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府见他话里既把何春桃的嫌疑撇清,又不肯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只好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那包断肠散是你放到罪妇何氏房中的?”
“敢问大人,谁会蠢到把毒.药藏在自己房中?”谢霁庭反问。
许知府眯了眯眼:“你既然为了躲避罪责把断肠散藏到她房中,事发后又为何要主动承认?”
“小人只是突然良心发现,不忍让何掌柜平白担上莫须有的罪名。”谢霁庭泰然自若道。
好一个良心发现!许知府气笑了,当即道:“好一对奸夫□□,先是合谋害人,又互打掩护,当本官是这么好糊弄的吗?来人啊,给本官各打二十大板,看你们还说不说实话!”
一旁韩峻正要制止,却听见谢霁庭抢先道:“依大夏律,朝廷当对阵亡将士的亲属多加抚恤,军属若涉案,除非有确切证据,不得随意抓人,不得轻易动刑。”
谢霁庭说到这儿看向何春桃,继续道:“何掌柜的丈夫去年战死沙场,她千里迢迢赶到边关,只为寻回丈夫尸首,一片痴情,天地可鉴!大人空口无凭,便污蔑其与小人有染,没有确切证据,便要对其酷刑逼供。若是传出去,就不怕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
公堂外围观众人一时纷纷附和。
“不错,不能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这个何氏这么痴情,怎么可能与人有染?”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下毒害人呢?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证据,不能轻易抓人,更不能随意动刑!还是快些把人放了吧!”
“放人!放人!放人!”
……
韩峻亦出声威胁道:“许大人今日若不放人,只怕我靖和卫数万亡魂会亲自来找许大人说道说道!”
许知府脸色变了变,大夏武将地位比文官低,因而,他虽然只是个四品知府,却不怕韩峻这个三品武将。可韩峻在战场上的威名他是听过的,那可是个杀神!他若是不管不顾地带人来找他说道,他怕是会落得跟裘晟一个下场。
偏偏那个谢霁庭将藏药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又煽动得百姓们为何春桃喊冤,他今日不放人怕是不行了。
“何氏可以放,但嫌犯谢霁庭先是用断肠散毒害裘副将,后又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意图扰乱公堂秩序,来人啊,打他四十大板!”许知府下令道。
“大人说小人毒害裘副将,可有证据?断肠散毒性极强,中毒后多则半日,少则一个时辰便会身亡,而裘副将却是身染怪病多日才身亡。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不知大人可让仵作验了尸?可确定裘副将是死于断肠散?”谢霁庭提出质疑。
“仵作自是验了尸,也确定裘副将是死于断肠散。”许知府一口咬定道。
“既如此,大人可敢让人将裘副将的尸首抬上来,让大家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于断肠散?”谢霁庭扬声道。
许知府脸色顿时沉了沉,裘晟的尸首极为吓人,虽然也是肠穿肚烂,却比中了断肠散更可怖,一旦抬上来,便会被人看出破绽。
“死者尸首怎能轻易抬上公堂?”许知府一拍惊堂木,沉着脸道:“此案疑点众多,改日再审!念在何氏乃阵亡将士亲属,暂将其释放!嫌犯谢霁庭,押回大牢!”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何春桃得以释放,心里却开心不起来,她担心地看向谢霁庭,他却只给她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便任由衙役将他押了下去,只是背脊依旧挺直,步伐也从容不迫,全然不似阶下之囚。
何春桃跟着韩峻离开府衙,将谢霁庭交待她的都说了,韩峻忖了下,虽不知真假,但还是同意让她一试。
在韩峻的帮助下,她先到客栈梳洗了下,又借客栈厨房做了两屉桂花糕,然后独自推着推车去到代王府外,顶着寒风卖起了桂花糕。
为防还没将代王妃引出来桂花糕便卖完了,她特意将桂花糕的价格定的有些高,好些人闻到桂花糕香过来一问价,见比寻常桂花糕贵了两倍不止,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但代王府所在的这条街,非富即贵,不到一个时辰,便卖得只剩半屉桂花糕了,可那位据说最喜欢吃桂花糕的代王妃却还没出来。
何春桃正疑心谢霁庭是不是弄错了消息,就见王府侧门里钻出一个婢女脑袋,说是婢女,是因为她梳着丫鬟头,头上还只插着一根朴素的银簪。
这名婢女左右张望了下,看到她摆的桂花糕摊,瞬间眼睛一亮,从门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
待那名婢女走到近前,何春桃正想向她打听下代王妃,却听她语气稚嫩道:“漂亮姐姐,你做的桂花糕好香啊!多少钱一块儿?”
见她神态一派天真,何春桃瞬间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十七八岁的婢女,就是已近二十七岁的代王妃。
她的智力停留在了七岁,容貌却仿佛停留在了十七八岁,应是天生丽质,再加上保养得好所致。
不过,说是智力如七岁稚童,却一点也不傻,还知道要打扮成婢女模样出来买桂花糕。
虽然她身后只跟了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但何春桃毫不怀疑,此刻应该有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她,一旦她有任何异动,就会被当场射杀!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本来是卖五文钱一块, 但看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就卖你三文钱一块好了,早些卖完我也好早些回家去。”何春桃笑着说。
“漂亮姐姐你人真好!”杜雨璇数出三文钱递了过去,甜甜一笑道:“我要买一块。”
何春桃用油纸包好一块桂花糕递给她, 见她张口便要咬, 一旁的丫鬟连忙道:“给我也尝一尝。”说完伸手就从桂花糕上掰下一小块, 抢先塞进嘴里嚼了嚼。
杜雨璇不满地撇了撇嘴, 赶紧咬了一大口桂花糕,顿时眼睛一亮, 这桂花糕真好吃!
何春桃见她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忙道:“慢些吃, 小心噎着!”
杜雨璇却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嚼着, 似是生怕吃慢了会被旁边的丫鬟给抢去。
何春桃见她吃得这么快, 怕是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忙假装不经意地提道:“姑娘,今日府衙出了一桩奇案你听说了吗?”
杜雨璇最喜欢听奇事诡案了, 当即摇了摇头, 兴奋地问:“什么奇案?”
何春桃于是从裘晟的尸首有多诡异开讲,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不但把裘晟和许知府形容成万恶的大恶人, 还把谢霁庭说成是差点被屈打成招的小可怜, 最后叹了一句:“只怕等下次开堂,那姓谢的书生就要被定死罪了,唉, 朗朗乾坤, 竟还能出如此冤案, 天理何存啊?若是包公能再世就好了。”
“漂亮姐姐放心, 咱们庆阳府也有一位包公,绝对不会让那个许恶人错判冤案的!”杜雨璇说完抱着没吃完的桂花糕匆匆跑回代王府。
杜雨璇身旁的那个小丫鬟则是瞪了她一眼,才跟着跑回了王府。
何春桃任务完成,却不敢立即就走,而是留在原地,把剩下的桂花糕卖完了才推着推车离开。
第二日,府衙开堂,代王果然出现在了堂上,何春桃挤在堂外的人群里,看到谢霁庭被押上来,衣服上沁了些血迹,显然是被用了私刑。
正担心时,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回头一看,竟是代王妃杜雨璇。
“漂亮姐姐,你也来了!”杜雨璇开心地跟她打招呼。
何春桃有些惊讶,代王怎么会放心让她来这种地方?见她身后仍然只跟着昨天的那个小丫鬟,但人群里明显有几名好手呈包围状,将她护得好好的。
“姑娘也来了,昨天的桂花糕好吃吗?”何春桃问。
“好吃好吃,漂亮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卖?这次我要买两块!”杜雨璇伸出两根手指道。
何春桃对自己利用这个只有七岁智力的代王妃很是内疚,忙道:“只要你想吃,我随时做给你吃。”
“太好了!”杜雨璇高兴地拍了拍手,见她一脸担心地看着堂中,便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漂亮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里面那位代王,就是咱们庆阳府的包公,他一定会打倒许知府这个大恶人的。”
“是吗?他这么厉害吗?”何春桃捧场道。
“他可厉害了!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杜雨璇骄傲地点了点头。
何春桃见她把代王说得无所不能的,便稍稍放下心来,但愿今日代王能主持公道,还谢霁庭一个清白。
许知府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闲散不爱管事的代王今日会突然出现,幸好昨晚他让人连夜把裘晟的尸首运走了。
“来人啊,把裘副将的尸首抬上来,当场勘验!”许知府吩咐道。
一旁的师爷犹豫了下,禀道:“大人,昨夜裘副将的尸首莫名丢失,不知是被哪个贼人给窃走了。”
“什么?被人给窃走了?”许知府当即大怒,又质问谢霁庭:“堂下嫌犯,老实交待,你的同谋是谁?他窃走裘副将的尸首,是不是为了帮你脱罪?”
何春桃听到这儿心下一急,好个贼喊捉贼,这许知府定是怕尸首当场勘验会被发现破绽,才将裘副将的尸首转移了,现在却污蔑说是谢霁庭的同谋干的?这是拐着弯的又想把韩峻拉下水吗?
代王贺宵一大早地就被媳妇儿薅起来当包公,正有些犯困呢,听到许知府这一声怒吼,顿时困意都给吼没了,见堂外璇儿期待地看着自己,他不得不插话道:“许知府如何知道,尸首是嫌犯的同谋盗走的?”
“除了嫌犯的同谋,还会有谁盗走裘副将的尸首?他们定是怕当场勘验会确定裘副将死于断肠散,才如此大胆包天!”许知府道。
“不对啊,昨日明明是那嫌犯提出的当场勘验,今日尸首就丢了,本王怎么觉得,这尸首,是被许大人你给藏起来了?”代王怀疑道。
“王爷说笑了,下官无缘无故藏裘副将的尸首作甚?”许知府有些心虚。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许大人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要不然,本王派人到许大人府上搜一搜,兴许尸首就找到了呢。”代王意有所指道。
许知府额头上瞬间沁出虚汗,他府里虽然搜不出裘晟的尸首,但别的东西一旦搜出来,他头顶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王爷真爱说笑,下官哪儿有什么癖好。依王爷看,今日这案子该怎么判?”许知府连忙问道。
这代王今日露面不就是为了今日的案子吗?他把主动权交给他,自可保自身无虞。
“既然裘副将的尸首都丢了,先前仵作验尸的结果也不可信,那就把人放了吧。等什么时候找到尸首有了证据,再把人抓回来也不迟。”代王语气懒散道。
“王爷所言有理,下官这就放人。”许知府赔笑道。
堂外,何春桃见谢霁庭就这么被当堂释放了,一时满心震惊,这代王审案这么潦草的吗?这哪儿是包公啊,这简直是……
一旁杜雨璇却高兴地拍了拍手道:“看吧,我就说代王很厉害吧!”
何春桃僵硬地点了点头附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代王确实厉害,三两句话就让许知府败下阵来,不得不放人。这大概,就是权势的威力吧。
因着谢霁庭身上有伤,何春桃把他带回客栈,请了大夫来医治。幸而那许知府顾忌韩峻,虽然用了私刑逼供,却没敢太下狠手。
大夫给谢霁庭上药包扎后,韩峻送了大夫离开,再回房间时,却见房中空无一人,见房中多了几个脚印,又有迷香残存,才确定是有人把何春桃和谢霁庭都给迷晕带走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抓走了,整个庆阳府城,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又有谁,会对他二人下手?
除了代王贺宵,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何春桃醒来时,见身处陌生房间,又记起先前被人迷晕之事,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抓了。
见一旁谢霁庭脸色平静,似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劫,忙问:“这是在哪儿?是谁把我们抓来的?”
“应是代王府。”谢霁庭答。
这时,房门被打开,从门外走进来的,果然是代王贺宵。
“既然你早就猜到了本王会抓你们过来,为何还敢利用王妃,让本王去府衙替你主持公道?你可知,本王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利用她欺骗她!本王可以把你府衙救出来,也可以让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何春桃见他语气森寒,全然不似在堂上那般懒散,才知自己利用代王妃一事,触动了他的逆鳞。
这下完了,好不容易从府衙那个火坑跳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火坑,还很可能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连尸首都找不到。
谢霁庭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才抬头看向代王,淡声道:“王爷既然抓了在下过来,应该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了吧。王爷先在公堂上救了在下,又将在下抓到王府悄悄处死,此等怪异行径,若消息传回京中,引来那位的猜疑,只怕会对王爷您不利。”
“你在威胁本王?”贺宵眯了眯眼。
“在下不敢。只是,王爷或许应该庆幸,在下这次利用王妃,只为求一个公道。若是换了别人,怕就不止这么简单了。”谢霁庭意有所指道。
“你的意思是,本王非但不该杀你,还要好好感谢你?”贺宵嗤笑一声。从前只听过他的才名,今日才知他还会巧言诡辩!
“王爷救了在下,在下该好好感谢王爷才对。”谢霁庭神色自若道。
贺宵盯着他看了几眼,总觉得他像个无缝的鸡蛋,仿佛无论怎么威胁他恐吓他,他都会这般从容镇定。
不过,当目光转到旁边那个卖桂花糕的妇人,贺宵顿时有了主意:“本王杀不得你,还杀不得这个卖桂花糕的妇人么?”
何春桃闻言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回了句:“王爷,民妇有名字,叫何春桃,您可以叫我何氏。”
贺宵一挑眉,还敢回嘴?难怪胆子这么大,为了救谢霁庭,竟敢跑到代王府外来卖桂花糕!
何春桃?好俗气的名字,比起璇儿是差远了。谢霁庭的才名他是听说过的,这样一个清雅之人,怎么会同一个名字这般俗气的市井妇人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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