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庭艰难地点头应了,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回走。一路上他都在想,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厉害了?
上次见到的陈老大夫的小孙女,才五六岁就会熟练地赶驴车了。而小安呢,才不到四岁,竟然能为了多吃几个馄饨而对着空气喊叔叔!
何春桃见小安出门有一会儿没回来,担心他遇到什么事了,正要出门看看,就看见谢霁庭牵着小安的手走回来了。
见他们一大一小手牵得极为自然,细看之下,两人的脸型还颇有些像,不知道的,乍一看去,还以为两人是亲父子呢。
何春桃一时紧张得要命,生怕被别人看到了猜出些什么,忙冲小安招了招手:“小安,快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
小安当即松开谢叔叔的手,飞快地朝娘亲跑了过去,一头扑到娘亲怀里,蹭了蹭,才撒娇道:“今天排队的人有些多,所以久了些。”说完还悄悄回头看了谢叔叔一眼,示意他保守秘密。
何春桃瞥了谢霁庭一记冷眼,抱起小安就往后院走。
谢霁庭站在原地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今日究竟做了什么惹了她生气,只好提着食盒跟了进去。
何春桃让小安买两碗馄饨,本是想着谢馨如一碗,自己和小安还像从前一样分着吃一碗,但谢霁庭一来,明显就不够分了。
“你们吃吧,我来之前吃过了。”谢霁庭说完便要回前厅去。
何春桃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却也没打算戳穿他,她还在为他刚才牵小安的手而生气呢,管他吃没吃早膳!
谢馨如却心疼兄长,连忙道:“这么大一碗,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大哥,你帮我吃一半吧。”
说完便将自己那碗馄饨分了一大半到一个空碗里递给他。
谢霁庭不好拒绝,只好端着碗去了前厅吃。他毕竟是外男,不好和她在后院同桌而食。
吃完馄饨,谢霁庭去医馆请了陈老大夫过来给三妹针灸,针灸完把两人今日要喝的药都熬上,便回到前厅扫地擦桌子。
地扫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竟是二弟谢鹏锐。
谢鹏锐看到他手中的扫把,震惊道:“大哥,你居然真的在这儿?我今天轮休回家没看到人,扈才宝跟我说你在这儿做跑堂伙计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在这儿当跑堂?那个何春桃以前可是你的……”
“二弟!”谢霁庭冷声打断他,解释道:“三妹前几日病了,病得很严重,多亏何掌柜借了银子才得救。我在这儿当伙计,也是为了还债。”
“就算她借了银子,也不一定非得给她当跑堂伙计还债吧?你就不嫌丢人么?”谢鹏锐实在无法理解。
谢霁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解释,只叮嘱道:“何掌柜从前的身份,我希望除了我们兄妹三人,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谢鹏锐一脸惊愕,他给何春桃当跑堂就算了,还要护着她,不让人知道她从前的婢女身份?
看来,他还不知道,上次他跟何春桃吵架时,早就把她是婢女的身份说了出来,就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听到了。
“知道了。”谢鹏锐敷衍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中午,刘老头又过来了,同昨天中午一样,他上来就点了一大桌酒菜。
想到昨日那一大桌酒菜他就没吃完,还把剩下的带回家去了,多半是带回去当做晚膳了。谢霁庭便多嘴劝了句:“刘老先生,您其实不用一次点这么多菜,与其晚上吃剩菜,不如晚上来食肆吃新鲜的。”
“你这伙计好生奇怪,连老朽点多少菜也要管?还有,谁跟你说我把剩菜带回去是当晚膳的?我那是带回去给我儿子吃的,我儿子吃完了我再吃,一举两得,嘿嘿!”刘老头颇为得意道。
谢霁庭:“……”
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况且,哪有用剩菜祭奠的?
“或许,您可以带些新鲜菜回去给令郎吃。”谢霁庭善意提醒道。
“那哪儿行?只有儿子吃老子剩菜的,哪儿有老子吃儿子剩菜的?”刘老头当场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谢霁庭一时无话可说,转身去后厨传菜去了。
待酒菜摆到桌上,刘老头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跟昨天一样,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不过,谢霁庭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于是,哪怕他忙着给别的客人点菜传菜,也还是会抽空看一眼刘老头。好几次,他回头一看,都看见刘老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吃个饭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谢霁庭觉得奇怪,便故意转过头去,假装正在忙,然后猛地回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刘老头做贼似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
不用猜,这瓷瓶里装的定是那红尘酒馆的女儿红了。
刘老头见被抓包,不用他说,自己起身走到店外,咕咚咕咚三两口便把瓷瓶里装的女儿红喝完了。
食肆里一众食客一时哄堂大笑,这刘老头为了口喝的,也是拼了。
刘老头却丝毫没觉得丢脸,大摇大摆地重又走进食肆,继续大吃大喝起来。
消息传到何春桃耳中,她好笑的同时,却又不觉得惊讶,毕竟刘老头就是这么个老顽童的性子,什么出奇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倒是谢霁庭,能把刘老头这么鬼精鬼精的人抓包,也是明察秋毫了。
许是昨日她立了规矩的消息已经传开,今日食肆的生意虽然较往常少了许多,但比起昨日是好多了,至少不会再出现有食客先去对面买完酒再过来的情况。
据她观察,红尘酒馆今日的生意才真是一落千丈。她就不信,她还熬不过一个李红杏!
翌日一大早,何春桃正准备出门买几个包子当早饭,就看见对面酒馆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有人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出来,她定睛一看,这人竟不是别人,而是谢鹏锐!
谢鹏锐正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呢,就跟对面何春桃的视线对上了,惊得他瞪大眼睛,呆滞在门缝里。
何春桃先是惊讶,随即明白了,这谢鹏锐昨晚竟是在红尘酒馆过的夜!
谢鹏锐万万没想到这一大清早的竟会跟何春桃碰个正着,吓得他忙要往回缩,却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一下子把他从酒馆里给踹了出来,要不是在军营里操练了这么些天,他险些就摔了个大马趴。
等站稳后回头一看,见踹他的人竟然是昨晚和他春宵一度的李红杏,谢鹏锐顿时恼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踹本公子?”
李红杏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道:“不踹你,难道任由你堵着老娘酒馆的门么?”
“你想要我把门让开,不会客气点说么?”谢鹏锐很是生气。
“跟你个银样镴枪头说话,有什么好客气的?”李红杏嗤笑一声道。
谢鹏锐脸色顿时一变:“李红杏,你说话小心点!”
“哟,你还知道怕丢人啊?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不中用的,白骗了老娘一坛子酒不说,还白白浪费老娘一夜春宵。”李红杏说着故意抬高音量,“老娘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谢鹏锐,就是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免得再有第二个人上当!”
“好你个李红杏,你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荡.妇,有什么资格说我?”谢鹏锐恼羞成怒道。
李红杏闻言冷笑一声道:“老娘再放荡,也有那个本钱,你呢,你有那玩意儿吗?连个太监都不如的软货,还有脸在老娘面前耍横?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让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谢鹏锐吓得立时捂住裤腰带,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敢再多停留,更不敢跟她多吵,只小声骂了句‘疯女人’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一大早便围观了这么一场好戏的何春桃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讽刺道:“李掌柜可真是好胃口,连这种下三滥的货色都下得去嘴!”
李红杏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谁让探花郎被你给抢去了呢?我寻思着,睡不到探花郎,睡个探花郎的弟弟总行吧?可谁知道,这探花郎的弟弟竟然是个不中用的。哎,你家那探花郎,总不会也不中用吧?”
何春桃不过随口奚落她一句,竟被她三言两语绕回到她自己身上了,这李红杏,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想知道?你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何春桃说完便转身回了屋。
一大早被他们这么一闹,她连包子都不想买了,自己在家煮锅清汤面吃得了。
李红杏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实谢鹏锐虽然不怎么中用,但也没有她刚才说得那般夸张,她之所以那么不留情面,自然是因为谢鹏锐惹火了她。
昨晚她和谢鹏锐春宵一度,不仅是看在他长得还算俊俏的份上,更多的是因为,她太想知道何春桃跟那探花郎从前的故事了,这才在谢鹏锐来酒馆勾搭时留了他过夜,为的就是从他口中探听一下何春桃往日的经历。
偏那谢鹏锐是个急色鬼,酒量又浅,一通欢好后什么也没说便昏睡过去了,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告诉她,何春桃原先不过是他大哥院里的一个厨娘,却痴心妄想趁他大哥醉酒爬了床,最后被杖打一顿发卖出府了。
谢鹏锐说完还撺掇她,把何春桃原先不过是个爬床丫鬟这件事抖搂出去,让她没脸再在这个镇子上待下去。
她李红杏与何春桃再不睦,也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儿来。
这雁归镇紧邻边关长年战乱,如非不得已,谁会跑到这儿来安家?她敢打赌,这雁归镇上的人,多半都有点不光彩的过去。
谢鹏锐那怂货,想找何春桃的麻烦,自己不敢出面,反倒来怂恿她,也不想想,她李红杏是这么好利用的人么?
对付这种既不中用又只会在背后耍阴私手段的小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当众让他出丑。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至少短时间内,谢鹏锐是不敢再在雁归镇露面了。
至于何春桃,往日看她总觉得虚伪,如今才知,原来她也有过那般不堪的经历。
亏她还一心想知道她和那探花郎有什么风流韵事爱恨情仇,没成想,竟是这么桩子事。
这何春桃往日里看着精明,如今竟这般犯傻,一个曾经把她杖打一顿发卖出府的无情旧主,不报复他便罢了,竟还借他银子收留他当跑堂?
换做是她,早就一扫帚把人扫地出门了。扫地出门前,且得赏他两个大巴掌!
还有那探花郎,看着倒是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心肠却是够狠的,把人睡了不说,还要杖打一顿发卖出府,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么一想,何春桃也挺可怜的。不过,可怜归可怜,不代表她就得先向她低头!
谢霁庭为了错开馨如她们用早膳的时间,今日特意来得晚了些,路过包子铺时还进去买了个馒头当早饭。
因着来得晚,也就错过了谢鹏锐当众出丑一事,只觉得路上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进了食肆,发现掌柜的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他正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肉铺的焦屠户便送肉过来了,昨日焦屠户送肉过来时,他正好去了医馆,今日撞上了,便赶紧帮忙搭了把手。
何春桃见焦屠户按照惯例帮她把猪肉羊肉分部位剁好了,肉也都新鲜,便数了银钱递给他,感谢道:“辛苦焦大哥了,总是帮我把肉剁好了再送来,省了我不少功夫。”
“跟大哥我还客气啥?”焦屠户爽笑一声,又道:“再说了,你要是每天自己剁肉把手给剁糙了,我不得心疼死?你这双手这般细嫩,我摸还没舍得摸一下呢!”
何春桃闻言当即啐了他一口道:“你倒是敢摸一下试试!”
焦屠户嘿嘿一笑:“不能摸,我还不能想想么?”
“去去去,回去杀你的猪摸你的猪蹄去。”何春桃把焦屠户赶走,一回头,却见谢霁庭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焦屠户离开的方向。
何春桃还从未见过他摆出这种脸色,不免好奇道:“怎么,焦屠户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谢霁庭将视线收回,抬眼看向她,问:“你就任由他这般对你?”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脸色之所以这么难看,竟是因为焦屠户刚才对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荤话!
想想也是,她是在市井里待惯了的,对这种市井汉子调戏女人的荤话见怪不怪,只要不太过分,便都可以当耳旁风。
但他却是长在高门大院里的贵公子,自幼学的是诗书礼仪,在他眼里,这几句荤话恐怕不止是简单的调戏,还是对女人名节的羞辱。
何春桃一时既羞耻又气恼,当即道:“不过是口头上占几句便宜罢了,你还当真了?再说了,他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儿?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管管你那个好二弟!”
谢霁庭见她生气了,一时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其实他心里清楚,焦屠户那几句荤话,在市井间应该不算什么,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便是另一回事了。
他实在无法接受有人用这种荤话调戏她,更接受不了她像刚才那样与人嬉笑打骂。
但她的一句‘关你什么事儿’敲醒了他,他如今不过是她店里的一名跑堂伙计,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的事情?
听到她提及二弟,谢霁庭还以为是二弟又来食肆惹事了,忙问:“鹏锐他怎么了?”
“他啊,骗了李红杏一坛子酒,却没服侍好她,一大早便被李红杏赶出了酒馆,当街骂了好一通。现在恐怕整个雁归镇的人都知道你二弟是个不中用的了。”何春桃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谢霁庭,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见他先是一怔,接着有些不敢相信,再紧接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显然是觉得极为羞耻。
何春桃却没打算放过他,故意道:“李红杏被你二弟骗了之后,现在特别好奇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霁庭心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她啊,特别好奇,堂堂探花郎,会不会也像他二弟那样不中用?”何春桃说着噗嗤一笑,“我就告诉她,让她自己去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何春桃笑着说完,见谢霁庭面无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为他高兴道:“你啊,说不定很快就有艳福了!”
谢霁庭定定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虚假的痕迹,但,让他失望的是,她好像是真的为他即将‘有艳福’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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