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心思比男生细腻多了,他正好也想通过她们的视角来感受时忧的想法。
更何况,印象中的这位理科学霸,安静温和,寡言少语,不像是会到处乱说的人。
易驰生对她没由来地放心,把自己在校外赌博以及时忧和穆嘉翊感情之间的事情全盘托出。
对方听完,偏了偏脑袋,好似在思考。
默了片刻,她指出:“关于你出去赌钱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错误了。”
易驰生点点头,她接着道,“但关于穆嘉翊的事情,你似乎并没给时忧道过歉。”
他不假思索反驳:“我为什么要为了他道歉?我又没说错。”
因为心里还藏着不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明显提高,意识到自己有些凶,易驰生刚打算道歉,就听到温芙下一句话,呆愣地定在原地――
“你没谈过恋爱吧?”
她突然冷不丁发问。
“……没。”他下意识答,又慢腾腾发问,“这和我谈没谈过有什么关系?”
温芙没回答,反而继续开口,“那你以前喜欢过人吗?”
“……”
易驰生沉默了。
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俩的对话竟然发展成这样,他挠了挠后脑勺,最终还是温吞答:“喜欢过……”
“好早之前就表白了,那女生说也喜欢我,但我们不合适,家庭差距太大了,最终走不到一起去。”
“我想,她大概听别人说过什么。当时也没多喜欢,很快就放下了。”
“但――”他停顿,“那句话一直放在心里。”
脚步放慢下来,易驰生试图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自然一些,突然明白温芙为什么这样问自己。
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理解不了时忧的心情。
却肆无忌惮地用语言中伤她、中伤她喜欢的人、也中伤他们之间的感情和未来。
温芙说:“你否定时忧的那一刻,不仅是在贬低她,也是在贬低曾经的自己。”
她突然迈大步子前进了些,在易驰生面前停下,转身,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一段珍贵的感情,是可以突破所谓的阶级、贫富与差距的。”
“有的人爱你,只是因为她爱你,不为任何,也不畏任何。”眸光忽闪,错开到某处风景,停顿片刻。
又重新看回他,很认真地说。
“她会爱你的全部。”
不知从哪里透出一股真诚。
那一刻,易驰生感觉温芙不仅仅是为了时忧和穆嘉翊说话。
而是。
在对他说。
他突然没由来地反问。
“那你谈过恋爱么。”
“我没谈过。”她答得很快,好似不惊讶于他的问话。
接着很平静地补充,“但我有喜欢的人。”
“喜欢一年多了。”
-
在漫长的远足路程中,学生队伍算是彻底印证了熵增原理,散乱的程度不断增加,班与班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不清晰,上山的道路更是歪歪扭扭,从远处看,颇像小学生提笔随手而画的线条。
终于到了半山腰的某处平台,这是整个大部队定好的一处注意点。
理十九班拖拖拉拉地聚集在这里,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整装休息。
时忧趴在宋熙西身上,早就没了刚出门的精神,半死不活地喘气,声音小小的,“累……”
穆嘉翊从保温杯里给她兑了杯温水,递到嘴边。
时忧接过,干巴巴的嘴唇瞬间润泽起来,整个人的神色稍微焕发一点光彩。
宋熙西看不过,她被时忧上下其手地抱着,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形抱枕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看这俩人秀恩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扭头去寻郁风林,少年一双泪痣桃花眼,倚栏吹风都自带一种风情。
她心神微动,接着就看到他从背包侧边袋子里拿出一瓶水,一个装着药片的塑料分格盒。
“他身体不好啊?”宋熙西撞了撞蒋纠的手臂。
“你说小北啊?”蒋纠抬眼,吞吞吐吐,“还行,爬山还行。”
他这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回答更让宋熙西感到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又看向穆嘉翊。
这位哥照顾完时忧之后压根就不打算管任何人的死活,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身材高挑的少年起身,找到班上的体委齐梵,“商量个事,等会儿慢点带队,很多人跟不上。”
“没问题!”齐梵一口应下,接着又八卦地打趣,“翊哥,您口中这‘很多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时忧啊?”
“是啊,怎么样。”穆嘉翊坦然承认,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体谅一下,到时候请你吃火锅。”
“翊哥大气!”齐梵眼睛亮了,兴奋地挥舞手上的班旗。
人群中突兀地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齐梵,那我们也和你商量个事儿,我们不上去了成吗,等大部队回程的时候再一起回去呗!”
说话的人是何烈,正是之前在班上打扑克、写作文骂老师、游荡校园无恶不作的刺头。
他身边那几个小弟跟着应和,“就是,这也太累了,学校这是吃饱了撑着让我们爬山?直接给个假多好!哥几个本来该出现在网吧的,结果他妈被你们带到这儿破山上!”
齐梵作为体委需要全程统计人数,确保每个人完整走完路线,摇头拒绝,“不行,再累也要跟着,你要不想来,之前怎么不请假?”
“谁知道这玩意儿还不准半途放弃的?”何烈不满皱眉,“答不答应给个准话呗,凭什么人家穆嘉翊放话你就同意啊,怎么,瞧不起我们?”
齐梵嗤笑,气得要翻白眼,“不是瞧不起,你们俩的合理性本来就不同,人家翊哥开玩笑是为了小嫂子考虑,实际上不是也照顾到了你们这些跟不上的?还好意思拿人和自己比?”
“小嫂子”三个字清清楚楚传过来,时忧的脸腾得红了。
自己被扯进事件中,她难免担心会不会给穆嘉翊带来麻烦。
拉了拉少年的手臂,表示担心,穆嘉翊轻轻握住,安抚地朝她勾唇。
又冷声看向找事的几人,“要是不服,可以找老王,我现在就能给他打电话。”
何烈阴阳怪气道,“他?一路上都没见他人,把事情交给班委不管,自己在家里睡大觉吧?就这样还好意思当班主任?”
穆嘉翊戏谑地扬了扬眉梢,单手插着兜,身姿舒展,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指了指山顶,“真想知道,不如自个儿上山看看。”
“被你在背后恶劣污蔑的‘娘炮’,你口中所谓不负责任的班主任,比你这种一事无成的败类牛逼多了。”
“他年轻时落下职业病,声带受损,做过手术,嗓音的确变化很大,但我并不认为这样的声音会成为学生在私下诋毁的理由。
并且,他病后坚持锻炼,像缙云山这样的山,轻轻松松能够封顶,现在早就在山峰蔑视你这种半途而废的垃圾。”
“最后,我不妨告诉你。”
“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叫做渝城,山峦交错,地势起伏。”
“渝城人最重要的精神就是爬坡上坎,无数平凡人在崎岖的路上写出最为绚烂的诗章。”
“可惜你什么都不懂。”
“对此一无所知之外,还给同学和班委带来麻烦,口不择言声讨师长。”他轻讽,“我为你这种人感到可耻和悲哀。”
……
理十九班的休息时间结束,二十班的队伍蜂拥而至,占领这一小块区域。
易驰生来的时候,刚好撞见穆嘉翊铿锵有力地说完这些话。
少年站在开阔的半山平台,周围是肆意的风和流动的云。
日光毫不吝啬地将他照亮,穆嘉翊短发漆黑利落,身材高瘦挺拔,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汇聚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易驰生好像突然释然了。
他觉得之前的所有不满、阻挠、否决……都挺自不量力的。
这样的穆嘉翊,值得爱与托付。
万物有灵,在这座绿意丛生的高大山峰中,他的气质与脚下土地融为一体。
当世无双少年郎。
毫不意外,他的姐姐,目光从未偏移地朝向他的方位。
接着,穆嘉翊回头,找到时忧。
倨傲轻狂的少年蹲下半身,敛去方才锋芒毕露的模样,细致地为她按摩、倒水。
易驰生几乎定在原地,半步都动不了。
风自耳边来,他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穆嘉翊接下来说――
“时小忧,别怕累,我陪你一起走。”他揉了揉时忧的脑袋。
时忧轻笑点头,“嗯,我要和你一起走到山顶。”
山顶才是属于少年们的目的地。
第73章 证件照
爬山登顶的过程虽累, 可回想起来却成就感满满。
这是时忧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爬完一座山,在回家的路上还格外兴奋地和穆嘉翊讨论今天的见闻。
穆嘉翊把她送到楼底下,时忧上楼梯的时候都一阵酸痛。
“看来还得多锻炼。”他轻啧, 被时忧气哼哼瞪一眼,又重新勾出笑容,“下次扫街带你一起去。”
“真的吗?”想到穆嘉翊拿无人机航拍的画面,时忧亮晶晶地眨眨眼, 高兴地应下, “好, 等过段时间吧, 我还得缓会儿呢。”
两个人在路灯下聊了会儿天, 时忧这才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
筒子楼的声控灯随着她上楼的步伐依次亮起,穆嘉翊倚在机车上, 昂首抱臂安静注视,听到她家那层传来的一道厚重关门声,这才收回视线。
还没跨上机车, 一道声音从暗处传来, “穆嘉翊。”
阴影处走出来一道人影,易驰生的面庞逐渐被昏黄路灯照亮, 寸头陇上一圈黄色的光。
他扔过来一罐啤酒,面无表情地抛了个疑问句, “聊聊?”
……
他们家隶属的这片小区基础设施并不完善, 附近没什么可以坐下来好好聊天的地方。
易驰生把他带到一个高点的平台, 静静倚着栏杆吹晚风。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做什么,穆嘉翊也没主动发问。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脸, 单手把那罐啤酒打开。
易驰生突然开口。
“对不起。”
“哦?”他讶然抬了抬眉梢, 只是一瞬, 又闷闷地笑。
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易驰生解释:“之前打了你,还在我姐面前骂过你。”
“没事。”穆嘉翊是真没放在心上,“反正你姐心疼的是我,相信的也是我。”
“……”易驰生侧眸看他一眼,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突然垂下脑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闷声说:“其实我没资格阻碍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地沉了一口气,似乎很费力才能流畅地继续下去。
“我不是她的亲弟弟……我也不是一个好弟弟。”
“嗯。”穆嘉翊没什么反应,“我知道。”
时忧那天在回家路上就讲过,他知道实情。
易驰生猛然抬头,本以为能收获对方惊天动地的一声感叹,这样显得如此紧张如此忐忑的他很没面子。
更何况,他这语气,说得好像时忧更信任他、和他关系更近一样。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沉声,叹气,没再言语。
一罐啤酒下肚,晚风徐徐地吹,他现在很清醒。
沉默了好久,易驰生倔强地别过脸。
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以后记得对我姐好一点。”
穆嘉翊知道这是他松口的标志。
惬意地用自己的易拉罐撞了撞他那个空荡荡的,他眉眼染着笑,沉醉在春夜晚风中。
“当然。”
“互相监督。”
-
易驰生和穆嘉翊关系正式化冰,这一点时忧看在眼里。
她却依旧没心情搭理易驰生。
她试图把自己的感受表达给穆嘉翊:“他瞒着我出去赌博,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好,这就像是蒋纠强硬地拉着你抽烟一样。”
“完全是在挑战我们的底线,在我们的雷区蹦迪,你能想象到吗?”
“我明白。”他照例把她送到楼下,“你们的事,我不插手。”
时忧满意地点点头,“等过段时间我气消了再说。”
两个人挥手道别,这次是时忧目送穆嘉翊离开。
因为今天小布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像上次一样把小泰迪放在穆嘉翊的帽子里,小布就轻驾熟地攀上穆嘉翊的肩背,尾巴得意地晃着,好像在求夸奖。
穆嘉翊往身上看一眼,反而冷哼:“下次就不把它带到学校来了。”
“为什么?”时忧问。
他轻笑:“你没发现大黄吃醋了吗?”
“诶,好像是有点。”她回忆一下,“路过后山的时候,它明明看到我们了,还不打招呼。”
穆嘉翊点头,又补充,“而且蒋纠看上去不喜欢它。”
时忧再次发问:“这又是为什么?”
脑海中是放学前蒋纠苦苦哀求自己别把他怕狗这件事告诉别人的画面,穆嘉翊压制住笑意。
他决定给蒋纠保留点面子,开玩笑道:“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被排挤?他之前不是想和我们一家三口来着,结果被一只狗篡权夺位了。”
时忧半信半疑,朝他挥手道别:“好啦,明天见。”
月光下,少年带着狗骑车而去。
时忧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转身上楼。
不料闻到熏人的酒气。
歌声停下,时忧一僵,顺着来源看过去,喝醉了的易保万摇摇晃晃走到楼梯口。
“呦,这么巧?”他眯了眯眼,看到时忧。
时忧皱眉,先一步上楼。
楼道狭窄不齐,时忧注意脚下的台阶,在走稳的情况下尽可能加快步伐。
她和易保万不是什么血浓于水、感情深厚的父女,再这样短暂的路途中没有任何可以消磨时间的话题。
身后那人却用粗粝的嗓音开口,“你最近耍朋友了啊?”
语气中带着戏谑和好笑,他冷不丁问出这句话,显然是看到刚刚她和穆嘉翊道别的场景。
时忧动作一顿,差点踩了空,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她没说话,沉默应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她知道,易保万还没有那个资格说教她。
不禁又加快了点脚步。
背后却猛然触及到一个冷硬的瓶体。
易保万手里拎着一瓶喝完的啤酒,玻璃瓶身抵住她的背,在骨骼分明的地方毫无章法地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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