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一早就知道。
知道丢了什么壁画,知道壁画是怎么丢的,甚至更多。
莫名的,萧侃有一种感觉,她觉得陈恪和自己像是两块拼图,各自为营,实则殊途同归。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而找,为谁而找。
林寻白却是另一种感觉。
同样是老狐狸,他觉得萧侃这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直性子,要比陈恪那种装腔作势的好相处多了。
“还真是撞上同行了。”她冷哼一声,竟有几分不期而遇的兴奋。
“萧老板,今晚就要做了他吗?”林寻白蠢蠢欲动地搓手,也跟着兴奋起来。
“为什么?”萧侃挑眉,“我还指望赚他的修复费呢。”
“啊?”
“再说了,做了他?怎么做?你想杀人放火不成?”
林寻白整个人都傻了。
“等等……萧老板,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啊,你、你……”他抬手比划出抹脖子的动作,暗示她当初是拿刀抵着他威胁的。
讲道理,这一路林寻白是给了她不少帮助,但是——
“人家手里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只是个小导游啊。”
“……”
“放心,留着他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留着我呢?”
萧侃抿嘴想了想,大实话也不能说太多,还是得鼓励鼓励,“留着你……当然是因为你能做倒插门,保不齐你的未来岳父喜欢古玩字画,不就成了我的新客户嘛。”
林寻白想撤回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一番闹腾后,时间也不早了,萧侃钻回睡袋,看样子是真打算睡了。
“晚安。”
她难得温柔地说了一句。
林寻白没回应,被一个游移在半空中的声音抢了先。
“嘶……嘶……等等我……”
“林寻白,你特么玩上瘾了?”借来的温柔,短得仅有三秒。
“萧老板,不是我。”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内,手台毫无征兆地闪出红色的微光。
的确不是林寻白。
“嗞……你别走……我看不见……嗞……”
——
黑夜的火光像烙铁般红烫,胡金水把全部家当一一铺开,香炉里插着三根筷子粗细的长香,一柄桃木剑贴满黄色符纸,三清铃摇得叮咚作响。
他一边烧符,一边敲木鱼。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弟子胡金水一心向善,还请佛祖保佑,不要让盲尸挖走我的眼睛……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陈恪立在他身后,一时分不清这人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我之前带团去莫高窟,看过一个西魏的洞窟,那窟里塑着一佛二菩萨,窟顶却画着雷公电母,还有坐凤车的西王母,所以佛道不分家!”胡金水如是说。
尤其是在妖鬼作祟的时候,谁知道哪个更厉害。
陈恪说:“那十字架呢?”
“中国不归上帝管。”
“……”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嗡嘛呢叭咪吽!”
符纸在空中化作灰白的碎片,沿着风吹的方向,落到林寻白脚边。五分钟前,萧侃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陈恪发现他们装神弄鬼,才反过来吓唬他们。而现在,他清楚地看见手台被胡金水放在香炉前供奉驱魔。
她高估了陈恪的敏锐,也低估了引火上身的可能性。
因为林寻白握着的另一部手台,仍在嗞嗞啦啦地发出声响,无名的恐惧是黑麻麻的蝼蚁,一瞬间就爬遍全身。
“嘶……嘶……眼睛……嘶……”
他想起一些听过的老话。
——人在阳间走,鬼在阴河游,阴阳一线间,人鬼一口气。
——莫玩鬼、莫玩鬼,人玩鬼,鬼玩人。
第24章 假戈壁
情况在第二天变得更糟。
原定计划是八点起床,吃一顿简单的早饭继续出发,可一早起来,胡金水就发现他的导航出问题了。
进入罗布泊,手机没信号是肯定的。但gps和卫星电话一样,都是不使用地面基站,直接连通通信卫星的装备,接收信号是没问题的,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林寻白他们车上。
而当胡金水打电话联络救援中心时,才发现卫星电话也拨不出去了。
卫星信号丢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电子干扰,例如误闯军事基地,或是战时的卫星对抗,另一种则是磁场问题。
“奇了怪了。”胡金水挠了两把胡子,“昨晚我把坐标报给救援中心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该不会……”
他的手摸向怀中的八卦镜。
陈恪打断他,“这里是罗布泊。”
也对。
这里是罗布泊,说奇怪自然是奇怪,可要说不奇怪,也的确不奇怪。
“这样吧,我们先在周围找找信号,没准换个位置就恢复了。”林寻白提出建议,“手台还是通的,不要开太远。”
胡金水同意这个方案,“那我们朝左,你们朝右,不管情况如何,半小时后都回这里碰头。”
他指了指旁边一座最高最大的雅丹土台。
罗布泊大部分地区是没有参照物的,只能靠gps坐标确定位置,选在这里扎营,也是因为这座土台足够高大。在万一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充当临时坐标。
陆巡车先行一步,车轮扬起滚滚黄沙。
燕山月趴在窗沿上,今天的天气没有昨天那么好,整片天空烟蒙蒙的,一眼望去分不清天地的界线。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她问。
“目前还没到那步。”萧侃拍肩宽慰,“你去看会儿书吧。”
看书对燕山月来说是个好选择,她点点头,从包里抽出一本新书,林寻白从后视镜瞄了一眼。
那本书叫《生死罗布泊》。
“燕老板,你换本别的吧。”
“哦。”燕山月从善如流,立刻换了一本——《彭加木失踪始末》。
“……”林寻白放弃了,发动车子向右转弯。倘若导航有信号,他们今天的行程确实包含了彭加木失踪地,估计燕山月提前买书也是这个缘故。
上世纪八十年代,生化学家彭加木带领考察队进入罗布泊,由于物资不足,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他独自向东寻找水源,失去踪影,此后国家进行了四次大规模搜寻,动用上千人力,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无独有偶,十六年后,探险家余纯顺在徒步穿越罗布泊时,也因偏航不幸遇难。
两人出事的时间都在六月中旬,那是罗布泊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正午气温能达到50c以上,且沙暴多发。于是便有了「六月不进罗布泊」的说法。
眼下正是五月末,距离「黑色六月」,还剩两天。
吉普车驶出平坦的戈壁,荒漠逐渐露出狰狞的模样,林寻白车速不快,为的是让副驾驶的萧侃慢慢找信号。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一开始,萧侃还认真回应,二十分钟后,她直接摇头。这么一片空旷的区域都收不到一丁点卫星信号,着实有些不合理。
不符合科学常理。
林寻白皱起眉头,有些话当着陈恪和胡金水的面他不好说,只能私下讨论,“萧老板,你说会不会真是我们昨晚……”
——把鬼玩出来了?
剩下的后半句,他没敢说全,生怕一不小心说到坏时辰上了。
“鬼还会玩无线电?”萧侃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导航仪。
林寻白反驳:“以前死的是古代鬼,现在死的是当代鬼,那个孙老板不但会玩无线电,还会用卫星电话呢!”
萧侃无言以对。
好在手台及时传出胡金水的声音,“喂!喂!听得到吗?”粗犷的嗓门在此刻宛如天籁,林寻白赶忙应答,“听得到,听得到,你们找到信号了?”
手台嗞嗞响了两下,胡金水继续说。
“我们陷车了。”
——
车辆在翻越沙丘时容易陷车,在戈壁并不常见。但罗布泊有一种「假戈壁」,表面看起来像戈壁一样坚硬,实际却是虚的,车子开过去一下子就会踏空。
胡金水是老司机,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强行踩油门。否则会越陷越深,他先挂倒挡,试图让车退出去。不料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只能叫人帮忙。
两车开得不远,林寻白越过几处零散的土丘,就找到了目标,胡金水站在坑边,正拿着铲子挖沙,陈恪在一旁搭手。
是左前轮陷下去了,车身向一侧倾斜,右后轮直接悬空翘起。
“我来试试。”
林寻白从吉普车上下来,拉开车门坐上陆巡,他先浅踩了一下油门,前轮空转,车身纹丝不动,他松开脚,改踩刹车,尔后挂倒挡,把方向盘向左打满,左脚不松刹车,右脚同时踩油门,当转速达到三千左右时,快速松开刹车。
车身向后一个猛冲,左前轮压住坑边,眼见就要上来了。
“哟哟哟!”
胡金水发出激动的欢呼,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年轻,车技倒不差呀!
可惜,人都是不经夸的。
呼声还没结束,沙坑后方又哗啦啦坍下去一块。
这下好了,左前轮、右前轮全掉下去了,车头下沉,车屁股翘在半空。
林寻白讪讪地从驾驶室走出来,红着脸补救,“没事没事,我们带了自动绞盘,可以把车拉出来。”
胡金水将铲子往地上一插,朝四周望了望,“这里没个固定物,怎么收绞盘?”
哪怕有棵胡杨树也是好的啊。
“绞盘就装在车头,我踩住刹车,用我的车拉你的车。”林寻白说着,指向旁边几块稍大的碎石,“再把石头搬过来垫一下。”
胡金水有点担心,“陆巡比吉普重,能拉得动吗?”
林寻白看一眼陈恪,“人都去吉普车上,增加一点重量。”
陈恪依言而行,胡金水仰头望了望逐渐升高的太阳,气温正在不断攀升,车拉车算不上好办法,却是眼下唯一的法子,只能试一试了。
能加的重量都加在了吉普车上,林寻白打开车前的绞盘,拉出钢丝绳扣住陆巡的前杠,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胡金水感慨了一句,“万幸不是掉进「土海」啊。”
“土海是什么?”萧侃扭头问。
“「土海」是这里的一种地形,表面和普通沙地一样,实际是深不见底的流沙坑,今天掉的要是「土海」,什么绞盘都白搭,坐在车里的人也未必逃得出来。”
“是不是类似沼泽?”燕山月有了新目标,放下手中那本不太吉利的书。
“差不多吧。”胡金水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林寻白的肩膀,为免重蹈覆辙,他叮嘱道:“你拉慢点,别把两辆车都拽进去了。”
林寻白点点头,先踩刹车,再拉手刹,最后才按下自动绞盘的遥控器。
选的是最慢速。
钢丝绳慢慢收紧,由松弛变为紧绷,达到临界点后,吉普车微微踉跄了一下,正式开始拉车。
陆巡下沉的车头缓缓抬高,车轮也从坑里露出来。
胡金水不由地再次激动起来,第二次的希望近在眼前。
哪知陆巡的重量还是太大,就在车头快要完全出坑时,车身一个下坠,不仅摔回原地,还把坑外的吉普也往前带了一米。
“哎呀!”胡金水懊恼地捶了一下大腿,“不行不行,刚才的速度慢了,应该快一点的。”
“你确定吗?”林寻白追问道,毕竟慢速也是他选的。
人是不经夸也不经问的,被人这么一说,胡金水自个也不确定了。
“嗐,我还是下车去后面盯着吧,你按我的指挥控制速度,四五吨的车也不差我这二百斤肉。”
说罢,他拉开车门,绕过沙坑跑到陆巡的后方,一手推车,一手比划。
林寻白依照他的手势,先以慢速收绳,绳索开始紧绷后,胡金水急速招手,林寻白立刻切成快速,钢丝绳瞬间绷到极限,陆巡从坑底腾空弹起,车头一跃而上,两个前轮也一下子蹦出深坑。
还真成功了!
手指粗细的钢丝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反光,像是一种胜利的喝彩,又像是……
“不好!”
林寻白大叫一声。
萧侃定睛一看,在连接陆巡前杠的那一段,钢丝绳正从锁扣处脱开!
前一秒刚出坑的陆巡,下一秒就可能重新跌回去。
而胡金水正在车后毫无察觉地冲他们挥手示意。
林寻白脚踩刹车,无法动弹,后排的陈恪和燕山月还没弄清情况,萧侃一脚踹开车门,直冲而下。
嘣!
钢丝绳断了。
巨大的拉力在一刹那朝受力的两方迸射而去。
吉普车向前疾冲,陆巡向后猛栽。
胡金水来不及躲避,霎时被卷进车底。如果陆巡继续往后碾压,如果吉普车再撞过去……
萧侃抓起地上的铲子,铆足力气朝陆巡的底盘扔去!
咔咔咔、咔咔!
车轮绞住铁铲的手柄,发出尖锐的摩擦,车身剧烈一震。
停住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三秒吓得手足发软,林寻白强行稳住吉普车,在距离陆巡不足半米的地方,将车牢牢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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