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雄飞被她一噎,又把手铐松开了,“你是看到拜署长样子的,平时玩就算了,别把自己的命给玩没喽!”他压着她身子低喝,“如果因为你的出现,Jori出事了,程爱粼,你要怎么补偿!”
程爱粼的脸一寸寸冷下来,“我可以帮你们,给我把枪,马雄飞,给我把枪,”她寸步不让地贴紧他,“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们怎么进去,堂堂正正走进去?然后县署那帮蠢货给你们收尸?你的任务怎么办!布拉特当你师父只是个幌子,你无非是利用这层身份好办事,你身后的人让你犯险了吗!屠村的事你查明白了吗?你真要把自己交代在这吗!重情重义迟早有一天把自己重死了知道吗!”
程爱粼怒发冲冠。
马雄飞因后段话的涉及内容而愣怔,程爱粼气急反笑,“老娘是乌玛的人?呸!老娘是你祖宗!是看你管你的眼睛,是他妈死了几回才重新见着你的怪物,你他妈现在给我玩师徒情深!你要是今晚死在乌玛了,甭说乌玛的人不放过布拉特和Jori,我也不会放过她们俩,我这辈子什么事都不干,就只给你保命,每一个推动你,促使你死亡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做鬼都不会放过!”
程爱粼喊完后,自己都骇住了自己,她把内心最真实,最不能见光的声音给剖了出来。
马雄飞脸色惊疑了几番,重新掏出手铐将她拷上水管。
他有很多疑问,亦有很有心声,都是在见到程爱粼之后一点点叠加出来的,“程爱粼。”
可他的嘴就是木讷,嚅嗫了几次,不知线头该从何拉起,他拨开她蓬乱的头发,又想起梦境中的夜半牢房,她吊死在高窗上的落寞与沧桑,“你怎么就进了我的脑子,为什么在我脑里……是我把你送进牢狱的吗……”
“你说什么!”程爱粼身子一晃,双眸难以置信,“我在牢狱,你看见过什么?”
马雄飞没回答,火速挪出了员工间。
“马雄飞你给我回来!”程爱粼舌桥不下,这是什么意思,她以牢狱形象出现在过马雄飞的脑海里,程爱粼心思玲珑,刹那琢磨出各式的可能,怎么会?
马雄飞一把揪来工作人员,看着他落锁,警告如果将人放出,即会面临无休止的控告灾祸。
他回车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布拉特里里外外的检查衣着。
果不其然,在内兜发现了跟踪器。
马雄飞拿过来掷在地上,脚跟一跺,仪器碎烂成了渣子。
Hale约的地方很诡异。
是威榔的烟筒野坟,多埋着无名死尸。
他们抵达时,黄月高挂,白雾幽幽。
已是晚上8点24分。
大石叠小石,长草及人腰。
又碎又尖的破锣声隐隐浮荡,忽高忽低,伴着苍哑的哭号,“上坟不摆刀头肉——哄鬼呦——!”
马雄飞和布拉特冲着凄长的哭声奔去,刚踢开破洞的栅栏,怆然的声音又围了过来,“纸马纸人对天烧——骗鬼哩——!”
虫鸣呢呢,啜号呜呜!
坟堆挨挨挤挤,扎着石碑或木板,被日晒雨淋磨损得破破烂烂,结了霜花,像是附着层单薄的银白锦缎……
惨白的侏儒,咬着手垂着眼,手里握着团蚯蚓,蹲土坟上对两人嘿嘿笑。
他声音苍旧卡着浓痰,“喝喝”了几声吸到嘴里,盘了盘又咽回去,高唱,“拾根棒棒当香烧——坑鬼哎——!”
不远处扎着个停尸草棚,中间一具黑木棺材。
左右两个火盆烈焰熊熊,两个低眉顺眼的女人跪地垂头往里过元宝,“要走不要忙,给爷化钱香,金桥土地来接引,过了金桥往西方……”
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正中央,用手帕掩唇,端得斯斯文文。
他身侧Hale背手站立。
马雄飞双耳一动,听见了长草中窸窸窣窣皆是乌玛的精兵干将。
布拉特也正走马观花地观察,听见身后唰唰响动,一回头心跳兀的漏拍,顿时寒毛卓立!那侏儒正要骑上她后背,咧着大嘴要吃她,布拉特猛地蓄力,腾空一跃仰摔在地,压得侏儒发出一声奶叫,布拉特斜身一个勾颈平扫肘将他挫晕。
随着她这一行动,一颗子弹瞬间贯穿了她的左肩,身子一阵巨颤,疼得高叫。
马雄飞刚要掏枪,Hale一甩手中的格|洛|克1|7式手|枪,银色子|弹从停尸棚极速射出,擦着他手腕飞驰而过。
马雄飞的枪没落地,死死攥在手中,可手臂却觳觫不止,一簇簇血蜿蜿蜒蜒流了下来。他和布拉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有 Jori在,他们压根儿没有反抗的余地,几乎是任人宰割。
老头冲他们招了招手,指了指棺材,声音异常悲怆,“他出生的时候把ibu连累死了,是个不详的孩子,是个黑羊,注定要在我这吸取更多的精力与心思,我把他送进了佛堂,让慈悲的光芒渡化他索命的罪恶,成功了!他善良了,正义了,身子虽然不高壮,却有无边的雄心和壮志,我自豪啊,真心实意地自豪,这是我干过最神圣的一件事,我让一个生命从此干净了。”
老头五指一掐,做了个诀,Hale一摆手,Jori的哭声乍现。
布拉特捂着胳膊的血洞,惊惧地顾及周遭,和马雄飞寻着声源,在东南方向!两人刚要扑过去,西北方又响起了她的哭号,“ibu!ibu!ibu救我!”
而后,四面八方,密密匝匝的哭嗥形成了密集的铁网,全是Jori的声音,像个钟罩打得布拉特魂飞魄散,摇摇欲坠。
“我儿子没错,是你们让父子反了目,”老头搓着脸皮,他两颊至今坑坑洼洼,无法修补。
他撩开棺材里的金帛,破破碎碎的人体组织显露出来,因高腐而浊气熏天,那里还有7颗牙,是老头撅着屁股趴伏在爆|炸现场,一颗一颗捡回来的,他高声长嘘,“为什么要让一个懦弱的人站起来反抗他的父亲,他的家族和他以后所要继承的命运,为什么要引|诱他做这种违背伦常的大恶。该死!该死,都该死!”
Jori哭声震天,来回拉扯着布拉特虚弱的神经。
只有马雄飞是镇定的,“你要什么?”他看着老头,“怎么做,才能让她活。”
一声枪响。
子弹再一次贯穿了布拉特的身体,她右肩猛地一震,跪倒在地,整个人蔫唧唧,“Jori……jori! Ibu is coming! Don’t cry, don’t cry……Ibu is coming! ”
马雄飞揽住她,布拉特眼睛虚眯着,上半身疼得麻木了,一瑟缩一瑟缩地打抖,她昏昏沉沉地甩脑袋,两臂汩汩冒血,马雄飞脱下T恤,撕成两半,左右开弓,扎紧她双肩。
他浑身赤条条,一身热汗,风一蜇,竟觉得寒心寒肺。
马雄飞举起双手慢慢朝停尸棚走去,双目炯炯盯着老头,“你想要什么,我给。”
第30章
*Wrong answer*
加油站内的员工间不大, 堆满了杂货与食盒,有员工中午喝了冬阴功,熏得满屋子酸腐。
程爱粼右手腕被拷在水管上, 她“吭呲吭呲”老牛般往前拱, 拉扯的身形酷似一个“大”字,左手豁力想扒桌上的笔记板, 那板上散着四五个曲别针。
她脑子千思万虑, 被酸汤一激发,千仓万箱的豆腐块新闻报道密匝匝地罗列在一起。
程爱粼飞速抓取着关键词,剥丝抽茧地做着类比与关联, 她卸去网格,专注线与点。
2003年冬。
一个园艺工人被烧死在自家车内, 脖上扎着把硕大的修枝剪。他太太死在200多公里外,正在行进的火车卫生间里, 用丝袜缢吊在隔门上,他们的女儿因目睹了黑色交易, 没了眼睛和舌头,被水泥浇筑在地基中。2日后, 三人奇迹般的团圆在一起,被摆放在一所中学里还未建成的体育馆内。
2007年春。
地方法院的女法官被斧头一寸寸拦腰劈断,肠子和心窝挖得干干净净。乌玛把女人3个月大的孩子重新填回子宫, 在高墙上用黏稠的黑血写下“virgin”。女人死于伐木场, 婴儿死于教堂墓园,最后抛尸地为废弃监狱的高墙内。
乌玛集团最喜欢各个击破。
最后在具有极端象征意义的地方呈现二次死亡创作,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杀人的惯性模式。
若她没有推错, Jori绝对不会出现在今晚他们约定的地方。
程爱粼摸到了别针,牙齿和指尖用力将它拗成了直线, 开铐是她的拿手绝活。
她再一探一勾一提,锁着的员工间晃悠悠地开了门。
男员工就在门外,喝着橙汁傻愣愣地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长铁丝,“诶你别走……”
程爱粼一拳闷他脸上,看着男人窝下身子吐着橙汁哀嚎,撇嘴一乐,“叫什么,为你好,打了,才好交差。”
葛兰接到程爱粼电话时刚到报社,正在上厕所。
一听有大料可爆,激动得哇哇大叫,对不准尿坑,液体“哗啦啦”滋在白瓷上,弹了一皮鞋和一裤脚。
乌玛,乌玛。
乌玛集团他可太熟了!
葛兰跃跃欲试,癫痫地摆晃着身子,两眼探照灯似的放光,脖子夹着手机,忙拉裤|裆的拉链,“熟熟熟!我盯Prophet(先知)好多年了,他儿子炸死的报道,最出火花的那篇,那篇就是我……我写的!你摸他的料?”葛兰嘎嘎笑,“你比我还不怕死!”
“行为方式?Prophet的行为方式?”葛兰嘻嘻呵呵,充满了猥琐且窥探私密的快乐,“我知道!当然知道,小儿麻痹症嘛,两腿左短右长,左边的松糕鞋两寸高,都是爱莲玉皮鞋公司专门定制的;没什么情史,不贴人,身边没莺莺燕燕;23点入睡,4点起来打坐冥想誊抄经文,饮食清淡,酷爱老火靓汤,喜粤菜,素多荤少,像个修行僧。周一周三,周五周六周七去扁担屋看报纸,喝东革阿里;周二去鸭加老人院做义工当厨子,或是做木工;周三去龙塔寺斋拜;永远一件灰白褂衫,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新闻,比他儿子无趣多了,他的手段全掩在他的平平无奇里,我挖了那么多年啊,脑袋都差点崩掉,我也没抠出什么秘密。”
素多荤少,口味清淡,却频频光顾扁担饭。
程爱粼当即听出了端倪。
扁担饭在威榔县城比比皆是。
程爱粼走出加油站,探头一瞧,这街上就有好几家。油腻腻的招牌上张贴着色彩浓郁的咖喱酱。这是一种印度回教徒的餐食,米饭搭配着各种浇头,可选鱼啊鸡啊羊啊虾啊,盖在饭上,算半个自助。
“那家扁担屋叫什么”
葛兰绞尽脑汁地回溯,“珍……珍,珍,“他咂嘴,名字就在嘴边,可嘴边就是吐不出那字,他进来的记忆里越来越干瘪,“珍,珍珍珍什么鬼啊珍,”
他疾步回工位,沉着腰十指翻飞地搜寻,“哈!珍菲,珍菲扁担饭!”
程爱粼上车,“老板女的男的?”
葛兰调出了营业信息,“Seraphine(瑟拉芬),女的,”葛兰将全名输入搜索框,弹跳出诸多采访信息,“芬姐,扁担屋的美西施,瑟拉芬的美食执念,这篇有写,53岁……”
程爱粼看着手机上瑟拉芬的照片。
上辈子在听完副局长说布拉特惨烈的死亡方式后,专门搜寻了乌玛集团,先知在2017因病亡故,他的葬礼风光无限,有个女人走在最前方,一手端举相框,一手抬扶灵柩。
两张脸一摸一样。
程爱粼一脚油门地驶离加油站,“他不是去那看报喝茶,他是去约会。”
葛兰眯起眼睛,瞳仁水嗒嗒,兴奋地手舞足蹈,“这馆子两层,一层吃饭,二层住人,这女人住二楼。”
程爱粼和葛兰前后脚到达圣王庙102号。
一层的店面没有营业,玻璃散射着霞光,赤朱丹彤,五彩斑斓,门上贴着歇业两日的告示。
程爱粼兜进后厨的门洞,里里外外扫描了一番。
葛兰在后面晃着手电,大裤衩摇摆得多姿多彩,“现在跑还来得及,乌玛的手腕人尽皆知,都不是人,是鬼,吃人的,我再不济也是你老师,你是学生,老师保护学生天经地义。”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程爱粼回头,正儿八经看着他,阴瘆瘆一笑,“现在跑还来得及,如果接下来你写了什么不该写的,我也吃人,威榔有很多荒山,没人走的,往那里一埋,200年都挖不出来。”
一楼外有个钢架楼梯。
程爱粼率先上楼,葛兰亦步亦趋。敲了几声,门开了,链条锁着,只留了一条缝。
程爱粼轻柔和煦地唤,“瑟拉芬?”
缝隙间,女人头发半白,纹着眼线和眉毛,面容雅致,神色戒备,“我是,你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的弹指间,程爱粼突然躬身蓄满惊人的力道,携着短促的韧劲猛地撞门。
门板霍然弹开,拔山的劲力直接将女人的鼻梁撞断。
她哀嚎地拍在地上,两个鼻孔喷涌着血柱。
瑟拉芬吓坏了,后背蹭地,扭着蠕着往客厅里移,只想远离程爱粼。
程爱粼食指轻飘飘戳开门,似个长手长脚的庞然大物。
最后一抹夕阳隐没了,她身子黑黢黢,暗沉沉,全然笼住了瑟拉芬,一步一步柔缓地逼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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