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棋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转头看了眼对着他笑脸盈盈的胡薇,皱起眉头有些烦恼地思索着,好像脑海中的思绪在打架,他眉头快拧成麻花。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确实什么都不要,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少年莫名有些泄气,他怔了片刻,刚想回答,旁边却响起了胡薇清脆干净的声音。
胡薇已经松开了抱着胡慨的手,她两只手很认真地放到了桌子上,就像是上课般,工整又认真,她看向余栀一,笑着道:“哥哥害羞了,我来告诉姐姐,哥哥叫叶棋。”
叶棋默不作声,显然是认可了胡薇的话。他沉默着,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楚他的情绪,但余栀一却在他身上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无力和落寞...
“叶棋你...”
“姐姐!”
叶棋脸上的伤很骇人,余栀一不确定这些新旧程度不一样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胡薇口中那个叔叔打的还是什么其他...
她同样也很好奇,上次让胡薇把信带给叶棋之后,这少年又是怎么做的,现在到底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胡薇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那么说明是已经报警找到了胡薇的母亲,还是根本什么都没做。如果找到了胡薇的母亲,真相又到底是什么样的...?
余栀一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出口,就被坐在一边的胡薇给打断了。
余栀一收回了还没问出口的话,连忙看向坐在一边的胡薇,“怎么啦薇薇?”
“姐姐,好饿,我们可以先吃饭吗?”胡薇脸上带着乞求,那张瘦瘦的小脸露出这种表情,有些可怜巴巴。
余栀一心一软,没忍住猛地点点头,“好好好,那我们先吃饭,姐姐等会儿再问。”
少年仍旧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栀一觉得实在有些难懂——如果他本意就是为了保护胡薇,那他在看到自己写的信报警找到了胡薇妈妈之后,面对自己不说感激,也应该稍微热切一点才对,可为什么他现在是这个样子。
莫非其中有什么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发生?
余栀一张了张嘴,在看着胡薇紧盯着她笑弯了眼的目光中,又打住了现在询问的念头。算了,反正吃完饭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问呢,不急于一时。
胡薇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衣服整洁,一头枯黄的头发也不似上次那般凌乱,而是爽利地绑成马尾甩在头后。她接过余栀一递过来的碗筷,瘦削的小脸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朗声道:“谢谢姐姐,薇薇真的特别喜欢你做的菜。”
怕余栀一不信,她连连点头,情真意切道:“是真的真的很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妈妈也没给我和弟弟做过这些。”
余栀一看着胡薇犹如春日暖阳般绚烂的笑容,一时间愣了神。胡薇就像是从来未经历过那些苦痛折磨,从未被母亲抛弃过一样,依旧懂事乖巧,甚至那些事情似乎都并未被她放在心上。
真是很...了不起,余栀一自认,自己在那个年纪都没办法做到一点不悲伤不介怀。
胡薇乖巧放好碗筷,拿起手中的筷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双犹如无尽黑夜般的天空,广阔又无边,对视的瞬间像是一个漩涡,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她认真道:“可是做饭很累,以后姐姐还是不要做了比较好,希望今天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姐姐不累,这是姐姐喜欢的事。”
余栀一顺势坐下,捧着脸看着几人往碗里夹菜。
叶棋没动,余栀一想了想,还是劝了劝,“叶棋,你也吃啊,我不会害你们的,吃饱了我们聊聊信封的事情。”
“是啊,哥哥,快吃饭吧,吃完了才能好好长大呀。”
叶棋僵硬着脊背,停顿了几秒,在胡薇说完话之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握住了筷子往餐桌上的菜上夹着。
“姐姐,我家没有水果刀,你能送我一把吗?我在家都没办法给小慨切水果,我只能咬掉皮再给他吃。”
胡薇吃着饭,冷不丁地抬头向她要着东西,可能是突然想起了吧…余栀一看了眼桌上埋头苦吃的几人,应道:“好。”
趁着他们还在吃饭,余栀一走到了餐桌边堆放的那堆——之前买来想全送给胡薇的东西旁,东找找西找找,终于找到了一把没开封的水果刀。
她把刀递给胡薇,轻声道:“用刀得小心知道吗?要是实在切不开的话还是自己咬吧?”
胡薇摇摇头,“咬不行的,一定要用刀。”
余栀一想起之前她说的照顾弟弟生活了好几年,估摸着她应该心里有数,没有再劝。
“姐姐,上次你给的那些东西很好吃,你能再给我装一些吗?”灯光映在胡薇的眼中,闪烁又赤忱。
面对这样的眼神,余栀一实在没办法拒绝,“好。”说罢,她找了个袋子,蹲到了餐桌旁那堆东西的旁边,尽心尽力地给胡薇找着之前装过给她的东西。
刺啦一声响,余栀一皱着眉转头,只见胡慨正拿着筷子划着碗底...她没多看,转头继续找着东西。
声音还在继续,甚至乱七八糟地更大声,余栀一却再也没转过头。
胡薇跳下凳子,看了眼低头吃饭的叶棋,对着余栀一说:“姐姐,我也来帮帮你吧。”
余栀一头也没回,应了声好。
窗外漆黑的夜空似乎在遮掩着罪恶,闪烁的星光无法照亮大地的每一片每一寸角落。
室内,胡慨筷子滑动碗底的声音在继续,胡薇迈着步子走到了余栀一身后。
寒光乍现,光影交错,稚嫩瘦弱的小手举起那把同样小但锋利无比的水果刀,高高扬起,悬在空中。
而在下方,正对着余栀一蹲下的位置。
胡薇脸上笑意全无,那双黝黑的眸子溢满了渗人的狠厉,嘴唇紧抿,紧握着刀的双手因用力而使指节发白,却稳得吓人...
第48章 回家看信
时间倒转回——胡薇来到余栀一老宅的那天。
...
蝴市的老城区房屋低矮拥挤, 道路狭窄陈旧。历经岁月和风雨的洗礼,房屋外墙掉砖掉漆, 早已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道路因为重压而坑坑洼洼,粗粝的石块四处散落。
某个偏僻的破旧小巷,一个瘦弱少年正躺在充满污水的地面上, 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一动不动,如果不注意看他胸口狠狠的起伏, 还真是会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死活。
阴雨连绵的傍晚, 四周皆是黑沉沉的,堆满垃圾和杂物的小巷显得更加压抑。
弯曲变形的易拉罐、破碎的酒瓶、被撕碎的塑料袋——杂物和垃圾混合着污水散落在姿态很明显在防御在躲避的少年身边, 这些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暴力。
脏污的积水缓缓浸湿了少年的白色短袖, 黏黏腻腻的感觉终于让他稍微动了动。
叶棋睁开眼,眼底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他松开抱着头的双手,动了动被踢得发麻的双腿, 扶着墙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居然还能走?”易西皱着眉从远处走来, 他满不在乎地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叶棋, 而后笑了笑,踩着脏水走进了巷子。
“要我扶你吗?”
“我妹妹呢?你把她送回去了吗?”叶棋松开扶着墙体的手,踉跄着往易西那边走了走, 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苍白的脸上带着出乎意料的关切。
听见这话,易西瞬间回忆起了刚才被那小丫头狠狠咬的那一口, 他好不容易带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左手下意识地伸出, 圈住了右手的咬痕处。
“她好得很呢, 放心吧。”
易西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叶棋的心跟着颤了颤。他想起易西之前做过的事,目光沉沉,垂下眸子快步往巷口走去。
“你觉得我在说谎,还是...你还没装够?”易西的声音不慌不忙,与他擦身而过的叶棋,脚步却更加慌乱...
易西看了眼右手手臂上那道鲜红的咬痕,想起两个小孩儿乱跑的样子,良久,发出了一声嘲笑,“呵。”
找不到路的小孩儿会露宿街头还是会被坏人带走又或是被警察发现?易西更加希望是前面两种情况...
叶棋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跑,背包飞起打得他后背极痛,但他却像是麻木了一样,连眉头都没皱。
一路的狂奔,让无数积水溅在他的身上。从巷子离开的时候,本来还有半边没被污水浸透,但现在,全身都差不多被污水给弄得均匀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刚从泥地里出来一样,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叶棋走到家门口,哆嗦着手捏着钥匙开门,也许是害怕也许是紧张,钥匙对了老半天都没对上门锁口。
门内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叶棋终究是抖着手把门给打开了。
满屋狼藉,一个醉酒的熟人正躺在凌乱的家具中。
叶父好像醉得不行,眼一闭就在客厅中间睡了过去。叶棋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拖着被污水浸泡过的鞋直接跨过了叶父。
叶棋脚步慌乱,他打开家里唯二的两扇房间门,又把家里所有能躲人的地方都给找了一遍,最后发现丝毫没有胡薇和胡慨的影子,他才终于吐了口气。
那双疲惫不堪通红的双眼也微微合了起来,他倒在客厅一角,脑袋放空,眨巴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好不容易可以喘息片刻,可那股气还没彻底呼出,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
想起易西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今天来巷口找他时的神情,叶棋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又迈过叶父夺门而出。
易西说的半个字他都不信!
如果当时不是被那群找事的混混给堵在巷口,如果不是必须赶在叶父回家之前得把胡薇送回她自己家,如果不是当时找不到人帮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请路过那里的易西送胡薇回家的。
腿上的伤口有些疼,叶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他在细雨中飞奔,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终于来到了胡薇家...哦不,应该说是地下室。
这里以前是个剧场活动中心,废弃之后没人想起这里也没人会想来这里住,久而久之,成为了胡薇和她那...母亲一住就住好多年的“家”。
叶棋沿着楼梯走了下去,这里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叶棋心里有些酸涩。他实在是不知道,胡薇和胡慨是怎么能够两个人在这里单独待那么久的时间的。
空中带着淡淡灰尘的味道,像是很久都没住过人似的,叶棋走到底,终于摸索着来到了一扇铁门边。
这里有扇斜窗,窗外浅浅的光线照了进来,不是很亮,但足以让叶棋看清楚铁门附近的景象。
铁门上了锁,一把生锈破旧的锁,看上去根本就挡不住被人踢一脚。叶棋慢慢走近铁门边,伸出双手握住了铁门的栏杆,抬眼往里望。
被布遮盖一动不动的杂物安安静静地待在黑暗中,淡淡的光线映过,四周显得更加寂静。
叶棋张了张嘴yihua,却发现自己根本发布出声音。他猛烈地咳了咳,终于,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间挤了出来,“胡薇,胡慨?你们在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回音不断传入他的耳朵。叶棋朝着里面喊完这句话之后等了很久,可等来的却只是满室的寂静,就是除他之外呼吸的声音都不存在。
叶棋不死心地又叫了好几声,可回应他的除了安静就是安静。
他垂下眼眸,仔细想了想胡薇还可以去的地方,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叶棋皱着眉转身,想去警局报警。
...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起,叶棋浑身一激灵。他记得这个声音,这是叶父新买给胡薇的那双皮鞋所发出的声音...沉闷中带着清脆。
两道规整统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棋连忙走到了斜窗下面,他怕胡薇和胡慨突然看到在黑暗中的人会被吓到,还是站在光亮中让他们提前看到比较好...
胡薇手牵着已经困得不行的胡慨,刚走下楼梯,就看见了站在铁门边的叶棋。
她脸色突变,想起今天易安拉着她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牵着胡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胡慨吃疼,瞌睡醒了大半,但仍旧不哭不闹地盯着地面,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眼胡薇。
胡薇有些发抖的声音响起,脸上带着溶不进黑暗的笑,语气中满满都是讨好,“哥...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黑,你快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刚从余栀一老宅回到蝴市的胡薇这才想起——刚才余栀一说过要让她给叶棋的东西,连忙又改了嘴,“不,哥哥你先别走,姐姐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姐姐?叶棋抿了抿唇,脸上一片严肃。他打听到的消息里面,从来没人说过胡薇还有一个姐姐。连胡薇和胡慨都几乎没人知道,这姐姐又是从哪里来的...
叶棋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胡薇,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带着胡慨一起走到了他面前。
直到这时,叶棋才注意到胡薇身后居然背着个很大的黑书包,而胡慨,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随着他们放下背包和塑料袋的动作,叶棋看到了被挤得鼓鼓囊囊的黑包和塑料袋。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去了哪里,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不见,为什么他们身上却多出了很多解释不清他又根本不知晓的东西?叶棋看向胡薇的动作,眼睛都不敢眨,就怕一眨眼就错了些什么东西。
胡薇取下身后的背包,把它放到了身前的地上。装了很多东西快要爆炸开来的背包,在她打开的那一瞬间,便把东西争先恐后吐了出来。
叶棋定睛看了看,发现里面几乎全是吃的喝的,他心中越来越疑惑,但他暂时忍住了询问的心。
胡薇从书包的小袋子里把余栀一给她的两封信拿了出来,很认真地把褶皱的地方给抚平,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规规矩矩地递到了叶棋身前。
地下室很黑,但她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叶棋怔了怔,犹豫着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两个信封。
“姐姐说,哥哥你看了之后就能帮我们找到妈妈。”
胡薇见他接过,转身回到放到地上的书包旁边,语气中带着轻快。
“姐姐?哪里来的姐姐?”叶棋没着急看信,他没忍住先问了出来。
“上次打我的那个人...不,不是,是哥哥的朋友。哥哥的朋友今天把我和胡慨从家里带了出来,他说要送我去个地方,我问他要去哪儿他不说我就咬了他,然后他打我,我又咬了他,咬完之后我就带着小慨跑掉了。”
“然后,我和小慨跑到了一条没有人的小路,我刚想带着小慨离开那里,突然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我和小慨不再是在那条街,而是在一个姐姐的家里。”
“那个姐姐做了一桌好吃的给我们吃,我临走的时候,她还给我装了很多东西,喏,就是包里这些。”胡薇拍了拍黑包,示意叶棋往包上看。
如果不是有那包东西和自己手上的信封存在,叶棋感觉自己一定会以为是胡薇在说胡话。可现在即便是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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