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林涧面颊,如同融化的雪水般滑过肌肤。
林涧好似被针扎了一般,猛地一步退开,不敢再看陆怀沙那双眼睛。
她声如蚊蝇道:“……你离我远点儿。”
陆怀沙手忽然停了停,他将盒子放在桌上。那声音不大,却响得令人心惊。
“因为秦默?”他声音冷然道。
“不是的。”林涧扯着衣角小声说,她眼睛几乎快要盯到地里去,“……因为你有点好看,我就有点不敢看你。”
陆怀沙心上好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捅了一下,他收住了步子,回头看她道:
“你说什么?”
林涧眼神飘忽不定地往门口挪动,横着试图从他身边拱出去,“我走了。”
陆怀沙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双幽深的眼睛目光犹如实质,压得林涧抬不起头来。
“好了你听见了不就行了么……”林涧急得快哭了,“我就是证明给你看一下我真的不喜欢秦默了……”
她还想在解释什么,手腕上的力道却忽然松开了。
林涧听见陆怀沙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涧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陆怀沙离去的背影。
嗯?你“嗯”一下就完了?
林涧气得抓心挠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跟陆怀沙接吻后他毫无反应的晚上。
什么人啊这是!
我都夸你好看了,你起码也应该表示一下你什么意思吧?
林涧一晚上都在琢磨加用二元二次方程计算陆怀沙的“嗯”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他“嗯”完了之后将来杀她的概率有多少。
对这个问题她一直思考到上床睡觉,她正要熄了蜡烛,却忽然见陆怀沙走了过来。
他刚刚沐浴过,赤脚踩在木质地面上。
那双赤足在昏暗的灯光里雪白,凡是他走过之处仿佛都结上了一层白霜。
林涧手里拿着蜡烛,呆呆地看着他:“你干嘛?”
陆怀沙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蜡烛。他俯下身将蜡烛吹熄,一缕淡淡的白烟从熄灭的烛芯上升腾而起。
随即林涧便感觉身边的床榻一沉,“睡觉。”
林涧:????
她在黑暗里难以置信地瞪眼看见身边的人。
要知道,即便是在她被打了躺在床上养伤的那几天,陆怀沙也没跟她同床共枕过。
那时候他虽然说怕碰到她的伤口,但是林涧总是觉得他就是抵触跟自己这种心思狠毒的女人睡在一起。还是伽叶多搬进来了一张床放在她的房间里。
但是现在他竟然就这么自然地躺上来了?
林涧满心纠结不知道该说啥,却感觉到他替自己拉好了被子,声音平静道:“别看了,睡觉。”
这么黑咕隆咚的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林涧“啪”地闭上了眼睛。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跟陆怀沙靠得有点太近了。
他平日里看谁眼神都冷得要死,乍一靠近,林涧却觉得他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向她涌来,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烤熟了。
她贴着陆怀沙的那条手臂,就能感觉到他臂上紧实的肌肉起伏的线条。肌肉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那种潜伏的力量像是一种震慑,在他身上已经超越了有生命之物,仿佛山川河流般超自然地存在着,令她暗暗心惊。
说到底也是修炼了万年的人。
林涧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他的手。
原书里他应该就是用这只手执剑劈开生死界限,将巫族放逐到无门关的吧。
这时,她忽然听见陆怀沙平静至极的声音道:“我在旁边,你睡不着么?”
“没有。”林涧赶紧辩解说,“我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陆怀沙淡声说。
林涧心尖忽的一跳,她往旁边看去,陆怀沙却侧过身来。
他似乎困了,声音有一点沙哑,抬手抚上了她的眼睛,“安分一点。”
林涧的睫毛僵在黑暗里不敢动弹,半晌她才咬着唇说:“陆怀沙,你为什么突然就想和我一起睡了?”
“因为我愿意相信你。”
她看不清陆怀沙的动作,却能感觉到他微微靠近了一点,他的发丝垂到了她的面颊上,又如同丝线一般滑落下去。
他的声音依然带着淡然的冷寂,“你可以相信吗?”
林涧微微怔住了,她手心捏紧了那张纸条。
他的手覆在她脸上的力道很轻,却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
林涧在黑暗里躺了很久,却始终睡不着,忽然听见了外面打更的声音。
木梆子的声音沉闷而悠长,钝钝的尾音让林涧蓦地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盯着陆怀沙看了一会儿。
月光从纸窗里透进来,将他的脸映照得如庙中玉像。
“对不起。”林涧小声说了一句,飞快地跳下床去。
仅仅在她掩门而去后的片刻,陆怀沙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如同不透丝毫光晕,如同冰雪雕琢的深渊。
第23章 [VIP] 短刃
乍一走到殿外, 林涧便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漫起。
她裹紧了衣衫,沿着墙角的阴影朝秋星宫的方向走去。她对王城宫殿的布局并不熟悉,但是秋仙殿就在从她的寝殿到许碧梧的双瑶殿的那段必经之路上。
林涧远远便看见“秋仙殿”三个大字, 涂着金漆的底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林涧犹豫了一瞬。
其实她深夜应邀前来本就是极为冒险的行为, 若不是此行祝郡给了她不少保命的东西, 她绝对不敢这样大胆。
林涧在门前只停了片刻,便吱呀一声推门进去。
这本应是间无人居住的空置宫殿, 但是林涧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地龙却烧得暖融融的。满堂点起了明亮的红烛, 淡淡白烟从鸳鸯香炉中飘散出来,靡丽奢华的轻纱在房间内轻轻摇曳。
林涧站在门口定了定神道:“秦默。”
她没有关门, 让冷风吹散了屋里浓艳的香气。
屋内传来“啪、啪、啪”三声拍手声, 冷风登时从林涧背后倒灌进来, 吹起了层层叠叠的轻纱,露出帘后一把紫檀離龙交椅来。
秦默斜倚在罗汉床上,一条腿架着另一条腿, 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圣女比之前倒是谨慎了不少。”
林涧站在门槛边上, 警惕地看着他道:“少主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要塞纸条深夜让我过来?”
秦默支着下颌, 低低笑了一声道:“我们有什么能说的……圣女不是很清楚么?”
他忽然一扬手,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林涧背后两扇大门带着劲风猛地关上了。
而一股巨大的力量则从秦默指尖袭来, 凌空勾住林涧腰肢,直直向他甩去。
林涧指尖一直扶着裙角边缘, 这时她忽然抽手, 一条银蛇般的长鞭已经甩了出去, “啪”的打在秦默的手背上。
鞭身带着倒刺,在他手上刮出一道见骨的血痕。
秦默眉心微微一蹙, 旋即带着古怪的笑看向她道:“圣女怎么不驭使毒虫了?”
林涧捏紧了鞭子银柄道:“本君愿意用什么就用什么。”
她话音未落,秦默忽然再次一招袭来。风声在他的指尖撕裂,半空一道暗色的虚影快得几乎看不清形状,已经靠近了她的身边。
“真没想到巫族也会给圣女这样的东西防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讥笑。
林涧眼皮一跳。
因为她啥都不会,所以祝郡交给她了这条鞭子。上面施了可以自动防御和进攻的法术。祝郡交代过她,这鞭子偶然一招可能抽中,但是如果交战频繁,一定会被人看出招式的机械,所以叫她不到关键时候不要使用。
没想到只是一招,秦默已经看出了端倪。
果然不愧是年仅二十八岁就凌驾于整片灵墟之上的灵墟少主。
林涧只觉得身体被那虚影猛地抓起,她反应过来之前,后脑勺已经重重撞在了三围屏风罗汉床上。
秦默的身体趁势压下,声音里尽是嘲弄,“一年没见,圣女还是这么无能。巫族敢让你来灵墟,是终于准备放弃你了?”
就在这时,一线冷光抵上了秦默咽喉。
林涧鞭子的银柄里弹出雪亮的短刃,发紫的刀面带着不祥的色泽。
“刀上有毒,”林涧慢慢地说,“不想被说死在巫族圣女身上就闭上你的狗嘴。”
秦默骤然收声。
他的瞳仁逐渐成了危险的一线,凶兽般死死盯住了林涧。
“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我杀你干什么。”林涧直勾勾地看了回去,“杀了你怎么还债?”
“还债?”
“祝族长托我给你带几句话。”林涧道,“早年你爹借我们巫族的钱也该还了。三分息,五十年,利滚利到今年正好是九千九百万,凑整一个亿。拿不出来,就拿灵墟来抵。”
“我爹?”秦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跟我说我爹?”
他眸子在烛光的泛出金黄的色泽,如同丛林中的猛兽。他的声线骤然压了下来。
“你难道没听过灵墟少主的传闻?”
他冷笑着看向林涧道,“灵墟主的两条腿都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断,现在就被关在青池宫的后院里!你觉得我会替他还债?”
“父债子偿。”林涧道,“我不管你和你父亲什么关系。更何况,你本来就欠我的。”
原主落水的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缓缓回到了林涧脑海里。
“三年前我在洄鸾江落水,就是你有意促成的吧。”
“我出游那日,原本天气很好,但是到了江中央却忽然风雨大作。我打算找随行的侍女返航,一回头却发现她人不见了。我恰好落水,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你站在画舫船头上。”
林涧勾了勾唇角,“那日雨那么大,你还站在上面淋雨。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脑子有病。”
秦默眸中那线光芒逐渐绷紧,他盯着林涧一字一句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用谁告诉我,谁做了亏心事自然知道。你依靠圣女的芳心,这两年也从巫族捞了不少好处……”
林涧话没说完,却忽然注意到了秦默眼瞳里的那线光。
那光很奇怪,边缘是金色,中央深处却透出隐约的血红。若不凑近了,藏在瞳底真的看不出来。
秦默的长相桀骜得极有攻击性,然而那束光却给他的眼睛带上了一种异样的狡媚,像是千年修炼成精而又会噬人皮肉的狐狸。
那条线如同琴弦一般在他瞳底微颤,仿佛要将人吸到那双眼睛里去。
林涧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忽略了身上的燥热,只是盯着秦默道:“奇怪,你的眼睛——”
秦默面色骤变,他有一瞬似乎是要掩住眼睛起身,然而瞬息又改了主意。
“我的眼睛,怎么了?”他言笑晏晏地看着林涧道。
林涧完全没注意到秦默神色的变化,她只是聚精会神地盯在那条线上。
那条线隐约颤动,勾着她越靠越近。
陆怀沙已经站在了秋仙殿的门口。
他神识一扫,窥见殿内场景时眉心登时跳了跳。
身高腿长的灵墟少主正把林涧压在罗汉床上,窄窄的床铺下两人身形完全重叠。少女眸色迷离,弓起的颈项如柳枝垂下,她的唇似乎在一点点凑近秦默。
陆怀沙长腿一踹,秋仙殿两扇大门应声而倒。
巨响伴随着冷风发疯般倒灌而入,一下子掏空了屋里的融融暖意。
林涧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手忙脚乱想要把秦默从自己身上踢下去,未及动作,两道细如发丝的银光却忽然从窗外射来。
银光一颤一颤,勾住了秦默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开,避过了陆怀沙那一击的力量。
秦默如猎豹般迅捷起身,反手借助那两条线闪避到了房间一侧。与此同时,一个白影也从窗外闪进来,站在房间一侧护住了秦默。
林涧回头,正对上陆怀沙看不出情绪的漆黑双眸。
她感觉有点尴尬,勉勉强强朝陆怀沙笑起来道:“那个……你听我解释。”
好熟悉的词啊,林涧虚弱地想,我刚穿书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陆怀沙却没有理会她,朝秦默道:“少主好精力,自己的孩子办满月宴,还有心思与圣女夜半幽会。”
秦默拭了一下嘴角的血丝,笑起来,“你不知道么?本少主与圣女本就余情未了,我想要做什么,与你何干?”
林涧慌地“呸”地朝他吐了口唾沫,“你少胡说八道。我刚刚已经说清楚了我要跟你一刀两断,一了百了。我跟你就是欠债还钱,两不相干!”
陆怀沙微微扭了扭头,眸光幽深的看向她,“你不仅欠了我的,还欠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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