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下意识看了眼洗手间。
以为是白天在网上预约的修水管师父提前到了。
明明白天还说, 这几天放假, 上门的时间得往后推推。
林琅起身去开门:“水管应该......”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因为看到眼前那捧粉色的玫瑰花。
中间点缀几支尤加利叶, 浅棕色的法语报纸包裹着。
商家应该是想表达出复古和优雅的碰撞来。
那束花比裴清术先靠近林琅——被放进她的怀中。
林琅低头, 但比起花香,她最先闻到的,反而是裴清术身上常有的沉香气息。
“这是?”她发愣,问他。
“还没和女孩子拜过年,不知道该送什么,两手空空好像也不合适。”
裴清术一手去松领带,人还站着门口,笑容罕见带上几分调侃来:“不让客人先进去?”
林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把他堵在门外。
于是往后一步,稍微让开身子。
裴清术走进的同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只手去将门关上。
然后牵着她进了屋。
他走路慢,视线落在两侧的墙上,上面挂着好几副风格统一的画作。
凌乱的线条和明亮色调,明显是出自于林琅之手。
握住她手腕的手,熨帖着下滑,然后将她的手也一同收拢掌中。
男女的体型差异在此刻更加明显。
她的手看上去那么小,他轻易就全部握住。
“这些天,一直待在家里画画?”
林琅其实想把怀里的花先放下,但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嗯。”她点头,“出去也不知道该干嘛,还不如在家画画。”
裴清术也点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着那些画。
林琅能看出,他真的是出自欣赏的角度来看她的作品。
没有任何虚假的漂亮话。
“这里的绿色,如果能换成绿松石的粉末,我觉得应该会更贴合。”
他抬起手,隔着装裱的画框,虚虚点了几下。
这幅画代表着梦境,而画像里的绿色,则是主人公看向河流的瞬间。
河流在他眼中,是绿色的,且混沌。
因为是梦境,所以一切都很梦幻。
看上去,更加晦涩难懂。
林琅也没打算有人能懂。
只是她没想到,裴清术非但没有对她的画表示疑惑或者不解,反而认真的给出建议。
于是她沉默,沉默地去思考,他给出的建议。
见她这么认真,裴清术轻声笑笑,拉着她坐下,目光点了点她怀中的花:“不先去放着?”
林琅低头,刚想说,你一直牵着我,我哪来的机会。
但最后还是把花往他怀里塞,抬手指了指客厅里那只插了腊梅的花瓶。
白色的,没图案,瓶口是波浪纹。
她说:“你买的花,你自己去放。”
裴清术低敛了眸,唇边含几分笑意,小姑娘倒是头回支使他去做什么事。
他温顺起身,将花瓶里的腊梅拿走,里面的水也换了一遍。
然后拆开捧花的包装纸,将粉色玫瑰连同里面用来点缀的尤加利叶一起插放进花瓶中。
白色花瓶,瓶口那样小,此刻却被塞满。
裴清术将包装纸折起来,准备扔进垃圾桶时,看清上面的字,眼中笑意仿佛多出些意味深长来。
唇抿成一条轻微上扬的弧度。
林琅问他在笑什么。
他摇头笑笑,将那报纸扔进去:“没什么。”
林琅不信:“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笑。”
见她好像是真的想知道,裴清术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去解衬衣扣子。
林琅很怕冷,比平常人还要怕,所以屋子内的暖气也开的高。
裴清术才来这儿没多久,就有种在隆冬过盛夏的错觉。
林琅也不知道自己原本贫瘠的求知欲,为什么会在此刻突然膨胀。
但她实在是好奇,又苦于不会法语。
这屋子虽然还保留着之前老人家住过的痕迹,一切的东西都是旧的。
但暖黄的灯光总是能觉出几分温馨来,让不需要多少睡眠的裴清术都生出几分困意。
可能是屋子内太热,也可能是灯光太柔和。
他难得松懈。
浑身上下都带着几分慵懒随性,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沙哑的气泡质感:“真的想听?”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副模样,领带被扯开一些,就连领扣也散着。
深灰色的衬衣,将他浑然天成般的清绝禁欲给淡化,反而多出旖旎和暧昧来。
这样一双桃花眼,因为太过浅淡的瞳色,反而不显多情。
大约是现在的灯光更偏暖色,如同清澈河流映坠几颗被打散的碎星。
“报纸上是一个接受采访的男人,早年那方面不太行,后来听了女巫的话,在初五和初六交接的时间和老婆一起。”
他这话讲一半留一半的,林琅一开始还没太明白,完全跟随好奇的本能:“后来呢?一起什么?”
“后来......”他并未继续往下说,而是摸摸她的头,温柔拨开她快要遮住眼睛的落发,“怎么什么都好奇呢。”
“谁让你话只说一半。”
连林琅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在裴清术这儿的变化。
与她和徐初阳在一起时不一样。
她会撒娇,偶尔也会有小女生的脾气。
但那些都是基于她先小心翼翼的试探过,确认了是徐初阳能够包容接受的程度。
以往她总担心徐初阳不喜欢她,厌烦她。
可是和裴清术在一起时,她有种前所未来的轻松感。
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可以做自己,自私的、乖张的、孤僻的。
裴清术妥协般的轻笑,用一种平缓语气将报纸剩下的内容讲完:“后来他们做/爱了,在男人第一次没有吃药的情况下。”
他看上去没有半分狎昵,而是以译者的口吻叙述出林琅想知道的内容。
反而是林琅,沉默了很久。
她惊于他用词的直白。
瞧见她的反应,裴清术语气无辜:“你看,我都说了。”
林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以不用说的这么直白,用其他词语替代也行的。”
“性/交?”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应该找什么词语来替代。
以前做志愿者的时候,做为团队里唯一一个精通多国语言的人,他甚至还代劳过一段时间的翻译。
现在的他纯粹就是站在一个翻译者的角度看待问题。
报纸上的时间是初五,今天也是初五。
所以,他是看到上面巧合的时间点,所以才笑的?
“为什么报纸上会有这种采访。”她微微皱眉,像是不解。
裴清术轻笑:“两性报纸。我也疑惑,为什么花店老板会用它来装饰。”
可能是见林琅的脖颈和耳根都有点泛红,也看出了她的尴尬。
裴清术镇定自若的安抚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些两性知识的普及,现在连小学都有专门的课程。”
林琅不继续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她急于缓和这个只有她自己尴尬的气氛。
于是问他:“要喝点什么?”
客人都来这么久了,现在才问,好像有点太怠慢。
裴清术说他不渴,不用麻烦。
电视机里正放着电视,一部不太入流的家庭伦理剧。
家庭和伦理在这部剧中被展现的淋漓精致。
林琅闲暇的时候会用它来打发时间,但每次看,都难免被里面的剧情三观给惊到。
此时电视机的右上角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时间提醒。
23:59
林琅站起身:“我给你拿瓶水吧,冰的还是热的?”
他的眼神移过来,只是短暂在液晶屏幕上停留了几秒。
看出林琅的局促,眼中的笑意反而变得绵长。
“先不着急。”他拍了拍自己身侧,让她坐过来。
他短促的一声笑,带着淡淡气音。
如同衣不染尘的慈佛,也仗着自己的姿色,开始蛊惑引诱世人。
“那报纸上还说了一句话,你过来,我告诉你。”
第四十章
林琅站着不动。
裴清术便笑, 说怎么防他像防贼一样。
他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
他只是想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林琅觉得, 屋子再怎么保持原样, 这灯泡还是得换一下。
太暗了, 暗到她看裴清术的脸, 都不那么清晰。
清淡的笑容,却带着朦胧爱意。
仿佛雾里看花一般。
“这篇采访稿的重点只是在讲夫妻的相处, 采访者后来问他,认为维持爱意的秘诀是什么。”
裴清术不勉强她,她不想坐,那就不坐。
知道她好奇, 不然也不会站着这里不动,吊梢着一双眉眼看他。
他主动告诉她了, 并不吊她的胃口。
维持爱意的秘诀, 就是源源不断的爱。
林琅的兴趣戛然而止。
奇怪的受访者, 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采访稿。
所以, 她的疑惑点在于,为什么这样的内容都能刊登上去。
裴清术长腿交叠, 坐恣稍显随性。
他的目光从传来轰鸣噪音的洗手间收回:“所以才会沦落为给花束做装饰。”
这个回答, 让林琅稍作沉默。
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将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
瞧见她这副模样, 倒惹得裴清术一阵轻笑, 他站起身, 将外套脱去。
左右看了眼, 最后搭放在沙发扶手上。
林琅看见他单手解开袖扣, 又挽起袖口, 朝洗手间走去。
刚要提醒,洗手间的水管坏了,待会冲水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个地方。
他却一手掌着玻璃门,回头问她:“有扳手吗?”
后来林琅再回忆起关于裴清术的一切,最为深刻的,除了初遇那天,大概就是现在。
他穿了件衬衣,袖口卷至小臂。
清风朗月的一张脸,是在柔和灯光之下显出几分烟火气,还是在询问她,有没有扳手的时候。
她甚至都有种错觉,她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再普通不过的家。
不再是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
在千千万万的灯火通明中,终于也有一盏,是为她亮的了。
家里没有扳手,只有钳子。
裴清术用手硬拧开的。
林琅原本想进去帮忙,他却让她在外面等着。
“很快就好了。”
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凌厉硬挺。
这样的他,好像还是少见。林琅多看了几眼,原来他在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算太温和,但也没有冷到不近人情。
林琅有一种,猛然惊醒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区分始终没办法忽略。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她这样的人,本该和裴清术一生都没有交集。
不过是他在无条件向下兼容,来到她的世界。
林琅进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了点青菜。
前些天去超市采购,因为是自己去的,担心提不动,就没买多少。
这几天下来,她也没点外卖,都是自己在家做。
所以冰箱慢慢的也空了。
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他。
林琅心里这样想着,双手握着锅柄,放在厨房水槽上仔细冲洗了几遍。
她只会煮最简单的挂面,往里打两个鸡蛋,又加了把青菜。
西红柿切片也一起放进去,捞出之前又剁了点葱段点缀。
味道虽然一般,但品相还是不错的。
林琅将面端出去,筷子也一并摆好。
原本以为像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只负责头脑发达就足够了,却不想还会修水管。
裴清术从洗手间出来,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到水渍。
碰了水的地方,颜色更深。
听见林琅的话,他稍微抬眸,唇角也扬起一道柔和弧度:“夸我还是贬我呢。”
头脑发呆,四肢就简单了?
林琅没说话,想着给他找一件衣服先换上。哪怕是在室内,一直穿着湿衣也容易感冒。
可手在衣柜里翻找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
“要不你就先光着吧,我把你的衣服用烘干机烘一下,十分钟就能烘好。”
裴清术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辨认什么。
然后他笑了笑,按她说的去做。
将身上的衬衣脱了,递给她去。
林琅抬眼间,视线落在他裸/露着的上身,半点瞧不出穿着衣服时的端方雅正。
宽肩平直,腰侧肌肉紧实内收,时下最常夸赞男人身材的那个形容词怎么说来着。
林琅觉得自己被男人漂亮的肉/体给晃花了眼,连带脑子思考事物都变得缓慢起来。
好一会,她才想起——宽肩窄腰倒三角。
她收回自己刚才的话,看着他劲韧匀称的肌肉,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只负责头脑发达就足够了。
衬衣脱了,全身上下便只剩下那条黑色西裤。
皮带严丝合缝的在腰间,坐下时,腹肌线条越发明显。
他轻笑:“需要我先回避吗?”
这种时候,也时刻端着他的绅士礼仪。
林琅摇头:“不用。”
她把他的衬衣拿去洗了,在扔进洗衣机之前还先问了他一句,“能机洗吗?”
她不太懂什么高定,但像他们这种地位身价的人,随便一家衣服应该都够她一年工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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