓劝她:“天天学习,人会学傻的,要劳逸结合。”
孟水意冲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等成绩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傻’了。”
苏蓓蓓“啊啊啊”地叫,连连拍她,“你好讨厌啊。”
她又说:“水意,你好自律啊,我真的好佩服你。”
孟水意说:“因为我现在只能靠高考这一条路。”
高宴有殷实的家底,苏蓓蓓作为美术生,大有其他发挥的空间,孟水意只能靠高考。
苏蓓蓓不解:“你之前不是也学过几年画吗,为什么不继续了?”
孟水意说:“那是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不想给我妈增加经济压力。”
路漫一个人养她,已是不易,她哪好再用兴趣爱好,加重家里的担子。
孟水意父亲不在世,是班上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填家庭档案,她父亲一栏就是空着的。
她没有刻意遮掩,同学反而觉得她了不起,她的人设里,又多了项独立坚强。
听孟水意这么说,苏蓓蓓可心疼了,抱住她的胳膊说:“好水意,等姐以后中彩票发大财了,一定养你。”
孟水意扶着车,被她这么一抱,差点没扶稳。
高宴说:“你可算了吧,就你那运气,走路上都会踩到死老鼠。”
那次下过雨,三个人一起走,苏蓓蓓感觉脚下有异常,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原来是路上有只死老鼠,不幸被她踩到尾巴。
孟水意笑着说:“你可别戳她的伤疤了。”
高宴挤到她们中间,哥俩好地揽她们的肩,“不出去玩,吃顿饭总成吧?我请你们。”
孟水意想了想,“也行。”
到校门口,孟水意骑上车,说:“明天见。”
苏蓓蓓看着她的背影,问高宴:“你知道她父亲怎么去世的吗?”
高宴说:“她都没和你说,自然不会告诉我了。”
苏蓓蓓跟孟水意高一就开始坐同桌,分了科还是同桌,高宴高二才跟她们认识,再者,两个女孩子更好说贴心话一点。
苏蓓蓓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她怎么撑下来的。”
高宴拍了拍她的书包,“她比我们想象中的坚强,走吧。”
苏蓓蓓被他赶着往前走了几步,“哪有人天生就坚强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出来的,她又不肯主动说。”
“如果是,你最好别问,免得关心过头了,她绷着的那根弦断掉。”
苏蓓蓓睨他一眼,“没想到你倒挺心思细腻的。”
高宴腆着脸,大言不惭:“爷就是双商高嘛。”
祁州天气一向多变,前两天连着下雨,今天便是晴空万里。
放学正是傍晚时刻,天边铺着烈焰般的晚霞,路上有人驻足,用手机摄下这一幅图景。
孟水意也停下来,拍了两张照,却无人得以分享,只是存在相册里。
她骑车到家楼下,身上出了层薄汗,入夜气温又降下来,风一吹,有些冷。
路漫还没回来。
孟水意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她的消息就过来了。
路漫:今晚我不回家吃饭,家里也没剩饭剩菜,你点个外卖,或者出去吃吧。
路漫:[转账50.00元,请收款]
孟水意收了,放了书包,在外卖软件界面划拉,踌躇着吃什么。
她想了想,去敲隔壁门。
柏舟依旧开门很慢。
孟水意大概摸清他的生活作息,昼伏夜出,整天都在家作画,吃饭就靠速食,极其不规律。
她倒不是想干预,就是……
抢在柏舟问话前,孟水意先说:“小舅,你吃过了吗?我妈不在家,我外卖点多了,吃不完,没吃的话,一起吗?”
柏舟皱眉,似乎在思考,和她一起吃饭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本意是想拒绝,可她借着这个时间空档,又挤到屋中去。
他果然是在画画。
画架上,摆着一幅新近完成的画作——是一幅夕阳景,底下的老街边,两个小小的,奔跑中的人影,看起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夕阳铺色很大胆,色彩很是鲜艳,比孟水意下午看见的,要艳丽得多。
孟水意默默欣赏,再次感叹,小舅是真厉害。
打断她思绪的,是柏舟的咳嗽声。
她回头看,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那只碗就搁在流里台上。柏舟才想起这回事,将碗递给她,“你待会带回去吧。”
“小舅,你感冒还没好吗?”
“有点反复,没事。”
屋子乱,虽然早已被孟水意看了个全,可毕竟是客人,柏舟还是动手收拾了下。
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家除了她,没人会来,连招待的水果零食都没准备。
略显寒碜。
转念又作罢,每次她都是不请自来,也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意识。
孟水意问他:“小舅,你是美术生吗?”
“不是。”
哎?孟水意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不记得了,小时候我妈觉得绘画能培养定性,后来觉得这个能赚钱,就继续画了。”
她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展露他的势利,当然,柏舟自己心里,也没把自己当艺术家。
搞艺术的,要么经济富裕,要么精神充盈,他两者都不具备。不知何时起,在他这里,作品与商品画了等号。
也就是为什么,他的水平始终停留同一高度。
孟水意手指着画的落款,“这个舟,是你的笔名吗?”
“路舟。”
孟水意第一反应是,路,是他妈妈的姓。
他是真的很爱他的母亲。
她想起路漫说的,没有提这一茬,转移话题:“外卖应该快到了,我看一下。”
聊着聊着,柏舟都忘了拒绝她,说:“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孟水意说:“你不吃也是浪费了,那些不好留过夜的。”
“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没关系,可以分开的。”
说着,来电话了,孟水意“啪嗒啪嗒”小跑过去开门,门牌号对不上,外卖员还愣了下。
孟水意说:“是我的,谢谢。”
她接过外卖袋,看着堆满东西的桌子,不知道往哪儿放,求助地看柏舟,“小舅……?”
柏舟随手把东西挪到一边,腾出一大片地方,又搬来一条椅子给她坐。
刚拆开最外层的包装,柏舟就已经闻到食物的香气。
是那种热腾腾的,新鲜的食物,和他近日来吃的加热的速食完全不一样的气味。
孟水意真的点了不少——两人份的烤鸭。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见他不动,她卷了一份,刷上酱,递到他面前,说:“我和我妈吃过这家,还不错,不过最少也只能点这么多。”
柏舟看着她的手,片刻,他还是戴上手套,接了过来。
孟水意吃得不多,吃完,柏舟问她:“你有微信吧?”
“有的。”
听他的意思,是要加她,她打开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原本,柏舟不想白蹭小姑娘的吃的,但让她换到收款码又不合情理,再怎么说,他们也不是陌生人。
故而,柏舟还是加了她的好友。
他的头像和名字都很简单,一片白,和一个字母“Z”。简单到,孟水意以为这是个没人用的僵尸号。
柏舟低头点了两下,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孟水意不明所以,柏舟说:“饭钱,收着吧。”
有钱谁不要,孟水意收了,微信红包最高限额两百,所以他发的也就是两百。
孟水意一惊:“小舅,不用这么多的。”
“多的你留着再吃几顿吧。”
柏舟收拾了垃圾,孟水意殷勤地说:“你还有什么垃圾吗?我正好要下楼,一起帮你扔了吧。”
他也不客气了,又拎了一袋垃圾出来,孟水意带着下楼,突然意识到,她忘拿钥匙了。
孟水意问路漫什么时候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回。
她沿着马路散步,权当消食,碰到有卖水果的小摊贩,校服兜里有零钱,她去买了点香蕉。
走到楼下了,路漫还是没回。
一般情况,孟水意不会随便给她打电话,以免打扰她,所以,她又站到了柏舟家门口。
柏舟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她去而复返。
孟水意有点可怜地说:“小舅,我妈没回来,我没带钥匙。”
他叹了口气,束手无策的样子,“算了,你进来吧。”
这回,孟水意是跟在柏舟屁股后面进屋的,让他恍惚有一种,捡了流浪小狗回家的感觉。
她走后不久,柏舟就开始作画了。
有时候,一副作品没有灵感,或者画累了,就搁置到一旁,等想起来了,再继续画。所以有的画才开始到结束,可能会经历长达几年的时间。
现在他画的这一幅,因为细节很多,已经开始几天了,却只完成了一点。
孟水意掰了根香蕉,坐到一旁吃起来,问:“这是人像吗?”
她只看到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
柏舟坐下来,继续铺大色,“对,客户定制的。”
孟水意嘴里咀嚼着香蕉,双颊鼓起,像只仓鼠,含混地说:“可以冒昧问一句,多少钱吗?”
柏舟比了个数。
孟水意想想,他不算大师,但水平不低,这个价格也正常。
头发丝、皮肤、服饰,有很多细节,十分耗费时间,有人会觉得,高清照片就能完成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画一幅油画?
但画带来的冲击感、纹理感,又是照片所不能企及的。
对于有钱人来说,那点钱也不过是洒洒水。
作者有话说:
谢谢关心~体温恢复正常了,闲着也是闲着,继续更啦
ps:背景是一几年,那会儿用现金多
第七章
◎非亲非故◎
香蕉吃完,孟水意把皮拿在手上,另一手托着下巴,看柏舟作画。
如果录制下来,调快速度,这个过程会很解压,但放到现实中,就极需耐心,因为太漫长。
但孟水意没有嫌无聊,她只是专心看着。
然而,目光不知不觉,从画,顺着他的手,移到他的身上。
柏舟画画的状态很松弛,大拇指、食指轻轻捏着画笔,中指抵着,上半身微向前倾,手腕带动画笔在画布上轻扫。
他脸上会出现一些小细节,表示他在思考,比如眉心往内收,向下压。
这样一张面孔,其本身欣赏价值,并不亚于他正在作的画。
孟水意太过安静,以致于,柏舟渐渐忘却了她的存在。
屋内仅剩细微的,画笔与画笔相触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的咳嗽。
直到他觉得嗓子干,想倒杯水,才想起来,她还没走。
柏舟烧了一小壶开水,兑了一些凉水,翻来一个干净玻璃杯,倒了一杯,搁到她手边。
孟水意说:“谢谢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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