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是喝醉了,骂骂咧咧开口,“老子丑话说前头,耍朋友就耍朋友,别出去乱搞。”
他没理由关心自己,这种话实在不像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时忧身上冒出一阵冷汗,接着就听到易保万在后面阴沉沉补充,“老子还打算之后把你卖给哪个哥当媳妇儿呢,现在可不能脏了……”
……卖?
脑子里的弦突然断了,果然,他从小到大对她就没安什么好心。
时忧低低地吸气,愤怒上涌几乎要溢出来,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趁着易保万喝醉了头脑不清,迅速打开门进去,“啪”的一声反手关上。
她不敢想象自己刚刚在黑暗的楼道间听到了什么。
如果易保万真的有这种想法,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呼吸难以平复,时忧静静靠在门上,思绪混乱又复杂。
客厅亮堂的灯光包裹着她,这间房子面积不大,但这一刻还是给她增添一点慰藉。
“姐,你怎么了?”
易驰生走过来,小心翼翼问。
他在家等时忧好久了。
这段时间,她不肯打理自己,晚上都是被穆嘉翊送回家。
易驰生守着挂钟,一般都是这个点看到她回家。
今天迟了五分钟。
坐立不安地从沙发上起来,下一秒却看到她神色慌乱地回来,又猛地把门关上。
还没好好问清楚,那道娇俏身影突然扑过来。
时忧哭得很突然,甚至有一瞬间的失声。
她紧紧抱着易驰生,之前的气愤和隔阂被她彻底放下,她清楚地知道,她只剩下了这一个亲人。
“爸爸在外面,别、别开门。”她的眼泪打湿了易驰生肩膀处的衣服,声音哽咽。
“……好。”易驰生轻轻应下,手颤抖地搭在她的背,温柔又笨拙地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时忧抬起头,眼眶还是发红的状态,“我们以后不吵架了。”
易驰生没想到破冰这天来得这么快,恳切又着急地应下:“不吵架了,我以后绝对不会犯错误了。”
她看着弟弟青涩的面庞,犹豫好久,还是没把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告诉他。
易保万就算再恶毒,心思再坏,却也没有能力做出那样的事情。
现在是法治社会,女性团体也不断在大环境下为自己的同胞发声。
她不用怕,她有很多方式可以保护好自己。
任由他胡乱地为自己擦干眼泪,时忧破涕为笑,只是说,“明天给家里换把锁。”
“好。”易驰生点头。
-
如时忧所想,易保万的确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孬种。
他喝醉之后意识不清,发现门已经被反锁,姐弟俩怎么也不肯开门。
他能怎么办呢,无论是动手还是对骂都只能占下风,易保万知趣地没有再回来打扰。
冷静下来之后,时忧这段时间一直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法律法规,更加知道他没有办法把自己作为商品交易。
即便如此,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经历,她还是有点后怕。
不想让穆嘉翊担心,她头一回对他隐瞒。
但是却主动向他提出,以后能不能把她送到家门口再走。
穆嘉翊当然同意。
这是时忧信任他的表现。
她想让他保护自己。
对于这一点,穆嘉翊很开心。
接着,在又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她又提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无理的要求。
“穆嘉翊,我们明年……能不能不考渝城的大学?”
她知道穆嘉翊有多喜欢这座城市,有多放不下这片故土。
但实在没办法,易保万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安全隐患。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穆嘉翊的存在。
在大学四年里,她只希望和穆嘉翊平安顺利地完成学业。
等更大了一点,有能力了,不再害怕任何了,再回渝城。
本以为他会先问问原因的。
结果穆嘉翊听罢,只是点点头,“你想去哪?”
时忧感动,鼻子有些酸:“你都不惊讶或者生气吗,我突然变卦?”
“我说过,之前的计划书都是建立在你愿意的基础上。”他没有半点不耐烦,“如果你不想考渝大,你去哪座城市,我就跟着去哪座城市。”
他直白又真诚的答案让时忧心里一暖。
她好喜欢这样的穆嘉翊。
虽然是个喜欢口是心非的傲娇鬼,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从来不含糊。
“所以想好了么,准备去哪?”穆嘉翊问。
时忧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填报志愿手册,上面有全国知名大学的部分院校介绍。
“唔……北京怎么样?”她手指在册子上点了点,“我去京外读英语,你去京航学飞行器制造?”
“还不错。”穆嘉翊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他点头,“虽然不在同一个大学,但都是我们喜欢的。”
“而且,我爸在北京。”
时忧愣了一下:“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看你怎么想。”他把问题抛到时忧身上,“如果你想见我的家人,我可以试着讨好他,修正一下父子关系。但如果你也不喜欢他,那我们就过好我们的生活。”
“对,过好我们的生活……”时忧喃喃重复,终于笑了,“你真好。”
“应该的。”他还是这么答,佯做不在意地样子,别过头装深沉,最后依旧没忍住,跟着时忧一起牵起唇角。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微笑被一声轻嗤打破,王胜仔从后门走进班级,正好从他们这儿经过,幽幽留下一句,“还京外和京航呢,考得起么两个人。”
时忧被吓了一跳,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满反驳:“王老师!我们不是每次都在进步嘛!”
“进步有什么用。”王胜仔慢悠悠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看了看穆嘉翊,“某些臭小子,仗着成年就肆无忌惮去网吧,啧啧啧。”
“不是,那是陪蒋纠。”穆嘉翊无奈否认,“我和小北安安静静坐在包间里刷题,不信您去调监控。”
“切,懒得理你。”他不予置评,踱步走上讲台,“这次成绩又出来了啊,大家赶紧把玩闹的心思收一收,”
似乎是穆嘉翊刚刚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这次他瞪的是台底下的蒋纠,“尤其是班上的某些男生,别一天到晚想着去学校外面的黑网吧!”
蒋纠不服,“老师,我们去的都是正规的,都成年了用身份证进去的!”
“更何况……”他在底下小声嘟囔,没敢太大声,“宋熙西也跟原来一样看漫画编头发呢,怎么不管女生?知不知道现在的社会男女平等……”
王胜仔没听到他蚊鸣一般的吐槽,只看到宋熙西帮他解气地在底下拍了蒋纠一脑袋。
他战术性拍桌,“所以啊,为了避免咱们班男生去网吧堕落,咱们班上所有成年的,今天之内把身份证都给我交上来,一个都不许少。”
“班长――小郁同学,”他朝郁风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麻烦你今天收齐哈。”
把事情推给得力学生,王胜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班上同学叫苦连天,问谁谁都说不情愿。
但好歹也愿意给郁风林面子,为了配合他工作,下课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交过来。
时忧不经意抬眼,竟然还在“上交身份证”的大部队中看到了何烈的身影。
他有这么听话吗,难道不是一向都和班委、班主任对着干的叛逆学生?
穆嘉翊同样也看到了,平淡地扬了扬眉梢,惊讶倒也不至于特别惊讶。
“嚯,上次被阿翊骂过一次就转性了?”蒋纠讪讪开口,傻眼地看着他过来又看着他离开。
穆嘉翊拎开他挡住自己作业本的手,“你没看人家这几天上课认真多了?再瞧瞧你。”
时忧附议:“就是,你和西西什么时候开始好好学习,马上就高三了!”
这俩人不知道在他们面前立过多少次flag,最后无一存活,全部倒塌,压根就没见过他们真真正正持续学过一段时间。
突然被cue,宋熙西从漫画书中抬起头,随口道,“再等等吧,等啥时候穆嘉翊那三盆花开了。”
“长春花和向日葵马上就要开了,你最好没在口嗨。”时忧毫不留情地揭露。
蒋纠问:“不是还有一盆嘛?”
“那是勿忘我。”时忧说着,又给那盆毫无动静的黑土浇了点水,“我们似乎种错时间了,勿忘我应该秋播,现在是春夏,天热它会死。”
“那等它死了之后我们再学。”蒋纠和宋熙西统一战线。
“……”时忧瞪眼,“就你们乌鸦嘴!”
这边还在打闹着,整理完名单的郁风林终于放下笔转过头,“阿翊,还差你的。”
“……没带。”穆嘉翊移开视线,面不改色地撒谎。
时忧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异样,思考片刻,得意地哼哼两声,像是抓住了小把柄,“穆嘉翊,你不会是不敢拿出来吧?你不好意思给我们看你身份证上的照片!”
“……”穆嘉翊一噎,“有什么不敢的,真没带。”
“骗人。”
“你说谎的时候从来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穆嘉翊沉默。
郁风林适时开口,“他的证件照初二拍的。”
穆嘉翊咬着牙,忍无可忍:“郁、北、林。”
郁风林不为所动,继续曝光:“是寸头。”
穆嘉翊:“……”
“寸头!”时忧兴奋起来,“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给我们看的!寸头可是检验帅哥的最高标准,易驰生长成那样都都敢剪,你这张脸,就算光头也好看啊!”
这句话要是让远在二十班的易驰生听见,后槽牙都能咬碎。
奈何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进行彩虹屁输出,穆嘉翊还是八风不动,一直磨到放学回家也没见到身份证的影子。
时忧泄了气,闭上嘴巴不肯说话,就连并肩走路的时候都和他隔得远远的。
穆嘉翊无奈地看她一眼,迈步重新拉短距离。
她又退,他便再进,一直到时忧被挤到路边的石墙,避无可避,这场幼稚的战争算是终于结束。
穆嘉翊乘胜追击,手背贴了贴她的,像是确定好了具体位置,下一秒反手穿进她的指缝。
手心相扣的前一秒,时忧反应过来,往旁边一缩,五指死死握成拳头,抬起脸,“我不要和你牵手。”
她定在他面前,说什么也不肯张开拳头,目光挑衅又骄矜,甚至直接把手背在身后。
穆嘉翊失笑,仗着天生的身高优势和力量优势,握着时忧的手腕,把她的那只手抽出来,摆在他们之间,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出来。
时忧拼死反抗,全身力气都汇聚在一起,倔强地伸出一根中指之后,很快便缴械投降,五指尽数被掰开,舒展地摊在面前。
她又羞又气,“你无赖!不要脸!欺负人!”
穆嘉翊不置可否,手心覆上去,和她十指相扣。
时忧还保持着手指摊开的状态,不肯握住他的。
穆嘉翊把她的手指压下去,贴在自己手背,时忧不肯,他一离开就又重新硬邦邦地伸直。
就是不肯和他十指连心手牵着手。
“你幼稚。”他终于出声,闷闷地低笑。
也没再强迫了,抽出手离开。
时忧这才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包小东西。
透明的pe塑料袋中,几张剪裁干净的一寸证件照整齐叠放。
借着昏黄路灯和茭白月色,淡淡的亮光笼罩在他们周围,时忧握着袋子的两角,拿起照片对在亮光处细细端详。
“这是你的照片?”她小声惊讶,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好奇。
穆嘉翊双手插兜,静静看着她,无声勾起唇角。
他点头:“显而易见。”
“wow!”时忧语调婉转,看上去很开心,“哼哼,果然还是要给我看的!所以……你打算送给我?”
在教室的时候人太多,穆嘉翊想必是不愿意拿出来,但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却特意拿出崭新的一叠证件照给她。
“你想的话,拿去就好。”穆嘉翊没有否认。
末了,又错开视线,“不过那个时候……跟现在很不一样。”
“哪有,都很帅!”时忧一边看一边答。
初二的穆嘉翊青涩又稚嫩,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完全可以看出帅哥的雏形。
头发剪得寸短,和现在的碎盖相比,简直大不相同。露出了干净挺俊的额头,整个人显得精神洋溢,意气风发。
最关键的是……
那个时候的他,眉毛还是浓密完整的。
没有那道截断,也没有那道伤疤。
时忧用手轻抚,目光无声,尽显怜惜。
穆嘉翊解释:“当时还没和我爸闹到那种地步。”
他从前最习惯的发型就是寸头。
因为爱打篮球的缘故,不喜欢一运动身上汗涔涔的感觉,更不喜欢头发的湿漉感。
直到中考之后的那个假期,意外横生。
他被他爸踹下楼,踝关节骨折、轻微脑震荡,眉骨摔破缝了八针,自此留下疤痕成了断眉。
中考假差不多有三个月,别人出门旅游四处玩乐,穆嘉翊因为这事儿在医院躺着,望着白花花的病房,浑身疼得动弹不得。
他的头发就一直留长,修成了微分碎盖,有时甚至会任由额前黑发长得盖住眉尾。
不想被人看到那道疤。
时忧在安静的氛围中抬起头,真诚又专注地开口,“你哪样都很好看。”
“会很凶。”穆嘉翊说,“寸头加上断眉,不会好看的。”
“好看的!”时忧坚定地反驳,“而且很酷,就像……”
在脑海中回忆片刻,她福至心灵,粲然一笑,“就像史蒂文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
她清了清嗓子,用怪异的语调模仿起外国青年说中文的模样――
“你、你的男朋友……真是、酷毙了!”
晴空朗月下,少年听完顿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快意清越的笑声便在两个人之间荡开来。
他低声重复,嗓音缱绻,“嗯,男朋友。”
“那请问――”
“男朋友能不能向女朋友讨要一张证件照留在身边呢。”
夜色中,时忧眨眨眼,试图装傻充愣:“啊,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在和谁讲话呢?”
穆嘉翊报复性地扣住她的手,不满地捏了捏,轻声控诉,“坏蛋。”
时忧得逞地笑,过了好久才认真回答,“要照片有什么用,我人就在这里,你在学校扭个头就看到了,其他时候打个视频,我保证随时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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