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葭葭靠近那具女尸的时候,那人首蛛身的怪物立即变得情绪激动起来,他不停地扭动挣扎着,却无法破除藤蔓的禁锢。
年岁活得最久,见多识广的云听白,他凝神观察了一会这具女尸,发出一声低嗤。
“怪不得这入魔的妖邪杀害如此多条无辜的性命,竟是为了使用如此恶毒的禁术,剜别人的心头血来供养这具女尸,保她常年肉身不腐,经久不朽地存活于世。”
宋葭葭眼看邱越尘如此激动,自己不过上前了几步,就双眸赤红地瞪着自己,四肢啊不对,十肢并用地疯狂挣扎着。
“邱越尘?”宋葭葭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首蛛身的怪物久久未曾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瞳孔一缩,身体微不可见地轻颤着。
“邱越尘,我们是天衍宗弟子,奉命来将你剿灭,但你为何会从正道修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邱越尘怒目而视,发出含糊不清的尖叫,根本不搭理宋葭葭的提问。
连霁微微眯起眼睛,用藤蔓缠绕着女尸将尸体提起来,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惹得那人首蛛身的怪物发狂起来,那扭曲嘶吼的模样,浑然不像是一个人类。
连霁淡淡道:“她问什么,你就回答。既然你如此在意这具尸体,若是不配合,那我也只能当着你的面毁掉。”
“——不——”
邱越尘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被藤蔓裹成厚茧的他奋力挣扎着,然而这藤蔓看起来脆弱,却坚韧如铁,邱越尘如何发力都不能摆脱被紧紧桎梏的困境。
宋葭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复又重新问道:“你为何会从正道修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邱越尘满脸恨意,双眼通红地盯着眼前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直到连霁再次用藤蔓移动那具女尸,邱越尘神色一变,十分崩溃地低吼道:“不要伤害她,不要,都是我的错!”
邱越尘的精神仿佛已经有些错乱了,他一直说着胡话,似乎将宋葭葭一行人当成了其他的旧相识。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畜生逼我……不然奈奈不会死的……不会……”
宋葭葭捕捉到一个名字:“奈奈?”
邱越尘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表情立即变得痛苦起来。
他满脸绝望地摇晃着脑袋,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和奈奈分开的,她虽然是松鼠妖,但她从没有伤害过人,她那么的善良活泼,都是你们逼我杀掉了她……我后悔了……我要救她,都是我的错……”
宋葭葭满脸错愕,不由得失声道:“是你亲手杀了你喜欢的那只女妖?!”
邱越尘仿佛受了刺激,开始疯狂地大吼大叫起来。
“父亲,爷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挑不起家族振兴的担子,父亲,求求你,我不和她成亲了,我不该瞒着你们偷偷成亲的,我给你磕头了,我不会再去见她了,不要逼我……”
虽然邱越尘的精神错乱,根本不能和他进行正常的交流,但依靠着他的只言片语,大体上也能推论出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家血脉,天子骄子,年少成名,一入天衍宗就被长老们青睐,争相想要收入门下,就连掌门宋温书也很欣赏他,曾经想让云听白将他收入门下。
邱越尘所在的家族应当是把他振兴家族的希望,早就内定了下任族长的少主,长辈们一味的鞭策敦促,却不料邱越尘这个全族的希望竟然会爱上一只女妖。
其中发生了什么,宋葭葭不得而知,但应当是邱越尘的家族逼迫着邱越尘在成婚的那一日,亲手杀掉了他的爱人。
而邱越尘也在爱人死后精神崩溃了,变成了如今这副神智失常混乱,疯疯癫癫的模样,甚至从高傲清冷的正道修士入了魔,变成如今这个杀人如麻的怪物。
宋葭葭的目光复杂起来。
这邱越尘因为家族道义的逼迫,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爱人,杀了却又承受不住导致精神崩溃。
而他更是在这之后彻底的入魔,或许是因为他在新婚之夜杀了奈奈,这便成了他的执念,所以他才会专挑新婚夫妻下手。
“他变成如今这副怪物模样,或许是一种邪术。”封华砚忽然插嘴说道。
封华砚在雾沼天之中,不慎闯入那一位魔道大能的府邸,那位魔道大能早已羽化,但却留下了数不清的宝贝和功法,甚至还有一些正道禁用的邪术。
“他应当是想要复活他喜欢的那只女妖,想要倚靠入魔突破成此界至高,踏破虚空,成为至高无比的存在。他肯定弑杀了很多生灵,未经驯化便生吞活咽了不少妖丹,而他怨念缠身,识海混乱,其中一只最强大的蜘蛛类妖兽的妖丹残遗着蛛兽的意识想要夺舍,吞噬他的识海,双方纠缠之下,邱越尘险胜,但最后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封华砚刚说完,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云听白,担忧身为正道魁首的云听白会怀疑自己魔修的身份,立即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听说的。”
但云听白似乎根本没注意封华砚说了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邱越尘,陷入了失神。
邱越尘曾经也是矜贵殊胜的世家公子,天资异禀的翩翩少年,清冷禁欲的正道修士,如今却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如今的邱越尘蓬头丐面,面目狰狞扭曲,原本俊朗的五官却十分的憔悴枯槁,双颊的肉已经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地凸起,身下的长满刚毛的蛛腿丑陋污浊,而他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哀嚎,眼角涌出大颗大颗的血泪,让人心底生寒。
亲手杀掉自己的毕生所爱。
他和邱越尘又有什么区别?
云听白浑身僵硬,蓦然想起了自己那一剑穿过宋葭葭心口的场景。
他身下逐渐泅开一团鲜血,将他的衣衫浸染,逐渐蔓延渗透到天空,甚至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诡谲的赤色。
只要云听白一闭眼,就是宋葭葭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而他从此心魔缠身,再也走不出长梦幻境。
他再也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失魂落魄的云听白猛然回头,用力捏住宋葭葭的肩膀,他指尖的骨节泛白,声音颤抖地问。
“葭葭,我们的道侣大典什么时候举办?”
“一回天衍宗,我便立即去向宋掌门和宁峰主提亲。”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连霁和封华砚面色一变。
而刚刚赶到的邬月也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他的神色剧变。
还真让小桃说准了,他吃那个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性格最是暴躁冲动的邬月,在瞬即之间化为一只巨大的黑狐,血盆大口张开尖锐的獠牙,猛然扑向云听白的后背。
第104章 [VIP]
面对着这看起来万分凶险的撕咬, 云听白面色一凛,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在这瞬即云听白微微倾身, 旋身闪躲。
云听白腾空飞起祭出长剑, 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 化开无数道虚影,伴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冲邬月而去,飓风带着剑影坠落,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
黑狐的口中吐出紫色的光束, 妖力澎湃, 两束光线直对,致使周围的灵气疯狂涌动,惊得附近的动物四窜奔逃。
虽然邬月今后会是掌管妖族统辖九王的妖皇, 但他如今对上尚是琅烨仙尊的云听白, 还是太过勉强了。
局面并没有僵持太久,黑狐猛然喷出一口污血,卸力的瞬即便被云听白的攻击射穿了身体,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云听白走火入魔之时五识俱失,但他现在可不是瞎子和聋子了。
此次出行同游, 云听白一早便察觉到封华砚和邬月对于宋葭葭有着觊觎之心。
他唯一失策的,便是怎么都没有想到, 自己的首徒连霁竟然是一个男人,甚至也垂涎觊望着宋葭葭!
云听白表面上看似无波无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宋葭葭面前争宠抢爱一昧讨好,其实心底恨不得手撕这三个情敌。
尽管云听白再是修行无情道的仙尊, 可他如今终究已经动心生情。
云听白他也是男人,面对情敌, 依然会不可避免地生出警惕和嫉恨。
只不过云听白太看重虚名礼仪尊卑。
如今封华砚和邬月,明面上不过只是一个杂役和一只妖奴。
而连霁名头上甚至还是自己的徒弟。
云听白堂堂一个琅烨仙尊,若是对他们率先出手,反而是自降体面。
所以云听白才一直没有出手,只能要紧牙关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情敌在宋葭葭面前献殷勤。
而这只妖奴竟敢不知死活地率先攻击自己,云听白占了道德上风,便能不顾情面地还手,甚至直接将这情敌一了百了。
云听白心底暗爽,倒是巴不得这几个情敌都学学这冲动易怒的蠢狐狸,好让他能够理直气壮,不毁名声地出手解决这些情敌。
但云听白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这几个情敌。
他身为仙尊自视甚高,在意名声礼节,没有早点亲自出手料理了这几个情敌,从没想到过这几个情敌而后将会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迅速崛起。
眼看云听白抬手便要再来一击补刀,宋葭葭心下惊骇。
邬月可是男主之一,决不能让他这么死掉!
“不!”宋葭葭下意识地冲到邬月的身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一股脑地抱住黑狐的脖颈,挡在了黑狐的身前。
云听白瞳孔一缩,手掌微偏,才让那一击的方向倾斜。
“你干什么?让开!”云听白面色不善地厉声呵斥道。
“不过一只妖奴,本尊并不放在眼里,谁知这畜生胆敢伤我,本尊今日便要将这血脉污浊的半妖除去,禅心净化!”
宋葭葭别无他法,犟着脖子威胁道:“反正你不能杀他,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云听白身躯一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你为何要护着这只卑贱的妖奴?”
“难不成,你喜欢他?”
云听白的声音渐冷。
“宋葭葭,明明你说过你倾慕的是本尊,本尊垂怜你一场,不辜负你的情意,愿与你举办道侣大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竟然还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云听白看起来是真的动怒了,他低吼道:“宋葭葭,你花言巧语,如此玩弄本尊,究竟当本尊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面对着云听白恼羞成怒的步步紧逼,宋葭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场面有一瞬的寂静。
封华砚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暴露身份站出来。
而连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冲突,貌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实则连霁的眼神,在触及到宋葭葭和黑狐相触的肢体部位之时,有一瞬的幽暗阴鸷。
但连霁尽管有几分吃醋,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葭葭受伤,哪怕是破了一层皮都不行。
连霁脚下的藤蔓蜿蜒,已经做好了和云听白硬刚的准备。
云听白冷冷地皱起眉,高阶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携裹席卷而来,几乎让宋葭葭喉咙有被捏住的窒息感。
云听白寒声命令道:“让开。”
就在连霁正准备出出手的时候,宋葭葭一把抱住黑狐毛茸茸的身体,不管不顾地撒泼道:“邬月是我的朋友,反正你不准杀他,你要是杀他,那我绝不会和你举办道侣大典!”
“你——”云听白一时气结,但他却在听到宋葭葭只是把邬月当成朋友之时,脸色稍霁。
宋葭葭站起来,再次警告云听白:“师尊,邬月是我的朋友,你要是一定要杀他,那我心底埋了心结,是决计不会和杀我朋友的人结为道侣。”
云听白面带愠色地甩下飞剑,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孽障,你竟然还敢威胁本尊……”
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宋葭葭,他还要受这心魔幻化的宋葭葭的影子的威胁不成?!
可云听白的手指微动,全身却像是泄了气力,怎么都无法再拾起长剑。
宋葭葭转身不再看云听白,她看向缩在角落的邱越尘,表情带了几分疲惫:“我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是时候杀掉邱越尘回去复命了。”
邱越尘这么懦弱,亲手杀了自己所爱的女人。
可他却又因为一己私欲,杀害了那么多的新婚夫妻来保住奈奈的尸身不腐,甚至还妄图用那么多生灵的鲜血来复活奈奈,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该死。
宋葭葭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把剑,但没杀过人的她,却又有些无从下手。
邱越尘毫不反抗,他只是满脸绝望,痛哭流涕地抱着那一具尸体,满脸血泪,喉咙里发出犹如动物那般的凄厉嘶吼。
这画面实在是让众人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连霁眼看没杀过人的宋葭葭无从下手,连霁便放出几根藤蔓,干脆利落地绞杀了邱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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