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e玩上了瘾,几乎将马雄飞捅|成了筛网。
银亮的弯刀带着弧度, 能把肉钩出来,拔刀时带出一团团粉嫩的肉球。
想来是极疼的。
每一次戳|进拔|出, 马雄飞都癫痫似的一阵颤栗,小风从灼热他伤口灌进他的肉里骨里,将他胀成了一头待宰的猪啊牛啊。马雄飞指尖抠地,指甲已烂糟糟,脖颈和面部的青筋狰狞成一条条绿河,眼泪爬到了耳侧,他已经没了乱拧的力量,也没了颜面和底气,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抵死咬住那幽微不可控的呻|吟。
肉质寸寸的撕裂与崩断让程爱粼猝然闭眼。
仿佛又回到青山钢铁厂那辆翻滚的破吉普里,朔风透过马雄飞心窝子的圆洞,携着腥风血雨洒了她一脸,程爱粼的眼泪流下来,她无声无息地呆立着。
瑟拉芬不敢再看,揉捏着腕上的佛珠。
佛珠也平不了她内心的惶恐,细绳一断,珠子崩盘劈劈啪|啪散了一地,她抖着嗓子,“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你看啊他快死了……”
马雄飞很快没了响动,像个破布娃娃,对创剧痛深丧失了任何反应。
他各个创口血流得很快,从脚踝到背脊,爬起了他无法抑制的寒凉。汩汩浓血淹入泥土,蚯蚓张扬着身子穿梭,血浸着他的军靴和T恤,Hale踩着他的脸,马雄飞避无可避,面庞也埋在血里,轻轻一呼吸,血中就冒泡。
程爱粼狞笑地掏烟。
可她手抖得厉害,烟盒掉地,她突然脚尖豁力一碾,一把捏住瑟拉芬的后脖颈。
窸窸窣窣的响声蔓延在高地附近,突然,一男人从土坡上倒吊地一头栽下。
惊得停尸棚下的人霍然戒备,一簇小兵疾步探去,男人的脖颈拧了130度,胸膛贴地,大嘴朝天,像是某种古怪的祭祀礼仪。
“Rock is dead,repeat,Rock is dead!Someone is here!”
耳麦传音,声声入耳。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破开层层绿灌。
程爱粼以瑟拉芬为盾,压低身子缩在她身后,两人滑下土坡,Rock的“马卡洛夫”手|枪如今正攥在程爱粼手中,枪管从瑟拉芬的耳畔伸出。
所有人的长枪短炮,黝黑的一排排洞口都瞄准了大物。
刚要扣动扳|机,瑟拉芬抱着肚子歇斯底里地哭嗥起来,乱颤得如风中残叶。
Prophet一听音色,骇然大叫,“Knock it off!Stop it!Stop——!(住手)”
玉轮从浓云后显露,将瑟拉芬和程爱粼都笼进清光中。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Prophet狰狞地看着瑟拉芬满面的黑血。
瑟拉芬没求救,她闭上眼睛不予对视。
这个手起刀落的屠夫夜夜啃食着她,说着荒唐的甜言蜜语,她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那蜜语中的一个字就是一条尸,他的存活是个天大的错误。
马雄飞全身脱力,虚着眼,听不清Prophet究竟吩咐了什么。
坟场万籁俱寂,不再有枪|火的攻袭,可乌玛的人没有停歇,海浪般层层叠叠涌向了一个身影,他努力甩眼,半晌后,双目才渐渐开明,认清了那个人。
程爱粼鞭扫、抡踢、冲蹬、砸肘、钳臂、箍颈、膝顶。
她身姿弹软且迅猛,将泰拳格斗的刁钻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时间一久,便再一次成了单方面的冲杀。
马雄飞双唇激动得嚅嗫。
骇然地看着淡淡蟾月下,程爱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头蓬乱的绿藻像团涌动的黑云,裹着她寡淡的小脸。
Prophet不敢用枪。
可她敢,来一个毙一个,她一手扯紧瑟拉芬,以她肩膀做架,一手向前快速送枪,猛然制动向反方向拉回枪|身,借相反之力和惯性使套|筒和枪身迅速移动,完成上膛,精准狙击,火|药的硝烟中,似地狱的女修罗,逼债催命,甚至向死者的额顶挨个补枪。
马雄飞脖颈没了力气,脑袋摔在地上。
她果然是州署的人,他们坐不住了,嫌他办事延宕,没成效,派了个更狠辣的角色来顶替他,可程爱粼又不像,她太坦然,太漫不经心,更像是身负特殊任务的步兵旅精英。
程爱粼捡起司|登M|K.II冲|锋|枪。
依葫芦画瓢,效仿当年第一次跟马雄飞出任务时的骠悍,又来了一次无差别扫射。
瑟拉芬被震得两耳失聪,想抱头蹲下,却被她死死焊在胸前当护身符,瑟拉芬涕泗横流,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在找遮挡物,程爱粼还算收敛,全往不作数的小兵小将身上打。
Hale将Prophet扑倒,马雄飞也蜷起身子,他突然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说此时此刻的烟筒野坟,谁最像癫狂的亡命之徒,非程爱粼莫属,连乌玛都得臣服于一脸稚嫩青春的她。
架着棺材的木板碎裂,轰然一声翻倒。
密密匝匝的人体组织落雨一般覆在Prophet身上,他被骇了胆囊,也被惊艳了眸子。
这孩子,真是个刁恶的好苗。
比他那慈悲的儿子,更符合家族的气质与手段。
野坟恢复了寂然,无声无息。
布拉特被震醒了。
慢吞吞地用残废的胳膊往外爬,她满脸脏污,大半身子都掩在土里。
“Prophet——!Let’s get down to brass tacks.(我们聊聊正事吧)She is fucking your girlfriend, and he is fucking my boyfriend, So! ”程爱粼疯疯癫癫地拿枪口挠了挠自己的头皮,嘿嘿一笑,“exchange, you are happy,I’m happy, we are happy!Happy,happy all.”
Prophet眼一撇,Hale迅速将马雄飞向她的方向踹了几脚。
随即护着Prophet慢慢退向一侧单薄铁皮的仓库内。
程爱粼揪着瑟拉芬往停尸棚的方向去,直至走到马雄飞身侧。
“跪下,我说跪下。”程爱粼大力一摁,瑟拉芬双膝哆嗦一软,磕在了地上。
“马雄飞,”程爱粼捂着他涌血的脖颈,“县署的人已经在路上,你撑住,接下去我说的每个字你都给我听好,认真听,不要再跟乌玛做纠缠,县署里有鬼,在引你走错路,他们跟屠村没有必然联系。”
马雄飞拽着她衣角,“你回去……你疯了……你回去……”
“去查吉打菜园里面的农作物交易,行车记录和海外资产……或者,不要再查了,借着这次重伤退出行动,或者,”程爱粼俯下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个人名。
马雄飞一震,惊悸地看着她。
程爱粼用指腹擦蹭他眉间的血迹,“别死,撑着。”
马雄飞看她想往仓库走,忙拉她,可腕骨的伤极深,拿不住她,只能硬生生抬腹,用长臂兜住她脚踝,“你回去……不要进……这是我的事……我来处理,你回去!”
程爱粼重新伏下身,眼泪就在眸中转悠,迟迟不落。
“回去……”马雄飞恳求地呢喃,“别趟这浑水……回去……听话……听话程爱粼。”
程爱粼摩挲着他的眼睛和鼻尖,将唇齿轻轻贴在他凉冰冰的血唇上轻轻吸吮。
这姿态充满了虔诚的意味,瑟拉芬回头一看,竟瞧呆了,好美啊。
马雄飞瞳仁翕动,多年未体验过的关于情愫的悸乱与柔软刹那间漫进他的意识。
他想抬手抓她,程爱粼低哑的嗓音窃窃,“不记得我了?问问你这里,”她食指点了点他心脏,“真的不记得了吗,马雄飞,在你心里,我是那个比你自己命都重要的人,在我这,你也是。我们不要再腼腆了,也不要再拒绝承认,望山走倒马,你好好想想,我是你的谁啊?”
程爱粼用额头轻轻一触马雄飞的额顶,收了泪揪着瑟拉芬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仓库。
摧心折骨的疼痛限制了马雄飞的行为,“程爱粼……”他咬牙翻身,双掌抓着泥往前爬,“你回来……”失血的昏沉让他意识逐渐飘渺,她进去活不了,她进去必死无疑……心窝的痛楚在伤口上锦上添花,炸得他眼前开始落雪,白茫茫,马雄飞还在爬,甚至想撑起疲软的双腿。
一道泥泞的血道蜿蜿蜒蜒,当他趴伏在地,用黑漆漆烂糊糊的手掌推开门时。
仓库已空无一人,唯有一滩鲜血留在中|央。
第33章
*对啊, 一直都喜欢*
迈叔带队来的时候,整个烟筒野坟已寂寂无人。
只剩墓碑前机械蠕爬的布拉特,和在仓库里拿破碎嗓子叫骂的马雄飞。
迈叔架起布拉特, 刚一触她肩膀, 布拉特痛得一阵嚎叫,思绪瞬间归位, “Jori!Jori!”
手电光一打, 众人才看到她左右肩膀各一血洞。
救护人员滑下土坡,井井有条地止血,扎绷带。
布拉特神色似惊弓之鸟, 双目狂乱,近乎魔怔。
“Jori没事没事, 她没事!有人把她送到了县署,丘嬢看着她呢, ”迈叔抠着布拉特脸上的烂泥,“人在, 就是精神不好,送她回来的是银禧花园的谢老板, 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他说Jori是被他手底下一女员工救的,那女的你也认识, 还跟我吵过, 让我去炒糯米饭,叫什么叫程……叫程爱粼。”
布拉特盲然抬头,“程爱粼?”
“程爱粼——!”仓库的后门被猛地破开。
马雄飞喉头嚅出口浓血, 淋淋淌淌喷到泥中,他挣脱开扶他的警员, 手耳浮肿,双目赤红,是个血人,也是只蛮牛,呲牙咧嘴地横冲直闯,撞得警员们趔趄扑倒,看着蛮狠粗野又心酸。
布拉特唤他,“雄飞!Jori在县署,程爱粼救了她——”
“程爱粼,程爱粼……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你给我回来……”他缩着身子嘀咕,腰都直不起来,没来由的心慌到整个心室开始皱巴地纽结在一起,疼得他挫骨扬灰,每个神经元都在叫嚣,都在撕扯意识,他不知是该先掏心掏肺,还是以脑抢地。
他攀上坡道,要找程爱粼,手脚并用抓着树根往上爬,膝盖两个大开口,血咕噜噜地冒,每攀一下都能听见关节响动。手指也使不上劲,片刻就掰不住树皮了,更别说借力往上挪。
体力消耗得极快。
马雄飞咬牙撑着,攥不住树皮,就抓硬石,硬石滑溜,就抠泥地。小腿一点点向上蹭,没劲儿了就用腰腹。他的韧劲和执拗是县署里出了名的,只要做了决定,决不妥协。
他爬得一身热汗,风一蜇冻得寒心寒肺。
马雄飞不知道自己扭得像只长虫,昏昏沉沉地甩脑袋,
“程爱粼,”他开始无意识地叫唤,“程爱粼,程爱粼,程爱粼……”爬一步唤一声,累得理智尽失,他漫无目的,踉踉跄跄,到最后拖着两条烂面条似的长腿,走一步摔两步,可他精气神还在,就是要找程爱粼。
迈叔攀上去,狠狠甩了他两耳光,“疯疯癫癫,扯着虎尾喊救命你找死!再不去医院,你和老拜就得一起烧,明天你这伍长就是我的!”
他恨极了马雄飞,此刻却可怜起他来,轻轻一攮想拍醒他。
不想马雄飞虚弱得根本立不住,趔趄向后一摔,重重磕到树上,又撞向地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静静看着他爬起来,摔下去,爬起来,再摔下去,反反复复,他眼里冒着浊泪,大豆一样往外涌,他说,“程爱粼,望山走倒马,你怎么知道望山走倒马……你跟我说清楚……”
脚下一踏空,身子一坠。
众人一阵惊呼,马雄飞撞着灌木和碎石,携着冲云破月之势,翻滚到山下,整张脸都摔烂了,全身觫觳,痉挛不止,他还想咬牙爬起来,结果一撑身子,终究是作废了,眼前一白,彻底没了知觉。
一会独清独醒。
一会颠颠倒倒。
马雄飞浑沌地感受到冰凉器械的叮叮珰珰,那种血液流逝的酷寒渐渐被填补。
光明自带着一股气流款款而来,瞬间斑斓大盛,花花绿绿地滑来滑去,无数光带将他裹住,流风正劲,他觉得太刺目,掩住眼睛,再一放下,是夜半暴雨,粗风雷鸣
逼仄的储物柜,程爱粼湿透了,浑身战栗,唇齿打颤,她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
他也冷得彻骨,马雄飞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从来没有与程爱粼有过这般境遇,可他身体像是有自主意识,大掌包裹住她冰坨一样的指尖,握了很久,没有热量传递的效果,他姿态前倾,整个长臂环住了她的身子,湿漉漉的触感让两人蓦地遁入了沉默,愈是沉默愈是生涩,马雄飞感受到心脏的怦然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共生的错觉。
“咱们等会出去吃火锅吧,我来做,反正今天是抓不到了,”程爱粼埋在他胸前连打三个喷嚏,吐沫横飞地吸了吸鼻子,仰脸看他,“没事,报告我来写,蔡署只会骂你,不会骂我。”
马雄飞听不明白她的言辞,抓人,报告,蔡署……
他抓取着关键词,可程爱粼月盘一样柔婉的面容时时刻刻迷惑着他,即便流下鼻涕,也丝毫不影响美感,她不再稚嫩,变得柔媚且老练,他隐隐感受到彼此的关系,亲密却有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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