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柴火转身,道:“好。”
沈峭回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自己被翻乱的包袱,面对四双不怀好意打量的眼神,他面上装作愤怒地问:“几位大哥,小生的包袱这是怎么了?”
老二的声音像是被水润过,没有之前粗嘎,但是依旧难听,他说:“书生,这可怪不得我们几位,你走之后,突然出现几只大耗子,把你的包袱翻成这样,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把耗子给赶走的!”
说完,他舔了舔嘴角,感慨刚刚的脆饼真好吃,若是日日能吃上,真可谓是快活似神仙。
沈峭面无表情地搁下柴火,翻了翻自己的包袱,发现里面的东西几乎全部都被翻走,除了几件衣服和路引。
他想到他留着舍不得吃的饼,眼中暗光一闪而过,也幸好阿色提醒娘把钱分散缝进衣服里,他不至于落得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他面无表情地把包袱收拾好,就连火折子都被他们都拿走了,他不得已用根柴火去他们那堆火引了火过来,才重新生好一堆火。
真真是匪贼,睁着眼睛说瞎话,竟把自己比喻成耗子。他们也是看他一个瘦弱书生,觉得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才会如此欺辱他。
沈峭的胸口起伏了下,却也深知自己处境,不好正面与他们对上,只能智取。
老二当着沈峭的面,将从沈峭包袱里翻出的馍馍递给老三,老三抱着个馍馍就开始啃,老二讪笑道:“给你水,慢点吃,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又瞧见坐在那边,文质彬彬不喜不怒的沈峭,扬声问:“书生,你是哪个村的?”
沈峭心中一紧,含糊地说:“就在北面不远处。”
老二来了兴致,屁股挪了过来:“北边可是有好几个村子,有祁连村,有范田村,还有张家村等等好几个村子,你到底住在哪个村子啊?”
其实本来张家村是个大村,不过后来因为田地分配的原因就以沟为界,东西两边分村了。
东边还是名为张家村,而西边则改名为钟毓村,所以村子里大多还是以张姓为主。这也是这十几年前的事,外地人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沈峭想糊弄过去,但是发现这贼匪对良州大大小小的村还挺熟悉,便知糊弄不过去,回:“张家村。”
“张家村?”老二扬起了眉头,这张家村还能养出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峭:“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小生张小良。”
老二点头:“哦,张小良啊。”
沈峭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二:“名字都是虚的,叫我老二就成。”
就是连编都懒得编名字骗他了,沈峭心道。
老二跟查户口似的又问:“你今天看着年岁不大,家中还有几口人,娶妻了没?娘子多大,有孩子没?”
重点在于,娶妻了没有,一般小白脸就喜欢好看的小娘子,不好看的他们都不乐意娶回家。
沈峭听着听着便觉不对,谨慎地回答道:“家中仅有爹娘二人,一心苦读圣贤书,还未娶妻,等日后中甲及第,再娶妻也不迟。”
老二把话给咽了回去,心中隐隐觉得他是在骗他,那么好吃的饼真不是他娘子做的?
“老二,过来,你别打扰人小良休息。”胡老大叫唤了他声,打断了他的继续问话。
老二这才把屁股又挪了回去,眼神示意地问,杀还是不杀?
胡老大悄悄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看向沈峭说:“我们几个兄弟的路引丢了,小良你应该是去府城参加乡试的吧?能不能捎带我们几个兄弟一程?”
这些人居然想要进城?府城门口是要查路引的,没有路引不给进城。
沈峭自然是有路引的,况且他来路明范,进出良州府城自然来去自如。
提到路引,他这才知道眼前这群人打的主意。
虽然没有路引难以进城,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需进城检查时,跟着有路引的人一同接受检查,再塞点银子打点,守城卫兵也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毕竟每天进出那么多人,即便是混进去一两个没有路引的,只要不主动暴露,谁又能知道?
沈峭面露难色:“大哥,非是小生不愿帮忙,而是你们五个人,小生怎么可能私带五人进城?”
见他没有一口拒绝,胡老大忙说:“只要小兄弟肯乐意帮忙,带我一人进城便好,我的这些兄弟先在城外歇脚,等我进城安定下来,补回路引,再接他们进城也不迟。”
让他带个贼匪老大进城?沈峭心中冷哼,面上却不显道:“相逢即是有缘,想来丢掉路引也不是你们所愿,小生愿意相助。”
胡老大这才满意地朝他笑笑:“那就有劳你了。”
路引上标着他的体貌特征,恐怕是他们自觉没有一人与他身高体型相符,这才使了下策,留他一命,让他带胡老大先进城。
这也说明,进城前他的性命暂时无大碍,但是进了城后,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他是见过这几个人的,为了保险起见,进城之后,胡老大必定找机会灭口。
不过,胡老大为什么一定要进城?还是说,城里有什么人会接应他?
沈峭敛去眸中思绪,听着柴火灼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拳头逐渐捏紧。
他答应阿色会让她当上大官夫人,就绝不会死在赴考的路上!
*
半梦半醒地睡了一晚,沈峭被那五个匪徒的说话声吵醒。
原来,他们出去打了只野兔子,如今剥皮放在架上炙烤,正商量着怎么分食。
老二无疑是对胡老大最忠心的,屁颠屁颠就把兔子腿拿给胡老大,胡老大接过,说:“给小良留块肉。”
老二先是嗤了声,随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喊醒沈峭递给他块兔肉。
毕竟,他们昨晚就将沈峭带的干娘分食一空,如果不给他口吃的,怕是要饿晕在半路上。
沈峭也不矫情,接过动作优雅地吃了起来。
与旁边五大三粗啃食兔肉的几个男人形成鲜明对比,胡老大经过一夜的休养,脸上也恢复了些气色,问沈峭:“小良,你读书多少年了?”
沈峭咽下兔肉,答道:“十年。”
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胡老大心中暗道声可惜,可惜这书生遇见了他们,这十年书也算是白读。
看在他还算听话的份上,到时给他个痛快吧。
胡老大说:“赶紧吃吧,不够我这里还有,吃完我们早点赶路,你也想早点进城不是?”
沈峭应了声:“好。”
听到他这么配合听话,老二忍不住嘀咕了句:“老大,怎么感觉这小子听话得有些过分了?”
胡老大低声道:“两种可能,一是他已经察觉了我们的身份。”
他话音刚落,老二就捏紧了刀柄,低声嚷道:“老子现在就去宰了这个兔崽子!”
胡老大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冲动,我说过,他在我们手心,翻不出花样来。”
老二这才放下刀柄,又问:“那第二种可能呢?”
胡老大没好气:“跟你一样,傻。”
老二:“......”
或许真如老大所说,傻吧,瞧他懦弱的样子,明明知道他们昨晚翻了他的包袱,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浑身没二两肉,做起事来,就是敢怒不敢言。
老二哼哼两声,眼神得意地瞧着沈峭。
沈峭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没有察觉他们的打量视线。
眼下便是拼演技的时候,他虽不是戏子,但为了活命,也不得不和这群匪贼演戏,好好周旋一番。
第45章 [VIP] 获救?
沈峭吃完兔肉, 发现浑身有了点力气,便打量起那边的五位兄弟。
他发现除了说过话的老二老三外,老四老五几乎不怎么说话, 老四任劳任怨地干活, 刚刚勤勤恳恳烤兔肉的就是他, 老五是刀剑不离身,浑身透着股冰冷的杀气, 比老二的戾气不同, 他的杀气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他们出手,但是他断定, 这几人怕是这一声不吭的老五武功最高。
很快, 那边五兄弟分食完了兔肉, 纷纷拍拍手掌,站起身来,催促沈峭赶路。
沈峭收拾好自己的包袱, 跟上他们的步伐。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很熟悉, 也不把他往官道引,走的都是些崎岖的弯弯绕绕的小路。
沈峭擦了把额头的汗, 回头看了看在最后断尾的老五,转头快走两步赶上前面胡老大的步伐:“大哥, 怎么不走官道, 这路小生还从来没有走过。”
哪知,胡老大哈哈一笑:“小良啊, 我们五个还能把你拐卖了不成?这小路虽然难走, 但是却离良州府城进, 你往常三日路程,走这条道, 只需一日。”
官道有府兵把守,但是这不知名的小路却没有人知道,看来这是要切断他求助的机会。
不过,沈峭也不会轻言放弃。
走了半日,沈峭感觉口干舌燥,身体疲累,腹中空空,有些支撑不下去,便停下脚步,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后,喘着粗气说:“大哥!小生走不动了。”
老二转过头,就冲着他骂道:“你这书生,才走几步路?想当年,老子打...”
“老二!”胡老大爆呵一声,阻止了老二的话。
老二撇开脸,不再看沈峭一眼。
胡老大走到沈峭身边,语气还算客气:“小良,你是书生,的确比不上我们这些哥哥五大三粗的,要不你先歇歇,我们再继续走?”
沈峭有些不满地嚷嚷:“又渴又饿,小生的干娘都被耗子给吃了,还怎么走?”
不满就是对的,不过把这群人说成是耗子,也是他们先挑起,实属活该。老二听了,又忍不住挥拳想要揍沈峭的样子。
胡老大语气微沉:“书生,你要是再不赶紧走,今晚可就要露宿野外,这林子里不太平,时常有野狼出没,你也不想被野狼给吃了,是吧?”
沈峭闻言,装作害怕地咽了咽口水,随后又梗着脖子说:“那小生要吃东西,没东西吃,小生走不动!”
“早上不是给你兔肉吃了吗?你饿死鬼投胎的啊?”老二骂道。
“就是,你吃的那块兔肉原本是我的!”老三瞪他一眼。
老四没说话,老五抱剑面无表情。
沈峭被说的红了脸,但还是不服输地说:“既然几位大哥嫌弃小生累赘,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老五的剑柄一动,似乎是在等谁的命令。
老二是最耐不住性子的,忍不住拎着沈峭的衣领威胁道:“书生,乖乖把你刚刚的话给老子给咽回去!”
沈峭脸色一白,几乎被掐着脖子,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胡老大抓住老二的手臂道:“老二,别冲动,你快勒死他了。”
老二见沈峭快被自己给掐晕了过去,这才不满地松开手,松开后还嫌弃地道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沈峭:“.....咳!”
沈峭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几位大哥,小生跟你们打个商量。小生知道离这不远处有处凉棚,我们去喝口凉茶,吃点茶点,等填饱了肚子再赶路可好?”
那处凉茶自然是支在官道上的,为的也是来往路人停歇方便。
沈峭上次去府城应试的时候,就在那个凉棚吃过茶点,估摸着离这不远,所以才有此一说。
更重要的是,他与那老板,有过一面之缘。
胡老大没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老二直接开口:“老大,不行的,如果碰上...”
胡老大打断他的话:“没有如果,书生你既然饿了,去吃茶点便是,我还是让老三跟着你去,怕你一个人不方便。”
他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沈峭知道他这是要派老三来监视他。
不过,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自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即便赶路要紧,但是填饱肚子更要紧,那凉棚小生是一定要去的。”
*
胡老大还是不敢出面,躲在不远处,指使沈峭和老三去凉棚买茶点。
这口凉棚没有名字,老板是个粗莽大汉,他一人就办起了这凉棚,一口锅,两张桌子,八条板凳,就是全部的家当。
既然是买东西,自然是要银子的,然而沈峭的荷包被他们搜刮了去,手头要是拿出银票,肯定就会暴露他还有钱被私藏起来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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