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我的莫鑫……”她又大哭起来,“可怜我的嫣儿!”
永安侯看林氏这癫狂之态,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不知怎的,这事情都变成了这样,半晌,他出声道:“两条路,要么,对外称病重,去庄子上过下半辈子,要么,休妻。”
林氏在姜予安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她不能被休,若是被休,姜莫鑫怎么办?姜莫鑫必须是永安侯嫡子的身份才有机会袭爵。
“我去庄子上,善待我儿子。”她流着泪说道。
“再给你半日时间,明日上午,去庄子上,再也不许回来。”永安侯说完,叫外面的人进来,把林氏拉下去。
屋内再无一人,永安侯失力地靠在椅子上,不知怎的,事情变成了这样。
姜予嫣死了,她是他最小的嫡女,从小也是受宠长大,最后难产而死却连葬礼都不敢大操大办。
林氏作恶,姜予安一丝情分都不留,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处理了林氏。
老太太身体不好,恐怕也就是近期的事情了,她过身之后,永安侯就要丁忧三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给永安侯打击也是颇大,头发都花白了许多。
葳蕤堂,姜予安连自己屋子也不回,不听齐嬷嬷的劝告,执意在主屋的贵妃榻上安睡。
她不安心,晚上也睡不着,时不时就要起来看一眼老夫人,就算是勉强睡着了,也全是噩梦。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让她心力交瘁,不过一个晚上,姜予安就发起了高热。
太过疲累,再加上天气冷了受了凉,直接病倒了。
即便发了热,也不肯离开葳蕤堂,谁劝都没有用,永安侯来说叫她去歇歇,姜予安也不肯。
最后无法,请来了贺延臣。
贺延臣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烧的神志不清的姜予安,抱着老夫人的手,就是不肯送开。
这如何能行?
他还带来了林业,林业为了方便姜予安吃,做成了药丸。
贺延臣凑近她,拉开姜予安的手:“飖飖,歇会吧,我看着。”
姜予安摇头。
贺延臣无法,也不能叫她一直这样下去,强行敲晕了她,把她带到她的屋子里。
老太太对姜予安极好,即便嫁了人,仍然留着她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常常派人清扫。
他把她放在床上,捏着下巴给她喂了粒药,摩挲着她的手指,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业说,老夫人恐怕不剩几天了,姜予安届时该有多伤心?
第五十三章 ◇
◎祖母病逝◎
林业开的药吃下去之后, 姜予安好的倒是很快,第二天就已经退了烧,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就坐起身挣扎着下床。
贺延臣赶紧抱着她:“飖飖。”
姜予安似是听不到一般, 想要推开他。
“飖飖!”
姜予安这才顿住动作, 看着贺延臣。
贺延臣捧着她的脸:“你身子虚弱,先吃点东西再去, 林业在那里,你放心。”
姜予安点头,对,林业在一旁,比她要有用的多, 她去也没什么作用, 她得把身子先养好, 不然怎么去看顾祖母?
贺延臣抱起她:“传膳。”
他这回来,把她的婢女也都带了过来, 方便伺候姜予安。
贺延臣养伤虽然陛下准了假,但这几日就得去上职, 他不能一直陪在姜予安身边。
可她的状况贺延臣实在担心。
因着姜予安刚刚病愈, 桌上的吃食都清淡。
姜予安从来不是吃饭快的人, 可这回,不要命似的往嘴里送, 嘴巴撑得鼓鼓的, 还在吃。
贺延臣拿过她的筷子,又拿了一个小碗过来:“吐出来, 你嚼不动。”
满满一嘴, 她怎么咽?
姜予安眼神呆呆的, 没有了往日的灵光, 看向贺延臣,缓缓地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贺延臣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喂她吃饭。
“飖飖……你得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能照顾祖母。”他一边喂一边开解她。
“你还有我,还有莫承,你得振作起来。”
姜予安一边吃,一边泪如雨下,揪着他的衣领,泣不成声。
贺延臣放下碗筷,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多谢你。”姜予安哽咽着说道。
贺延臣动作一顿,说什么多谢?
可即便事情突发,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问题,也并没有解决。
贺延臣叹了口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此事过去再说。
姜予安正哭着,云苓哭着进来禀报:“小姐,老夫人醒了……”
姜予安闻言,跳下他的膝盖,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跑,贺延臣跟在身后,生怕她跑快了摔倒。
老夫人的面色红润了些许,睁开了眼睛,永安侯在一旁跪着,老夫人正和他说话,姜予安进来,老夫人慈祥地笑笑。
“飖飖……过来。”
姜予安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时,眼泪就已经止不住了,她跪在老夫人床边,任由她抚摸着她的额头。
贺延臣作为她的丈夫,也跟着跪在榻边。
一屋子的人都跪着。
“祖母……”她哽咽道。
“飖飖,生死有命,莫要伤怀,你嫁了人,日后祖母也总算能放心些。”老夫人笑笑。
姜予安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了,前一日还那般光景,今日就醒了,说话也流利。
“喻之,你是个好孩子,要善待飖飖。”老夫人嘱咐道。
“喻之谨记。”贺延臣垂首。
这时,姜莫承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永安侯府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屋子,只有老夫人的女儿,姜予安的姑姑,和永安侯的大女儿,因为距离太远,还没赶回来。
“莫承,你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也要继承他的遗志,好好读书,做个好官。”
姜莫承叩首,哭着说道:“谨遵祖母教诲。”
老夫人挨个嘱咐了一通,永安侯之前和她说了林氏病重,去乡下的庄子里养病了,她便知道了几分,没有多问。
到最后,老夫人说起自己的嫁妆。
老夫人是高门贵女,嫁给老永安侯算是低嫁,嫁妆自然也多,给姜予安的只是一部分。
剩下的三房均分,包括金银,摆件,古董,铺面等等,由永安侯主持。
死后,和老永安侯合葬,三房分家,她在城东还有一间宅子,留给姜莫承。
老夫人交代完后事,不想他们都在这里,叫他们回去了,只留了永安侯。
“儿啊,林氏从小欺负打压飖飖,我都看得清楚,盖因她是当家主母,我也不好总是替飖飖出头,她做的事情,我大概知晓一二,飖飖不肯和我说,怕我气病,你作为她的大伯,也是得给她主持些公道,未来,还得你多帮衬她些,我若去了,永安侯府,还是她的娘家。”
“你二弟泉下有知,也会感念你这个做哥哥的。”
“是。”永安侯泪眼婆娑,低头应是。
“葬礼一切从简,莫要大办,不必伤怀,我只是……先一步去见你爹和你弟弟了……”
说完这句,老夫人半晌没有出声,永安侯抬头一看,老夫人已经闭上了眼。
林业上前查看一番,摇了摇头。
人已经去了。
永安侯伏首大哭。
听到声音,姜予安等人进来,老夫人没了,活生生打断了姜予安的一根精神支柱,她紧紧攥着手,不敢过去。
若是没看到,她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后面的人鱼贯而入,跪在床边大哭出声,唯有姜予安,身边跟着贺延臣,站在门口。
“飖飖。”贺延臣轻声喊她。
姜予安这才惊醒一般,看着贺延臣,这是贺延臣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害怕的情绪。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老夫人床边,跪下。
姜予安看着老夫人的面容,泪都要哭干了,想去拉老夫人的手,可触碰到有些冷的皮肤,她又缩了回去,流着泪叩首,半晌都没起,泪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终于,她放声大哭。
足足有快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想拉她起来,姜予安不肯,最后被他强行拉起来,叫她靠在他怀里。
因为老夫人要求葬礼一切从简,永安侯便也没有大办,搭了灵堂,停灵七日。
贺延臣多歇了些时日,陪着姜予安,那日之后,她再没哭过,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每日浑浑噩噩,姜莫承和贺延臣轮番劝她,都没有用。
到下葬那日,姜予安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即便贺延臣每日盯着她吃饭,她依旧瘦了很多。
老夫人坟前,她磕了三个头。
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想必老夫人的黄泉路,并不孤单。
姜予安看着空中纷纷扬扬的纸钱,天旋地转,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整整三日。
贺延臣要上职,只能是叫姜莫承多看顾,叫婢女们多操心。
林业过来看过,没什么大碍,这段时日她的状态众人都看在眼里,吃不下睡不着,每日就跪在灵前披麻戴孝。
只是人不能忧思过重,只盼她醒来能好些。
姜予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床前读书的姜莫承。
“莫承……”她声音哑的不像话。
“姐。”姜莫承一脸惊喜,赶紧放下笔,给她去倒水。
因为方便他照顾,他叫人在姜予安床边摆了一个小几,一边读书一边看着姜予安,等贺延臣下职来替换。
贺延臣本是中午不回的,可姜予安这般情况,不由得来回奔波。
“你好些了吗?”姜予安喝了几口水,问道。
“已经好了。”
林业的药很管用,这毒性慢慢去,容易根治,昨天他就停药了。
“那就好。”姜予安点头。
“姐,你这几日,实在是吓死我了。”姜莫承接过水杯,“姐夫这些日子来回奔波,也累的不轻。”
贺绪宁也来了,这些时日贺延臣嘱咐她多来照顾姜予安。
想想也是许久未见了,这段时日姜予安没有回过定国公府。
“嫂嫂。”她拉着姜予安的手。
姜予安难得笑笑:“绪宁。”
“你昏迷这几日,兄长可担心坏了。”贺绪宁说道。
姜予安的笑稍稍僵在嘴角。
这段时日贺延臣对她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姜予安也矛盾极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下葬,她也没有功夫多想这些事情,如今尘埃落定,她和贺延臣,又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多想这些,和贺绪宁姜莫承聊了一会,外面太阳还未下山,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贺延臣回来了,姜莫承和贺绪宁见状,都识趣地先退下。
他胡子都冒了出来,整个人看着疲惫了不少。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动作微顿:“应该做的。”
“好些了吗?”他没有计较她的话,坐在床边。
姜予安点头。
贺延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抚,又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只剩沉默。
半晌,贺延臣见她连看都不看他,只顾着低头,忍不住开口。
“你的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我是在闹别扭?”
在贺延臣眼里,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两人虽然有些矛盾,但无伤大雅。
那晚姜予安说的那些话,贺延臣也不和她多计较,只是那一件事情而已,姜予安为何揪着不放?
本来他是不欲说的,老夫人刚去,他不想刺激她,再和她争吵,可姜予安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姜予安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何他把她的命视作草芥,说利用就利用,从不告诉她原委,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能够共度一生可以信任的人,如今还要反过来说她是闹别扭,说她是无理取闹?
她稍稍闭眼:“我没有闹别扭,你如何对我,我看在眼里,无以为报,便用下半辈子偿还你。”
恩是恩,情是情。
姜予安想要的感情,贺延臣给不了,但贺延臣对她的帮衬,对她的恩情,姜予安用下半辈子报答。
若他有一日,又需要利用她查案,或是叫她送死,姜予安也义无反顾。
贺延臣被她的话气的站起身,忍了又忍,青筋爆出,她在说什么屁话?
“你好好休息。”他甩袖出去了。
姜予安躺在床上,疲累地闭上了眼。
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几乎掏空了她的所有思绪。
贺延臣去了书房办公,一直到晚膳时间,他才回了房间,看着姜予安吃饭。
她这几日都是靠吃些流食,又瘦了许多。
姜予安就坐在桌前,见贺延臣进来,也没有说话。
贺延臣坐在她旁边,被她气的不轻,但还是给她先盛了碗粥。
“这几日总吃流食,对身子不好,多吃些营养的。”他说道。
贺延臣被她气到,总是去自己缓一缓,扭头再来和她说话,照顾她,倒是从没有冷着她,毕竟他比她大许多岁,又是男人,和她计较什么?
“你也是,多吃些。”姜予安轻声道,给他夹了些菜。
贺延臣心下叹口气:“不是不信你,是事关重大,告诉你反而把你牵连进来。”
“但你可以为了查案抛下我。”姜予安看都不看他,吃了一口米饭。
她不想听这些,说来说去,他有他的理由,她有她的坚持,没意思。
“查案和我,谁更重要?”她问了一个颇有些无聊的问题。
“这如何相提并论?”贺延臣蹙眉。
“但你从认识我开始,就已经做了选择,并且不止一次。”姜予安深吸了一口气,把碗放下,面对他。
“我想要的,你一直不能理解,只是嘴上说着抱歉,下次继续罢了,我没有和你闹别扭,你我二人,我仰仗你更多,你帮衬我更多,我感念你,日后,我尽力做个众人认可的贤妻,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即便是叫我去送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贺延臣发现,他们二人就不能提这个话题,但凡说起,必然是他被她那张嘴气的不想多言的结局。
他忍住心里的那股子气:“那你想要什么?”
姜予安红着眼睛:“我想要我们身份对等,我依靠你,你也依靠我,我信任你,同样,你也信任我,不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隐瞒欺骗,即便有危险,下场只有死一条路,也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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