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啊?我怎么可能……”
她猛然截住了话头。
林涧忽然想起来,自己欠陆怀沙灵石是因为要找他帮忙怀孕,那她现在说自己跟秦默有金钱关系,很难不让他多想。
林涧赶紧摇头道:“不是,是他欠了我的。和怀孕没关系,我只给你生孩子。”
秦默在一边听得脸色都阴沉下来。
陆怀沙却好似没听见她满口的虎狼之词,瞥了眼秦默道:“还请少主自爱自重,无事少觊觎他人妻子。”
林涧被他的话惊了一下,转眸望向陆怀沙,却只看见他容色淡淡、眉目神俊的侧脸。
她悄悄地揉搓了一下手掌心,没敢说话。
秦默面色越发扭曲,他一甩袍袖,讽笑道:“本少主还不至于和一个男宠动手。白九,走。”
悄无声息立在角落里的白影微微动了动,一道冷风从窗口穿过,他和秦默都刹那消失在了房间里。
林涧在一旁偷觑着陆怀沙的脸色,却见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下了牵着林涧的手,转身走出了殿内。
林涧赶紧跟了上去,她仰面看着陆怀沙的背影。
他的身姿在月轮的阴影中如枯树冷枝、覆雪白杨,望一眼过去便觉得寒意料峭。
林涧低低叹口气,小跑到他身边去他并肩而行。陆怀沙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她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好小心翼翼地仰脸看他道:
“陆怀沙。”
“说。”
完蛋,听语气不太好啊。
林涧小声说:“对不起。”
陆怀沙止住脚步,他回眸望着她,高高垂下来的目光如同天神俯看世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说。
“我怕你不答应。”林涧揉揉眉毛说,“我知道自己去找秦默很危险,可是我想知道他都藏着些什么,我身上有不少祝郡给我的保命的东西,所以我……”
“错了。”陆怀沙道,“方才秦默对你用了媚术,你察觉了吗?”
“媚术?”林涧愕然地停住了。
她忽的想起秦默眼里那条交错着红光和金光的细线,当时她只觉得那条线莫名的吸引人,其他完全没有多想。
林涧在冷风里轻轻打了个寒战。
灵墟的水似乎比她所知道的原书里要深得多。
“可他不是灵墟少主吗?堂堂少主……为什么要修炼媚术?”
陆怀沙没有答话,他凝视着林涧的眼睛,轻轻抬起手点住了她的眉心。
他的指尖冰冷如玉,一丝灵光霎时贯穿了林涧脑海,好像除去了什么让她昏昏沉沉的东西。
“好了。”他说,“媚术痕迹我已经替你消去,不会再发作了。”
林涧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妙,她试图抓住他的手腕。陆怀沙却轻而易举地避了过去,他袖口扫过她的指尖,带起了一点冷风。
“我救了你一次,也算是偿了你许多日的照顾了。”陆怀沙的眸子如同令人坠落的深渊。
他眸色淡淡,如同从云间俯视世人的神祇,“但是秦默于你而言并非良配,此人心思狡狯,连我都摸不清他的底细。”
“你将来无论嫁谁,最好都不要嫁他。”
林涧觉得心跳微妙地一停。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月光将陆怀沙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起了一点点执拗,就好像是看他过于平淡冷漠的神色不爽,故意要气他似的。
“若我一定要嫁他呢?”
陆怀沙显然是没想到对他一向顺从的林涧会如此说,他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垂下眼去看着林涧。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有雪白的颈子映照在浮动的光影里,瓷白娇嫩,如同铃兰的花瓣,那颈上套着一个银圈,如同斜倚在银瓶里的花枝,莫名添了几丝妍丽之色。
他内心似乎就生出一种欲望要去吻那脖颈,使她乖乖听话,任他索求。
林涧那一句话出口已经后悔了。她本来对秦默什么意思也没有,而且她现在还和陆怀沙处于备孕的状态,这么说怎么都有些不妥。
这时她忽然感觉陆怀沙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灼热得吓人,她惊了一下,抬起头来,却见他已经转脸望向了黑暗之处。
“你随意。”他说。
林涧血一下子涌上头顶,虽然她没表白,也没有想表白的意思,却莫名其妙有种表白被拒绝了的感觉。
“那我真去了啊。”她又羞又恼地追赶上陆怀沙的步伐说,“你说我随便,那你刚才解我身上的媚术干什么?要是你没解,说不定我现在就跟秦默成了呢……”
陆怀沙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他内心似乎有种东西克制着叫嚣的欲望,令他寸步不前而又后退不得。
他那丢失的记忆还带着残存的影响,告诉他万不可堕入红尘欲海。他几乎用尽全力集中在自己的记忆上,才能屏蔽掉林涧叽叽喳喳的声音。
“算了算了。”
林涧恼羞成怒地叨叨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彻底服气了。
她灰心丧气地叹口气说,“你没反应就没反应吧。反正我刚才说的就是胡言乱语,我本来也压根不想和秦默扯上关系。毕竟现在你还跟我在一起呢。”
陆怀沙骤然停住了步子。
“干什么呀?”林涧惊诧地看向他,她忙活了大半夜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快走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时林涧忽然也察觉到周围气氛一丝微妙的不对。
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你别动,陆怀沙。我刚刚想起来……”
林涧话音未落,一束拧成利剑的银质丝线已经破开虚空,穿透层层叠叠水阵般的月光,刺透了陆怀沙的胸口。
大朵大朵的血花从他胸前涌出来,那身白衣上如同绣了牡丹一般华贵。
林涧心脏狂跳,耳朵里发出不绝的嗡鸣之声。
丝线!傀儡丝!
她刚刚想起来,刚才秦默的下属,手里的武器用的就是傀儡丝!
第24章 [VIP] 迷眩
陆怀沙眼瞳漆黑如同凝墨。
他周身的灵力在迅速的流失, 看得出来,他试图在反抗那束傀儡丝的力量,但是方才那一剑过于精准, 千万条傀儡丝拧成一条, 直直穿心而过。
林涧惊惧地抬头向四周望去, 却只见一轮明月当空,万殿寂静如雪, 檐上树上阶上殿上都空无一人。
谁在出手?
那束傀儡丝一击得手, 已经缓缓开始拖拽陆怀沙往黑暗中而去。
林涧本能地想要拽住那束丝线,然而傀儡丝上却生出了无数倒勾, 刮住了她掌心血肉。
林涧另一只手迅速抱住了身边一棵树, 竭力阻挡陆怀沙被拖拽到黑暗中去。
陆怀沙只感觉被穿透的心脏位置隐约发凉, 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疼痛,他反而觉得自己的神志从未如此清醒。
他觉得自己识海中仿佛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像是林涧的落雪林, 然而那又和她毫无关系, 那是关于他失去的记忆。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也曾被这样的傀儡丝穿透过一次, 不过那一次是掌心。
他看见自己屹立在凛凛高空,低头看向穿透他手掌的雪白丝线, 然后动手平静地将那些丝线一根根扯断。
滚烫的鲜血从他手心滴落下去, 宛如大雪绵延的山峰之上,如同一串零落的红梅。
少女的姿势像是将他死死拥在怀里, 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他离开一步。
她为什么不肯放他呢?
他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护他?
陆怀沙的神识沉浸在那些碎片般的记忆里, 周围的一切对他仿佛都没有意义。
他冷淡地看着怀里的人。
“这什么东西呀?”林涧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陆怀沙你什么时候惹上仇家了快告诉我怎么办?!”
林涧拼命睁大眼睛,耳朵里只剩下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拽着丝线的那条胳膊因失血而逐渐麻木,她能感觉到用尽了力气,丝线还在她掌心一点点滑走。
当然她要是现在让傀儡丝把陆怀沙拖走也行,可指不定陆怀沙万一没死呢,万一没死再想起来她这时候见死不救呢?
林涧从小到大没这么疼过,她觉得自己疼得脑子都晕乎了。哪怕意识在那疼痛上多停留一秒,就要开始溃散。
“没事的陆怀沙。”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努力地开始笑,“我说过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我可是巫族圣女——”
那一瞬间她对上了那双淡漠到极点的眼睛。
林涧甚至看不出自己在那双眼睛里有一点倒影。
少女眼眶霎时就红了,清潭一般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雾气。
这该死的。林涧边哭边想。
这一次根本不是朝我来的,这人想杀的就是陆怀沙。
要杀就杀吧,我还担心那个狗东西杀不了他反而帮他恢复记忆了。他妈的,到时候我还在陆怀沙这个王八蛋心里留下了给他戴绿帽这么不好的印象,他恢复记忆了杀的还是我。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是在救他,这人脸上怎么能一点表情都没有呢?
林涧哭得越发伤心了,大颗泪珠濡湿了睫毛,很快滑落下来,如露水般挂在脸边。
陆怀沙漆黑的瞳孔终于动了动,他失焦的视线一点点聚集到林涧脸上,似乎有些诧异,又带着些不解。
“怎么哭了呢?”
他的声音如同空谷回响,慢慢抬起一只冰冷的手,擦去了林涧下巴上的眼泪。
林涧哭得越发汹涌澎湃了。
这个混蛋,她抽抽噎噎地想,他不赶紧努力想想怎么办,居然还有心情问我为什么哭,我他妈为什么哭你有眼睛看不见吗?
陆怀沙仍旧不解地凝视着她。
他一脚跨在记忆,一脚跨在现实,如同倒立于水面之上、阴阳之间,理解林涧在做什么似乎极为困难。
手里的傀儡丝还在一点点滑走,血流已经浸湿了林涧袖口。
“这怎么办啊……”
林涧觉得陆怀沙现在像个半傻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努力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哭道:“不是说我身上饲养了蛊虫吗?都这时候了虫子怎么还不出来啊?”
伴随着她那一句话音落下,陆怀沙清晰看见林涧脸上表情蓦地凝固。
少女雪白无暇的脖颈和双手慢慢浮现出无数交错纵横的割伤之痕,那些伤痕从无到有,由旧变新,既而迅速开裂成新鲜血口,无数漆黑的虫蚁从伤口处蠕动爬出。
虫蚁的背甲反射的月光,形成了金属般青黑的光泽。
少女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一直大到眼白处都渗出了丝丝血痕。
她似乎想说什么,全身却被漆黑的蚁群骤然吞噬。
陆怀沙神识被从虚幻中狠狠拽出,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轻轻张了张口唤道:
“林涧。”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姓出口,林涧却没有听到。
少女两只手臂都缓缓松开,她的身形被无数的虫蚁托举到了半空,惨白的面孔和僵直的眼神,都如同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她勾住树的左臂几乎被粗糙树皮磨掉了一层血皮,另一只握住傀儡丝的右手更是惨不忍睹,掌心镶嵌着数不清的银色倒勾,和着血光在夜色中微微闪耀。
然而这些相较于她的身体,都已经不值一提。
那具姣好的身躯已经完全被虫蚁洞穿,但凡裸露皮肤之处都能看到密密麻麻排列的细小瘘洞,无数虫蚁在那洞口里进进出出。
那妍姿丽质,柳腰花态,令陆怀沙无数次捻动袖中念珠的雪白胴体,已经为虫咬蠹蚀,成为蛇窟蚁穴,她整个人似乎都要化成一滩血泥。
那刻陆怀沙心头只想起一个念头,她最害怕虫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数的毒虫为林涧方才那一句话所召,如黏稠洪流一般涌向了那一束傀儡丝。
伴随着毒素倾注,傀儡丝渐渐变黑发脆,在顷刻之间细碎的令人齿酸的啃咬声响起,那些傀儡丝一根接一根地绷断。
绷断的响声在夜里遥遥听来如不辍弦音。
陆怀沙迅速抬手斩断了最后几根,那些被斩断的丝线在黑暗中缓缓退去。
他没有继续追击,而是上前抱住了林涧从空中坠落下来的身体。
林涧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一缕烟雾。
她那双烟花般跳跃闪动的眼睛凝滞了下来,陆怀沙凝视着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痛苦,也不是慌张,而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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