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满脸疑惑,实在没想明白,前几日蒋氏还一幅恨不得跟她划开界限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跑来跟她说话呢,还是过去那样隐秘的事情。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蒋氏今天与以往格外不同,像是突然想开了似的,整个人都发起了光。
蒋氏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她从前一动就要喘上好些时候,脸色也总是苍白的,一点生机也没有。
......怎么会突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呢?
清辞整个人忽然一激灵,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回光返照。
清辞感觉整个后背都开始泛冷,她的目光犹疑着望向面前的妇人。
蒋氏回她一笑。
清辞迟疑了好一会儿,低声问她:“蒋姨......您今日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蒋氏淡声道:“郎中说,我时日不多了。我自己也是知晓的。”
她再次用双手,慢慢地摸了下被帕子包裹的物件,眼里流露不舍。
过后,狠下心,将它们一股脑递到清辞怀中。
“......这些,劳烦小辞收着了。”
第21章
蒋氏爱过卫昭父亲,也怨过,却独没有恨,或许,那怨也只是一会儿。
她出身本就不好,得他照怜才能享荣华,而后又被尽数收回。只给她留下苦痛。
她一贫弱妇人,肚子又怀有一子,实在难熬。
后来遇见刘秀才,他并不嫌弃,甚至掏出一颗真心对她。
蒋氏自然万般感激。
活了大半辈子,她现在回想,除了无奈,也没什么太多情绪。
唯有卫昭,蒋氏自认为,很是对不起这个小儿子。
无论是在肚中,还是生下来,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跟着她转辗各地,好容易在刘家村定居,没成想,刘安却又成了那副模样。
她已经半截身子入土,想起卫昭,便又舍不得。当母亲的,总是放不下子女的,想给他一个安稳日子。
所以,蒋氏这才放下脸面,也不顾会不会被人背后说闲话,自然也顾不上那日曾埋怨清辞的不避嫌。
蒋氏只求,在她死后,卫昭不至于孤苦伶仃。
蒋氏将帕子推至清辞面前:“小辞,你就收下吧。”
里面东西如此贵重,清辞万不敢收,只将双手背在身后,往后退大步,摆手道:“......蒋姨,您这是做什么,东西是您的,我不要。”
蒋氏苦笑一声:“你可还在埋怨我那日说的话,确实重了些,我给你道歉。”
说完,她就要屈膝。
清辞上前,扶着蒋氏的胳膊,没让她行礼,随后又像被刺到般迅速收回手。
清辞有些急了,“蒋姨,你将这些东西给我,总有个由头,否则我是不敢收的。”
蒋氏得了她这句话,这才放下心:“你也晓得,我身体不好,能不能活几日还不知晓,只可怜卫昭,年纪还小,本就没没父亲,如今我要走了,怕他一个人受委屈。”
蒋氏咳嗽几声,面色转白。
“这里面的东西,还是值几个钱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求小辞,能够多看看卫昭,平日帮衬着他些......”
清辞听到此,便明白蒋氏的意思。
她瞧着蒋氏的模样,也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表明态度:“我与卫昭投缘,不用这些,我也会帮衬他的。蒋姨,这些东西即是你的,你便收好了,我是不收的。”
蒋氏铁了心肠要给她。
她能瞧出,清辞心肠软,又善良,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因此便想着,东西交给她,她收下了,就不会再反悔。
蒋氏就道:“就当可怜我,让我安心。刘安前日回家,将家中一切都翻了个遍,我实在没地方藏,就当帮帮我,好吗?”
清辞听到这,才点头说好。
蒋氏要走时,又停下脚步。许是觉得不好太麻烦清辞,可又不得不说:“小辞,你若闲暇,去瞧瞧昭儿。他想你得很,却不说,我能瞧出,他这几日很难过。”
清辞就坐不住了,将蒋氏交给她的帕子收好,就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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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到时,卫昭正在找蒋氏。
卫昭只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就没了蒋氏,心里着急,听到脚步声,忙抬头去看。
蒋氏笑笑,旋即又用袖子遮住嘴,咳嗽几声:“我出去了一趟,昭儿莫急。现下有些累,我回屋躺一会儿。”
卫昭看一眼蒋氏,目光定定的,直到她进了屋,他还维持着一样的动作。瞧着身体僵硬不少。
清辞也不是很明白小孩心里在想什么,说他埋怨自己,可蒋氏却说他因她这几日不来,心情低落不少。
可若说他想见自己,怎么她来了,他却背着身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清辞有些琢磨不透,只觉得卫昭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因此声音就柔下去,看着他的背影打趣道:“卫昭,你不记得我了吗?”
卫昭猛地转过身子,没说话,脸已经先红了,他小小地立在石阶上,目光怯怯看她一眼,声音断断续续:“孟、孟辞......”
清辞倏地怔住,瞧着小孩怯生生的模样,就笑了:“我比你大,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呢?”
卫昭就抿唇不语。
清辞往前几步,立在石阶下,仔细打量满脸通红的小孩。也瞧出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是害羞。
清辞的心就放下去。
“蒋姨方才找我,说你在家想我了,是真的?”清辞走到他身旁,坐在石阶上,仰着脸。
卫昭稍稍低头。清辞的面庞发着光似的,眉眼亦温柔。他就不敢多看,移开目光,小声辩解:“......我娘胡说的。”
清辞做出要走的架势,“那既然你不想见我,我就走啦。”
清辞刚转身,衣袖就被扯住。
清辞低头去看,卫昭仰着脸,双眼黑亮,似藏着泪珠。他不安地抿着唇,手指用力攥着她的衣袖,像是在打气似的,好久才道:“......我娘没胡说,是我在胡说。”
清辞趁机问他:“那你唤我什么?”
卫昭急忙道:“阿兄!”他喊得又急又快,随后又补了一声“阿兄”。
他最后那声低低软软,喊得清辞耳根像是裹了蜜。她就笑了,伸手揉一把小孩的发顶。
“我前几日没来,你大概也是知道原因。他们传的太难听了,怕洗不清,所以就没来过,往后我也注意着些,你若想找我说话,就去我家。”
卫昭重重点头,本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前几日被冰霜裹挟着的心,也因为清辞的一个笑脸,瞬间融化成了水。
他又看了清辞一眼,确定不是幻觉,这才慢慢挪动步伐,贴靠着她,小手仍紧紧攥着清辞的袖口。
清辞没待太久,跟卫昭将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开心。
她出门时,并没有特意避开任何人,因此就跟刘二婶碰了个照面。
刘二婶的表情有些尴尬。
刘二婶与刘秀云关系好,但是外面关于清辞的传言沸沸扬扬时,她也掺了不少嘴,更何况,清辞那事其实是她跟人说出去的。
她的丈夫是刘秀云的表弟刘安民,蒋氏貌美,又是邻居。男人又都好色,刘安民醉酒时念叨过几句。
刘二婶听去了,就恨上了。
刘二婶与刘秀才家挨得近,有什么风声都能立马听了去,更何况,日日见着清辞往他们家跑。
一时妒心上来,便找了村里些嘴大的说起闲话,果然不一会儿,就都传开了。
就连那一向为蒋氏说好话的丈夫刘安民,也改了口风,骂蒋氏是个不知羞耻的。
连带着蒋氏的儿子卫昭,也被他好一顿羞辱。
那日林间发生的事,刘安民回来告诉了刘二婶,让她听着解气得很。
刘二婶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有底气,谁家干净的男孩,去跟孤儿寡母混在一处,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刘二婶就挺起腰杆,带着长辈劝诫的口吻:“小辞,我跟秀云关系好才跟你说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这样,以后可没有大姑娘愿意嫁给你。”
清辞耐心听她说完。这都过了几日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就道:“身正不怕影斜,没做过的事,我不怕。”
刘二婶暗自白了一眼,转身走了。
过了几日,清辞去山上砍柴时,碰见了刘安民。
刘安民许是觉得自己是长辈,加上刘二婶在耳边说道几句,就将清辞好一顿骂,揣得是一幅清白端正的严肃语气。
最后甚至还说出了让清辞离开刘秀云,省得脏了他们家的家风。
清辞被骂得狗血淋头,只除了脸红了些,仍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又过了几日,清辞在院里喂鸡,卫昭突然进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跑。
清辞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脚步稍停,“你慢一些,这是要去哪儿?”
卫昭眨眨眼,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抿着唇偷笑几声,凑到她耳边低声:“阿兄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第22章
卫昭带着清辞去了张梅居住的地方。
张梅是隔壁小河村的,但她是刘家村村长的外甥女,所以隔壁村遭到洪水时,她自然受到优待,让村长舅舅寻了处房子给她们一家人。
张梅曾经的丈夫存了些钱,人早早地死去,就全成了她的。她不愿跟家人住在一处,就买了另外的房子住着,跟家人离得远远的。
如此,倒是方便了刘秀才,二人不管不顾地住在一处。张梅连长辈的话也不听,铁了心地要跟刘秀才在一起,哪怕无名无份。
他们二人情深义重,张梅的家人又没办法只能任她胡乱作为。
清辞环视四周。
房子不算新,但也能住人,院子比较宽敞,地面光秃秃,胡乱架了跟绳子,男人女人的衣裳混在一处搭着。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清辞不明白,就问他。
正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刘秀才跟张梅。一听这声,清辞就想起那日在山间撞到两人的好事,现在回想,恨不得戳瞎。
卫昭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清辞见状,再不明白也照着他做,也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卫昭安心,她不出声。
卫昭笑了下,牵着清辞的手转到正屋后面,两人避在草丛里,头顶是后窗。
地方很隐蔽,二人又瘦,蹲在地上,路过人看不出。
卫昭张了张嘴,没出声,只给清辞看嘴型。他双手比划着,嘴巴慢慢地张开闭合。
清辞竟然看明白了,想笑,又憋住。
卫昭方才是在说,屋子里的人不是刘秀才。
他们二人便蹲在草丛里,像两颗长在地上的小蘑菇,面对着面,目光定定的。
卫昭又动了嘴,仍旧没出声。清辞眨眨眼,这次没看明白。卫昭就又重复了一遍。
清辞使劲低着声,生怕被旁人听见,往他面前凑了凑,问:“你方才说,这人是刘安民?”
她好震惊,完全不相信。可凝神去听,屋里出的声音,显然很熟悉。
且不说刘安民有妻有子,他如今已五十多岁,这是很大的年纪了。
屋内,张梅的衣物已经退尽,咯咯笑了两声,问刘安民:“比你妻子怎么样?”
刘安民没了严肃模样,伸手想去揽她,被张梅娇笑一声推开,他心里顿时痒痒,好话尽往外说:“她一黄脸婆,哪有你惹人爱。”
张梅听了,笑得就更欢了:“比蒋氏呢?”
刘安民现下着急得很,只想一睹销云鬼,哪里还顾得上闲扯:“蒋氏又怎能比的上你?那等妇人,也就只有孟辞那般毛头小子瞧得上,我又怎会放着你去看她呢?”
张梅的笑意更浓了,她指尖缠着刘安民衣裳的盘扣,仍旧推拒着不让他得逞,语气缓慢道:“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要的。”
刘安民一听这话,急急起身,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悉数交到张梅手中:“都给你,这是卖粮食得的钱,家里就只剩这些了,等秋后,我还给你送来,好娘子,快给我亲/一/亲......”
张梅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清辞已经用手捂住了卫昭的耳。
他们二人离得近,卫昭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黑又亮,正懵懂地盯着清辞瞧。
把清辞给瞧得脸颊瞬间涨红。
她手上就用了力,企图将声音隔绝在卫昭的耳外,免得污了这小孩。
清辞见卫昭还瞪大眼睛看她,就张张嘴,瞪大眼睛吓唬道:“不许听!”
一点威慑都没有。
卫昭自然没什么反应,只瞧着清辞通红的脸,抿着唇偷笑。
他们二人是傍晚出来的,如今天色已经变沉,路上多了些饭后乘凉的人。
清辞只以为卫昭是得了消息,就找她来分享。现下不该听的、该听的,他们是都听了。
张梅不止刘秀才一个男人,而其中与她厮混的人里有刘安民,刘安民就是刘二婶的丈夫。
也不知道他们那一片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跟张梅扯上关系。
清辞只觉得恶心,本想提醒卫昭该回家了。可这小孩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卫昭眼见着道上人多了起来,便站起身,也将清辞拉了起来。他们二人离着窗户远了些。
卫昭开口:“刘安喝酒去了,不到半夜不会回来,所以张梅才有时间跟旁人。我在这观察了许久,刘安对此是不知情的,那日他回家,还说张梅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现在看未必是他的。”
提起这些,卫昭就觉得畅快。
他是看明白的,如今刘秀才一心一意想跟张梅过日子,甚至还因为张梅肚子有孩子,便沾沾自喜。
清辞听卫昭说了这么一通,有些愣神,没怎么反应过来似的,“你......你一个小孩成天观察这些做什么?”
卫昭不太开心的模样,眉眼沉下去,到底面前是清辞,他是不敢甩脸色的,“我不是小孩了。”
清辞在心里想着,才十岁还说不是小孩。
也不知卫昭这是观察了几日,才守到今天这一幕,还将她拉了来,所以他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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