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当即确定,就是他派人干的。
她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显然,庞争对这种买凶/杀人的事,很有经验。
即使警方能抓到直接嫌疑人,也无法证明这事跟庞争有关系,只要他给的钱足够多,凶手就会三缄其口。
况且,一旦弄到岑君的“股票池”,十亿百亿的收益都不在话下。
他当然会下血本,雇几个凶手的钱又算什么,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么一想,江南就更确定,她的逃离计划,必须马上实施。
但首先,她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让庞争以为,她真的有害怕,在考虑他的方案。
于是,江南告诉他:“你不要再动我父母,还有半个月时间,我会好好想想。股票池对岑君很重要,就算我要去偷给你,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我得想个办法。”
庞争好像信了她的话,语气显出一丝欣慰:“放心吧,早这么想不就好了。”
江南把逃离计划定在一个星期之后,她不能这么快回家,要先让庞争相信她在从岑君身上想办法。
于是,当岑君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答应了。
去的是她喜欢的餐厅,有烛光有音乐,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坛城的夜景,华灯璀璨,十分漂亮。但江南没有心情欣赏,只是故作开心地吃完了整份牛排,像往常一样,岑君把她送到公寓楼下。
这次,破天荒地,岑君提出想上去坐坐。
江南没有拒绝,默默地带着他上楼了。
关上门后,江南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
进入两人独处的空间,没有了庞争的眼线,她终于不想再装。
如果七天后就要离开的话,她必须给岑君一个交待。
让他彻底忘掉她,放下她,不要去找她。
岑君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直勾勾地盯着她。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像鹰一样锐利,他好像什么都能察觉,察觉她的疏远,察觉她的冷淡,察觉她的逃避……
但从来没有逼问过她。
他在等她自己说出来,说出来心里的想法。
江南泡了两杯茶,深呼吸一口气后,在他对面坐下。
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漠然语气,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岑君嘴角抿得笔直,滚烫的茶握在手心也没有放下,只是一字一句地说:“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江南没有抬眼,盯着自己拖鞋上小兔子图案,兀自说道:“岑君,我没有告诉你吧,其实跟你谈恋爱真的很累。我遇到的每个人都说你很好,叫我珍惜你,但你知道吗,跟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站在一起压力真的很大。你给不了我要的安全感,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会随时失去你的恐惧之中,我也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优秀……”
“所以……”江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睛,“放过我好吗?”
客厅里陷入沉默,楼下有人在弹钢琴,音符稀稀拉拉的不成调。
江南却走到了落地窗边,似乎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好长时间后,岑君终于开口:“分手的原因,只是没有安全感?”
江南没有回头:“还有很多,但我不想说。总之,我觉得我们不适合继续下去,我太累了。”
她的语气真的很累,像跋山涉水的旅人,终于踏进家门。
岑君看着杯中绽开的茶叶,眯了眯眼:“我们正式交往,才46天而已。其中有十天,我在欧洲出差,有十五天,你在西北采访。我们总共相处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岑君偏头看过来,嗓音暗哑:“真的这么累吗?”
江南眼泪“哗”地一下就决堤了,顺着眼角流了一脸。
但她不能擦,强忍着点了点头:“嗯,很累,连呼吸都累。你走吧。”
岑君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江南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到,立刻喊道:“不要过来。”
岑君顿了几秒之后,转身离开了。
第101章
一个星期之后,江南觉得时机成熟,打算包车回老家接父母。
在这一个星期里,她没有主动找过岑君,岑君也没有找她。虽然心脏某个部位会隐隐作痛,但一想到岑君不会因为她而毁掉多年经营的心血,她又觉得有一种隐秘的幸福。
而曾昱博也帮了她不少忙,租房、租车、置办家具,他都事无巨细地过问一遍。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跟坛城传媒辞职的事,被新任总编拦了下来。
总编觉得她只是去西北旅游的话,完全没必要辞职,叫她先请长假,回来再说。
江南不便解释,只好先搁置了辞职的计划。
正准备打电话给长途包车司机的时候,岑君却打来了电话。他说他定了晚餐,有话跟她说。江南本想拒绝,但岑君语气坚持,有一种她不到就会追到天涯海角的执拗。
江南没办法,把计划推后一天,稍微收拾了一下,赶去赴约。
以为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餐,但到了才知道,岑君包下了豪华酒店的整层西餐厅。
透明高脚杯在灯光下明亮闪耀,乐队在悠扬地演奏交响曲,男人穿得分外郑重,英挺俊朗的眉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心动。
江南甚至连妆都没有化,显得过分随意。
她隐隐有不安的预感,根本不敢跟岑君对视,心里只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岑君彻底死心。
而岑君话也不多,偶尔开口,像是怕吓着她一样,声音很轻。
有两三次伸手在裤子的口袋处摸了一下,但又没有拿出什么东西。
直到一顿饭接近尾声。
“我有――”
“我想――”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嘴。
静默两秒之后,岑君让步:“你先说。”
江南正要开口,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曾昱博。
好像突然有了主意,她顺势接起电话,嗓音尽量放软:“喂,昱博。”
对面男人右手垂落,眼睫轻轻颤了两下,神色冷了下来。
“嗯,明天吧,我准备好就打你电话。”江南挤出一丝笑容,故意转移话题:“伯父伯母都好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的礼物,嗯,那就好。来找我?好,我把地址发给你,好,待会儿见面再说吧。”
江南挂掉电话,对岑君歪了下头:“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岑君眼力闪过一抹嘲讽,像是根本不相信一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曾昱博?你的初恋情人曾昱博?”
“对。”江南理直气壮地回道。
“为什么要撒谎。”岑君收起笑容,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像要把她看穿一样,“你不可能还喜欢他,也不可能去插足别人感情,为什么要撒谎。”
江南顿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他?昱博他既优秀又温柔,他不像你,永远那么高高在上,永远那么不可一世。他跟我有一样的家境,我们彼此了解彼此体谅,有共同背景和话题。”
“至于插足。”江南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愿意为他这么做。”
岑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似乎还是不信。
江南打开手机,翻倒她和曾昱博的聊天记录,将租房租车的那一页摆在他面前。
“我爱他,计划离开坛城和他一起生活。现在信了吧?”
“爱?”岑君眼角有些红,但语气很克制,“你对我,都从来没说过爱。”
江南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那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吧。”
说完,她起身,大步朝餐厅大门走去,以免自己下一秒的软弱被他看在眼里。
身后的乐曲陡然失了调,很快便安静下来。
窗前的男人,却依旧笔挺地坐着,仿佛他等待的人还没有到来。
他掏出口袋里的首饰盒,在那枚定制的女戒上轻轻抚了一下,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应该我先说的。”
江南走出酒店时,只觉头重脚轻,有些恍惚。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
心脏附近的那种钝痛,慢慢变得尖锐,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刺进去。
如果她都这么难过,那岑君……
她觉得自己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优柔寡断地让岑君满世界找她,不如快刀斩乱麻,给他全新的人生。
是在酒店不远处的公交站,曾昱博问她“你还好吗”的时候,她终于绷不住了,无声地流了一脸泪。
江南告诉他,她和岑君分手了,以后无论岑君怎么打听,都不要告诉他她的具体地址。
曾昱博答应了,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陪她站了很久。
当江南终于止住哭泣,哽咽着表示感谢的时候,曾昱博却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他有很多话要说。
江南抬眸看他,他红着脸转开了视线:“我陪你一起去西北好吗?”
“你不是刚从西北回来吗?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自己可以。”
“不是那个意思。”
曾昱博重新看向她的眼睛,目光炽热:“我想辞掉工作,跟你一起去西北发展,好吗?”
江南愣了两秒,眉头皱在一起:“你在说什么?你在泰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曾昱博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有等江南点头,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他说有一个来自西北小地方的男生,虽然成绩不错,长得也不错,刚进大学就被评为“校草”,但他家里太穷了,以至于总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大一那年他妈妈住院,急需一笔钱,他实在凑不到又不忍心继父把家里的牛羊卖掉,这时一个同样来自贫困家庭的女孩儿提出借给他。
如果是别人,他大概不会同意。但那个女孩儿说话时,眼睛里盛着的不是怜悯,而是感同身受。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从此,他开始注意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冷漠孤僻的他,为了见她一面,在偌大的校园里制造了无数场偶遇。
终于,他追到了她。在她生日那天,他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去见她,却在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亲生父亲因为酒后闹事被抓了,打的是坛城当地一个地头蛇,背景很复杂。
到了警察局,曾昱博原本不想管这个只生不养的父亲,但警察提醒他如果父亲坐牢,他以后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最好是跟对方私了。
不知道潘悦是怎么跟过来的,总之她把他们父子带到酒店,并且提出可以帮他摆平。当然,条件就是要男生跟她交往,并且去她父亲的公司上班。她还说,这些条件于他而言根本没有损失,他不仅会有好的前途,还能在坛城这个大城市安家。不过这个协议,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他违背,一切都会作废。
男生觉得荒谬,一口拒绝,但亲生父亲“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父亲求他帮这一次,还絮絮叨叨地提起小时候把他背在肩上去集市的事。
他提起的,刚好是男生心里最美好的关于父亲的记忆。
于是,男生心软了,答应了这个协议。
故事说完,两个人好长时间没说话。
江南的头更疼了,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看起来那么明显的事实,背后却有另一番真相。她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亦或是安慰当初失恋的自己。
但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和遗憾。
或许,事过境迁之后,她真的彻底放下了。
又或许,她的心早已被另一个男人填满,无法再回头看他。
曾昱博坦诚道:“这个决定,让我后悔了很久很久。我承认我当初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前途放弃了你,甚至都没有给你一个像样的解释。但现在,我想放下那些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跟你重新开始。”
“让我陪你去西北,好吗?”
江南垂头思考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我可以去西北做自媒体养活自己,但你呢,西北并没有多少符合你专业的公司。泰姆科技很好,如果你继续做下去,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我不值得你放下所有,你还有妈妈和继父需要照顾。”
曾昱博很急切地说:“我已经找过了,有一家还不错的公司想挖我,虽然薪水低一些,但西北的物价也低,并不会比现在差。”
“前景呢?”江南提到关键问题,认真地看着他:“国内没有哪家公司会比泰姆更好,它已经是光电子产业里的天花板了,你不要冲动。”
曾昱博摇了摇头,很颓丧地:“我以前就是太理智了。”
江南叹了口气,在他手臂拍了一下:“那就继续理智下去吧。”
这便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了。
曾昱博好像被她的冷静和淡定伤到了,这与他想象中的告白场景不同,他有些激动地搂住江南的双肩,像要紧紧抱住她一样:“你还爱着岑君吧?如果这么爱的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让我误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江南费劲地挣脱掉他的束缚,用一种期许的眼光看着他:“我有我的苦衷,很抱歉现在不能告诉你。关于我爱不爱岑君这件事,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尤其是,不要让岑君知道。
曾昱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双臂,颓然悬在身体两侧,点点头:“好。”
江南终究是不忍心,伸手在他身体两侧轻轻抱了一下,这便是告别了。
曾昱博苦涩地笑了一下,提出最后的请求:“明天我来帮你搬家好吗?”
江南点头:“谢谢你。”
她并没有看到,在辅道上停着的一辆商务车里,男人目光沉沉,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第102章
岑君在家里坐了一夜,像失去了睡眠。
73/82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