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何目的,需要投敌?”
谢夫人从未觉得谢霁会投敌,定是敌人的阴谋。
乐清偏头去看谢戎,“你也是这般想法?”
谢戎点头,声音坚定,“是。”就算霁儿年少轻狂,但也绝不会投敌,除非...
除非对方有着谢霁无法拒绝的好处。乐清默默在心头补充。
她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是天光大亮,一片光照下,是京城人想象不到的桃花源。
“朕可以免你们的死罪...”她忽然开口。
谢戎和谢夫人看过来,眼底是侥幸与希望。
乐清继续道:“谢霁夺回顺州时封赏的丹书铁券仍然有效,可保你谢府上下性命无虞。”
谢夫人提在胸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谢府其他人的性命。
“谢戎。”她唤道。
谢戎跪地拜服,“臣在。”
乐清神色淡淡,听不出多大情绪,“派你...”
谢戎瞪大双眼,双拳紧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旁的谢夫人也是胆战心惊,陛下这是...
两人终于出了宫,背后是渐渐关闭的宫门,就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一点一点,将里面的人吞入肚底。谢夫人忽然回头,看见眼神淡漠的陛下站在里面,目送他们远离,那孤单孑立的身影,好似天地间只他一人。
不知为何,谢夫人鼻头一酸,差点没掉下泪来。
谢戎轻柔地为她擦去泪水,“夫人莫怕。”
谢夫人此时就像一个孩童,吸了吸鼻子,好不伤心,“陛下累了。”
谢戎手指僵在半空,良久,叹了一口气,“是啊,陛下累了。”
两人相互扶持着离开了这吃人的宫殿,影子在背后拉得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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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洵给独自站在院子里的乐清披了一件毛氅,“快入冬了,陛下要注意身体。”
乐清恍然惊醒,“要入冬了?”她脑中闪过一道光,“元溪要过生辰了。”她忽然笑开。
面对乐清的笑颜,晏子洵手指一紧,“是吗?真快啊。”
乐清点点头,“是啊,还记得元溪刚来上清宫的时候才十二岁呢,这都快十六岁了,真快啊。”她神色怅惘,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你说我要给元溪送些什么呢?”乐清思索着,“再送他一块玉佛怎么样?”她又摇头,“不好不好,去年已经送过了,今年送他一柄剑吧?”
乐清眼睛亮亮的,寻求晏子洵的意见。
晏子洵眼角低垂,“陛下已经给了元溪最好的东西了。”
乐清赞许点头,“也是,我对元溪确实很好。”她轻声笑笑。
听到耳旁的细细的笑声,晏子洵心底烦躁更盛,就该按照之前想的,把她...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他思绪被打断,眼前忽的出现一张放大的笑脸,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正笑意缱绻地望着他,倒映出一张略显错愕的脸。
他突然有些卡壳,“生辰?”
乐清点点头,“对,我给元溪和绿腰都过过生辰,唯独你没告诉我,告诉我吧,我帮你过生辰啊。”
就当是回家前弥补他的吧。
晏子洵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他敛眸,“不记得了。”
乐清眉头微蹙,不记得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呢?
她看见晏子洵不欲再谈的样子,于是移开视线,迅速转移话题道:“太后最近如何?”
太后病了有半年了,整个含光殿被封得死死的,每日都有死尸被抬出来,只偶尔有太医前往替太后问诊。
晏子洵听到“太后”二字心神一动,眼帘低垂,“恐怕...就在这个冬天了。”
乐清沉默下来,这是太后的结局,身染疫病,孤零零死在宫里。
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谁也无法挽救。
乐清启唇轻声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平静地离开吗?”
晏子洵惊诧抬眸,看见眼前人略显低落的样子,他抿唇道:“有药。”
乐清咬住唇内软肉,“给我。”
晏子洵蹙眉,“不若让臣去?”
乐清摇摇头,“我亲自去。”
就当是,为这近二十年的母女亲情做一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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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殿。
原本金碧辉煌,朱甍碧瓦的宫殿,此时仿佛蒙了一层浓雾,一方土地皆是雾蒙蒙的。殿门紧闭,不见任何活人经过。
“我的小陛下,您可要小心些,里面可有痨病鬼呢。”守门的老內侍这般嘟囔着。
乐清颔首,在面上戴了一层晏子洵特制的面纱,可以隔绝污秽的空气。
她缓缓踏进含光殿,里面已经看不见往日的繁华,院子里疯长的花草甚至攀上屋檐,牢牢扒在上面。
偶尔有生病的宫人跪地恳求她救命,甚至来拉她的衣摆,立即被后面的侍卫拉开。
乐清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含光殿主殿,她推开沉重的大门,发出一道“嘎吱”声,里面有人在隐忍的咳嗽,嗓音低哑难听。
太后正靠坐在床上,胸口一阵难以忍耐的闷意令她咳嗽出声,苍白的脸庞被这一阵咳嗽憋得染上红晕,她轻声唤道:“来人,水,哀家要喝水。”
她使劲全力撑起身子,冲屋外叫着人,可没人应她,她咒骂出声,“一群懒皮子。”
她看向桌上的茶壶,努力往那方去,一个没撑住身体,她险些滚到地上,幸而她死死把住床沿,没有掉下去。
太后缓了好一阵,又开始骂骂咧咧的,“都是那群奴才!”
她骂着骂着,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哀家是太后!全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这群奴才居然敢这样对哀家!呜呜呜,哀家要让皇帝砍了他们的头!”
太后咬牙,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等着,等哀家好起来,哀家把他们全砍了!”
她骂够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万分想喝水,她咽了咽唾沫,实在不敢自己随意动了。
这时,一双手将她拖了起来,斜方递上来一杯茶水,她仿佛久游的路人遇到甘霖,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乐清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慢些。”
太后听了这声音忽的顿住,她僵硬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她浑身僵直,忽的开始发抖。
她用力缩回床尾,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眼睛里满是惊惧,“不,不要过来,我不去,我不去阴曹地府!”
乐清只坐在床头,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她看着发疯的太后,沉默许久。
她道:“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太后只缩在床尾,死死咬着手掌,“不,哀家为何要愧疚!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乐清抿唇,“我有何亏欠你?”
太后恨恨地盯着乐清的脸,“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入宫!”
乐清垂眸,看来是把她当成先帝了,于是她道:“朕封了你当皇后,你还有何不满意?”
太后疯癫道:“当了皇后又有何用!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恋?!”
乐清直直看向她,“既然爱朕,那为何要虐待朕与你的孩子?”
听到“孩子”的时候,太后神色恍惚,“孩子?”她眼底忽然有了些神采,“是了,我有一个孩子,我为陛下生下了一个孩子。”
她又猛地摇头,“不,她是女孩,我不要女孩,我要男孩!女孩有什么用,又当不了皇帝。”
乐清手指嵌入手心,“所以你将她扮成男孩?还发疯一般给她灌药?”
太后狂笑,“是啊!你死的刚刚好,刚好我的孩子继位了,我给她灌药,让她当男孩,让她做这大周第一人!”
乐清喉头哽咽,“你明明可以在她皇位稳固后断了药的。”
太后道:“断药?不,断药了万一被那狡猾的慕予知道了怎么办?他一定会让我的孩子退位,那我的太后位不就没了?”
乐清从一片艰难中找到了关键词,她神色冷漠,“慕太傅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后道:“慕予?哈哈哈哈,”她大笑出声,“是我,是我找了能人控制了皇帝,让皇帝亲手杀死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杀死的滋味一定很不错,慕予也算死的不亏哈哈哈。对了,他的孩子还被充入內廷,成了一个阉人,日日被欺辱哈哈哈哈哈!”
“真是痛快啊,慕予从来都不听我的话,这下子,再也不能违抗哀家了哈哈哈。”太后疯魔了一般。
乐清听到太后的话后心神大惊,想到剧情里对反派的描述。
【原本是前朝大官之子,由于皇帝昏庸,全家被斩,只留四岁的他充入内廷成了内侍官。】
元溪...是那个孩子?
太后又道:“哀家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哀家!哈哈哈哈哈哈。”
乐清想起元溪受的苦,眼睛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她双眼赤红地紧盯着床尾的人,“为何你这般心狠,连孩子都不放过?”
太后笑意收敛,脸上露出几分孩童的迷茫,“孩子?对,我有孩子的。”她面露欢欣,“我与他有一个孩子,是男孩啊,我期盼许久的男孩。”她又恶狠狠道,“为什么这个男孩不早点来!”
昭卿?乐清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太后口里的男孩是谁。
“既然已经生下了他,为何还要追杀他们父子?”乐清语气沉沉。
太后捂住脑袋,“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他越长越大,与皇帝越长越像,而且他听见了我和玉梳的对话,知道了皇帝是女人,万一他说漏了嘴,我的太后之位就难保了。”
乐清越听越难忍恶心,“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太后迷茫道:“我做的不对吗?是陛下您这么教臣妾的啊。您说过,居高位者,心一定要狠,心不狠就会遭旁人觊觎。这些都是您一点一点教臣妾的,您忘了吗?”
看着太后的痴傻样子,乐清沉默下来。
太后又开始痴痴地笑着,“陛下,您是来接臣妾的吗?快带臣妾走吧,这里好臭啊。”她对着床头的枕头撒着娇,就好像娇俏的妻子对丈夫那样,甜蜜异常。
乐清无言起身,往殿外走去,就在快要跨出门槛时,她忽的回头看向还在娇笑的太后。
她浑身都充斥着死气,就像迟暮的老人即将赴死,可她脸上却满满都是开心与向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踏入阎王的地盘。
乐清忽然有些低落,这是太后的结局,也是她的结局。
她们都被困在这儿了,困在这金子做的牢笼里。
快了,很快,她就能回家了,她要离开这座令人疯狂的宫殿。
她要回家。
乐清坚定地踏出含光殿,背后的殿门一点一点合上,再也看不见里面疯癫的女子。
明初十九年冬月十四日,太后崩于含光殿,谥号懿德。
第68章 [VIP] 生辰
又是一个充斥血腥与暴力的夜晚, 乐清发了疯似的抽打着晏子洵,手下一鞭比一鞭重,几乎要把晏子洵打死。
系统在脑内提醒,【还差五点, 就差五点好感度就满了, 宿主加油啊。】
乐清想起在含光殿门口疯狂想回家的念头, 咬牙紧紧握住手上的鞭子。
“你认不认错!认不认!?”她死死咬着这几个字。
晏子洵虚弱地趴在床上,身上已经是鲜血淋漓,颤抖着手指,紧紧咬着唇, 死也不出声。
他今晚也是奇怪,分毫不让,就算乐清如何发疯, 他就是不肯认罪。
乐清打在晏子洵身上的鞭子仿佛落下了自己身上。她眼底通红,好似陷入险地, 失了智一般,疯狂鞭打着身下的晏子洵。
回家, 回家, 回家啊。
系统检测到乐清情绪不对,连忙出声,【宿主!宿主!!!快醒醒啊!!晏子洵要被你打死了!!!】
乐清仿佛听到一声啜泣, 猛地从幻境中惊醒。
被她逼到床尾的晏子洵此时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团成一团, 眼泪簌簌而下, 哭得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眼见晏子洵浑身都是血, 斑驳的血迹将原本浅黄色的被褥染成了鲜红色,而血液的主人身上鞭痕密布, 密密麻麻的,看不见一点原本的肤色。
乐清双唇微张,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造成的,她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晏子洵。
晏子洵却在她靠近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叫,声音凄惨而充满惧意。
乐清手指僵在半空,耳边出现晏子洵害怕的惊呼,太后死前疯狂的大笑,还有梦中元溪杀死自己时的冷呵...
这些可怖的声音全都交杂在一起,充斥着乐清的脑袋,她瞬间跪倒在地,捂着脑袋痛苦难忍。
蜷在床尾的晏子洵只觉眼前又出现了那道牢固的暗门,黑暗而恐怖,他感觉身体急剧缩小,成了以前那副弱小得人人都能踹一脚的模样。
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稚嫩的手,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耳边传来铁链叮当的声音,晏子洵惊慌地抬头看向门口,那里出现一张儒雅的脸庞,明明在笑,却令他如坠深渊。
乐清还在努力与脑中的声音抗争,一道虚弱的呼救仿若阳光般直直射入她脑中,“救救我。”
“救救我。”
“别打我,求求你。”
“师父,徒儿错了。”
“我好疼,我好疼啊,谁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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