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瑰不言语,静静地盯着他。
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太惊心动魄了,以至于她现在‘神智不清’,本能地想问一些平日里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问的话。
“沈季屿。”她喉咙吞咽了下,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烧傻了?”沈季屿头都没抬一下,轻笑了声想也不想地回:“喜欢你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难道看起来很闲么?劳心劳力地对一个人好,除了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
而且对于他沈大少爷而言,能这么花心思的,都不是一点点喜欢了。
只是沈季屿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刻意去强调什么。
以往他这么说,她是理都不会理的,他也做好了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谢清瑰竟然轻轻喃道:“我知道。”
沈季屿一愣,立刻抬头看她。
谢清瑰却是盯着天花板的,目光空洞,似乎是通过白花花的墙面在看什么,更准确地说,是回忆什么。
“你喜欢我……”她轻轻笑着:“可你高中时候也说喜欢我。”
十年前,沈季屿也说喜欢她,诚恳地追她,两个人曾经有过很甜蜜的青涩过往。
可后来又怎么样呢?
高考过后,他清醒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他要出国,他觉得他们的身份不匹配。
最重要的是,他曾说过他们根本不是情侣。
他们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可在沈季屿的心里,他们都算不上情侣。
十八岁的少年,就已经是冷心冷肺的模样了。
其实谢清瑰那个时候早就有所察觉,隐隐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拥有着什么样的家庭。
她知道他们之间差距是很大的,但看着沈季屿没有主动透露他家里的情况,并且对自己很上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就有了妄想。
那个时候,谢清瑰的很多配合,除了她自己喜欢以外,也有一层为了讨沈季屿的欢心的缘故。
她想让他更喜欢自己一些,能在自己身边待得更久一些。
为了这些,她不惜变得卑微。
只可惜还是事与愿违。
沈季屿是个清醒的人,他把他们的关系定义成‘高中时紊乱的梦境’。
高考结束就是梦醒时分,也该回归到现实生活中了。
现实就是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沈季屿是要出国留学的人,以后身边的女朋友也注定非富即贵,门当户对,而她在起跑线上就是配不上他的。
索性他们不管有了多少暧昧的亲吻和接触,但都没有说过对方是‘男女朋友’。
还没开始的关系,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
“你觉得我们合适么?”
“我之前可能有点喜欢你,但临近毕业,发现我们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所以我决定接受父母的提议,出国留学,和你说声抱歉。”
十年前尚且青涩的少年已经可以解决自己的感情乱局了。
他微笑着,薄唇吐出来的话无比冷静,冷静到近乎残酷。
谢清瑰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背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攥成拳,从来都修剪得当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看着沈季屿,勉强微笑:“我知道。”
“其实你不用这么说,我不会缠着你的,你不用怕……”
她不是那样的女生。
相处了这么久,谢清瑰本以为沈季屿会稍微有点了解她的。
但得到的结果还是失望。
沈季屿是她的初恋,就算回忆起来,这卑微的过往让谢清瑰难以启齿,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她的初恋。
还没有‘正式’开始恋爱的初恋。
只是结束得太惨烈,太让人有心理阴影了。
自那以后,谢清瑰经历了两个男朋友,花了十年时间才让自己接近彻底忘记沈季屿这么个人,谁知道他会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避无可避,平静的心绪被搅和得一团乱。
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但沈季屿的种种行为,始终让她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谢清瑰常常在想,如果她是个机器人就好了,她能精准地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就好了。
那么,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再次爱上沈季屿。
只可惜,她不是个机器人。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女人沙哑的嗓子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凌迟沈季屿的心脏——
“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但我们的差距太大了。”
“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我们的差距还是那么大,沈季屿……你还费什么事呢?”
沈季屿脑子和心脏像是被车轮子碾过一样。
原来谢清瑰重逢后的所有冷漠和抗拒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不敢喜欢。
十年前的那些混账话他自己都忘了,但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清清。”沈季屿忍不住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却不敢用力生怕搂疼了她纤细脆弱的身体,只能在她耳边不断喃喃:“我当时不懂事,才会说那些话的。”
“不,你不是不懂事。”谢清瑰笑了笑,忍着想咳嗽的冲动喘息道:“现在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就算你喜欢,我喜欢你,我们的差距也依旧在。”
所以,她真的很怕再来一次了。
被喜欢的人扔掉,那种锥心蚀骨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清清,十八岁的我迈不过这层差距,但现在可以。”沈季屿忽然笑了,唇角扬起的弧度志得意满:“因为现在,沈家我说了算。”
“徽铭也是我说了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能多说一句。”
“所以,清清……你再信我一次。”
谢清瑰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的模样。
“清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沈季屿从未这么紧张过,他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模样,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发烧的人——手心滚烫,心脏都要跳停了。
但不管女人是不是因为发烧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都令他有够惊喜的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烧,所以这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清清。”沈季屿扳着她的肩膀,声音坚定地再次重复:“信我一次,这次我绝对不说那些混账话,做那些混账的事情。”
“我们谈恋爱吧。”
把十年前的遗憾都补上。
高中的时候,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谈恋爱。
谢清瑰闭了闭眼,秀眉蹙起,似乎因为他的话很苦恼的样子。
半晌后,她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什么,你说什么?”沈季屿一愣,片刻之后就是狂喜的情绪不断地向上涌,他追着问:“清清,你刚刚是说了‘好’么?”
“是,我说了好,我们谈恋爱。”谢清瑰皱着眉打开他的脸,娇声嘟囔:“困死了,让我睡觉。”
这个‘好’字,多半是不耐烦他的催促,为了睡觉才说的。
但沈季屿并不介意,依旧是大喜过望。
“好,睡觉。”他搂着谢清瑰躺了下来,俯身亲了口她光洁的额头,痴痴地笑:“睡觉,其余的醒了再说。”
反正她答应了,就别想抵赖。
谢清瑰浑身无力,在沈季屿怀里轻轻地拱了一下示意他别搂着自己,离远些,然后侧身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异常的久。
大概是太累,而退烧药里又有助眠的成分。
谢清瑰在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入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的骄阳正好了。
大片的阳光从侧卧的窗子里映进来,打在床上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谢清瑰眨了眨眼,觉得这次醒来身子倒是没那么沉,清爽了不少,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缠着自己腰身上的一双手。
她顿了顿,慢慢地转过身子,头顶就堪堪撞到沈季屿线条凌厉的下巴。
谢清瑰心里有点微微的讶异。
自从记事起她就是一个人睡,很少或者可以说是几乎从不和别人睡一张床,在这方面的性格也有点孤僻,根本不习惯床上有另外一个人。
她甚至连玩偶都不会摆在床上。
但现在,谢清瑰发现她和沈季屿同床共枕了一大天不说,他甚至还搂着自己……
而自己居然睡的特别香,这种事情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看来生病真的会让人感官都迟钝呢。
不自觉地嘟了下唇,谢清瑰轻轻拿开他的手想爬起来——结果稍有动作,本来就在他怀里的身子却被按的更严实了。
“沈季屿。”察觉出来他根本是在装睡,她没好气地哼了声:“放开。”
“不想放。”
“……我要去洗手间。”
半夜喝了那么多的水和药,要是睡着了也就算了,现在清醒着,这么久没方便的饱胀感就愈发明显。
此刻腰身紧紧地被勒着,谢清瑰感觉也就更难受,不自觉地咬住唇捶他:“放开我啊!”
“成,可以放你去洗手间,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件事儿。”
沈季屿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刚睡醒的声音带着股子散漫的懒洋洋:“还记不记得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
“不记得么?”他修长的大手坏心眼儿地去按她平坦的小腹:“那我只能帮你想想了。”
“别,我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谢清瑰连忙求饶:“你别动我。”
“记得就行。”沈季屿忍不住笑了,微微俯身用头毛蹭她:“那你说一遍。”
……
谢清瑰觉得他这德行简直和菱角有一拼。
“都说了记得了,不就是和你谈恋爱么。”她翻了个白眼,已经清明了的眼睛坦荡地看着他:“我又没有反悔的意思,你也至于。”
沈季屿没想到她会这般大方地承认,愣了足足三秒,才重新把人搂在怀里。
“嗯。”他声音含着笑意:“你肯答应就行。”
也快三十岁的男人了,此刻高兴地和毛头小子一样。
谢清瑰忍俊不禁,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行了吧。”她再次推了推他的肩膀:“我真的要去洗手间了。”
第30章 顽
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去了一天就够, 没必要再去折腾一天了。
昨天的雪崩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但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按理说他们今天就该开车回慕尼黑的市区,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虽然沈季屿没有生病, 但也一宿都没怎么休息好,这样的状态在冬季的路面开几个小时车返回是不负责的。
指望着谢清瑰开车更是不可能,她目前虽然没有夜里烧得那么厉害,但整个人依旧是热的, 四肢绵软无力。
“要不, 在这儿多留一天, 明天开车回去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沈季屿让谢清瑰靠在自己身上, 而他则是把玩着她细长柔软的手指, 轻声问:“打个电话告诉阿姨一声?”
“嗯……”谢清瑰慢吞吞地应:“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今天就回去,如果让梁敏菁看到她生病了, 肯定又要担心地问东问西。
“还有四天就过年了。”沈季屿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雪, 执起谢清瑰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清清, 谢谢你。”他低声道:“送了我一份新年礼物。”
谢清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澄澈的瞳孔里十分平和, 但嘴上却并不那么说:“沈季屿,你别高兴太早了。”
“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真谈恋爱, 你也有可能挺遭罪。”
“那谢谢你了。”沈季屿笑得很贱:“给我这个遭罪的机会。”
谢清瑰本来是被他摆弄着被迫侧躺在他腿上的,闻言却忍不住偏了偏头, 仰躺着看着他。
她漂亮的瞳孔里还带着一抹水色, 白皙的脸因为发烧泛着微微的粉, 整个人很不解地看着他的样子稚气未脱, 连鼻尖上的那颗小黑痣都显得乖巧可爱。
“看什么?”沈季屿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看你男朋友太帅了么?”
“……你烦不烦?”谢清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瓮声瓮气地抱怨:“会传染的。”
她都生病了,这人还亲什么亲啊。
“没事。”沈季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着去扒拉她粉白的小手:“我不怕传染。”
“不行。”谢清瑰却趁势爬了起来躲到一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用被单裹着自己,水眸谨慎地瞪着他:“病好之前都不可以亲。”
她可不想大过年的,三个人里两个病号。
“行,不亲。”沈季屿被她逗得直笑,一双桃花眼弯起来:“你刚刚盯着我在想什么呢?”
本来就是要问这个问题的,只是刚才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打岔了。
“我在想你刚刚那句话…感谢我给你遭罪的机会。”谢清瑰重复了一遍,笑吟吟地:“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贱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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