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西侧有一处水溪漂亮得很,一路平坦还开着花,阿慎常常过去抓鱼,姑娘跟着他去那边玩一会儿。”
“嬷嬷……在院子里走两圈也一样的。”
温琼是真不想出去,她捧着经书都能在屋里坐一天不挪一下,或者和自己下棋博弈,跟着阿瑶苦学绣花,拉着阿慎逗他练字,有时还会与小涟一起去小厨房看厨娘做糕点。
总之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她一点儿都不嫌闷,尤其孕肚明显鼓起后,浑身的骨头都开始犯懒。
“那怎能一样,这庭院才多大,今日无风不冷,姑娘跟着溪边走一走,一个来回刚好回来用晚膳,不是念叨着吃糖醋鱼,鱼都腌好了就等着炸了。”
眼看即将要出院门,温琼拖住宋嬷嬷的胳膊,“嬷嬷!”
她午睡刚醒,到晚膳那得多久的时间。
温琼那双漂亮的浅色琥珀眸子在阳光下好看夺目,她放软了语调,像是幼时那样朝宋嬷嬷撒娇,“嬷嬷,明日再去好不好,我坐那儿看书累得腰酸。”
宋嬷嬷心软了软,顿下步子将温琼披着的青玉大氅理正,松口,“那不出门,就让阿瑶陪着去枫林走两圈。”
温琼眉眼弯弯,抱紧宋嬷嬷的胳膊露出满足的浅笑来,“就知嬷嬷最宠我了。”
宋嬷嬷无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火红枫林似是朝阳烈焰,清冷秋日里染上一股韵味暖意,阿瑶挽扶着温琼的手臂,步伐慢慢悠悠岁月静好。
粉衫与青衣相伴着走在枫林里,一缕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那摇曳的裙摆也跟着轻扬起一丝漂亮的弧度。
“姑娘这几日一直看书,可想过小主子的名字?”
“没怎么想过。”温琼心里隐隐有一条紧绷而起的弦丝,总觉得孩子平安出世了,她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想着她垂眸,摸了摸已经藏不住的弧度,“再等等,不急。”
阿瑶以为自家姑娘是对小主子的名字过于谨慎,便道,“那等姑爷来取几个,姑娘再看一看哪个更合适。”
“或者……找公子取名也好呀,公子可是探花郎,上次公子来别庄时,奴婢还听说他正给小主子多置办些家产当做百日礼呢。”
温琼闻言顿了下,上一世时,兄长十月初便走马上任迈入朝堂,如今马上到十月尾巴了,没有半点消息。
莫非这一世,连兄长未来的走向也要改变,那兄长想做什么?
她想起温伯清素来感兴趣的商会生意之事,抿了下唇,经商吗?
正疑惑想着,阿瑶忽然一声惊呼,“姑娘,你快看那边!”
温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北边冒着滚滚浓烟,一阵阵风吹动着,往别庄这边袭来。
是别庄的北边着了火,温琼依稀记得北边也是一家别庄,她不爱出门,那别庄长得什么样子还是阿瑶她们同她说的,好像是叫什么青岩别庄。
她当即道,“阿瑶,快去让阿慎带着管事过去看看怎的回事,记得多带着人手,火势一大咱们别庄也得跟着遭殃。”
秋日干燥,如今只剩满地枯草和干枝,一旦燃起来很难灭,若是枫院别庄也被波及,那许有可能会被老太君召回皇城侯府。
阿瑶忙不迭跑出去,跑出几步后又拐了回来,“姑娘,咱们一起走,这风朝着咱们别庄吹的,万一风大了浓烟过来,会熏着您的。”
她家姑娘溺过水,万万不能被烟熏呛到,不然呼吸断断续续不上来,憋的脸都发红。
温琼仅是犹豫了一息,扶着肚子探出手抓住阿瑶的手臂,“走快些,我不要紧。”
临到了枫林边缘,温琼松开阿瑶的手,让她去叫人帮忙救火,自己歇了一会缓口气,这才慢慢朝着院里走去。
暮色沉沉。
西边天空泛起一道赤红似火的灿烂晚霞,像是天边在静静燃烧着,这处景象美得惊心动魄。
那场火烧得时间不短,秋日天干物燥,秋风不止何时而起,如今已经大到将烟味蔓延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燃烧过后的焦烟味道。
温琼捻着帕子捂着口鼻站在正堂外的屋檐下,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眼,见是阿慎和管事们一身疲惫,被熏得灰头土脸的回来,她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
“阿瑶,小涟,去给几位备些茶和点心来。”
几个年长些的管事连忙拱手一礼,“多谢夫人,我等歇会就够了。”
阿慎已经毫无形象的倚着廊柱累瘫在台阶上,“好险,两家中间有片不少枯黄草木,要是没过去帮忙,肯定烧过到咱这儿了。”
“你们别站在这里了,进屋去。”赶来的宋嬷嬷忙道,“这秋风冷着呢。”
别庄里的管事是宋嬷嬷一个一个考察后提拔上来的,对待他们自是心热些,也不见外,她推搡着这几个管事,劝道,“你们一个个折腾的冒汗,可别一下吹病了,都进来歇。”
随即脚尖踢了踢像只小狗狗趴倒在地的阿慎,“快阿慎,地上凉,赶紧起来。”
阿慎狠狠吐了口气,抹了一把灰花花的脸,翻身起来。
温琼这边安顿了这几个管事,宋嬷嬷便让人去给一同随着灭火的家仆烧汤做菜,然后才回了正堂。
这几人都已经用湿帕子擦拭了脸颊,没之前那般那么灰头土脸的狼狈,此时温琼正问着那家别庄主人的身份和起火之因。
“这起火之因,他们自己也没弄清楚,好像是一个老婆子失误燃小厨房的了柴火而起,我们最后瞥见他们从一个小院里抬了具……”
那中年人说着瞄了一眼温琼的肚子,怕冲撞了忌讳着含糊避开,“……抬了出来,那起火的小院子正巧凑着咱们别庄的方向,估摸着那边挺荒凉,顺着野草就燃过来,后头一吹风这才吃力了些。”
“那主人家我等都未曾见到过,许是不在别庄里住,一直是别庄的主管事与我们一同灭火。”
温琼又问了几些问题,等宋嬷嬷过来说饭菜好了,这才起身,“天快黑了,你们快些去用膳,明日都沐假一日,好好歇歇精神。”
管事一等人连忙拱手道谢,这才前后相伴着离去,他们一走,坐在一旁趴着默不吭声的阿慎就突出了不少。
温琼走过去,看见他额角一处很明显没擦干净的乌黑灰痕,捻着绣帕替他擦干净,见阿慎朦胧睁开眼睛,轻轻弹他一个脑崩,直起身子。
“小阿慎累得都打瞌睡了,那还想不想去吃饭?”
“姑娘。”少年清醒后看堂中无人了,立马扶着桌面坐直,神色有些严肃望着她,“被烧得不是老婆子,是个女子。”
温琼一怔,“你发现了什么?”
阿慎伸出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她被抬着出去,有张破旧床被盖着我没看清,但是她头发是黑的,没有烧焦。”
故此,被烟雾熏得窒息的可能性比较大,有一点让阿慎确定她不是个老婆子。
“他们绊了一下,那女子的手就从被角里漏出来了,很白皙的细腕,是个女子,还带着银镯子,手背上还有不少新鲜伤疤。”
温琼细眉轻蹙起,若是倒霉人祸尚可觉得惋惜,可那家别庄明显在隐瞒……
此时,一抹鸦青色身影走进来,“听说隔壁青岩别庄着火了?”
阿慎连忙起身一礼,温琼让他赶紧去用膳,随即看向拎着食盒的姚宣辞,“是着火了,阿慎他们去帮着灭的火,你可知晓青岩别庄的主人家身份?”
这问题还真有点为难姚宣辞,枫院别庄他没怎么来过,自是不太了解,只依稀记得一点点。
“这座青岩别庄是丞相府的,但是被划给了丞相府哪一位,我不清楚。”
“怎么关心这个?”阿琼若想知道,让白鸦随手一查便是。
温琼想了想,没将阿慎所说的事讲出口,“突然出事,便有些好奇。”
她平日里不常出别庄,也不想再跟皇城的权贵再沾染上什么关系,安心养胎,少去思虑别的事。
然,隔壁青岩山庄刚刚消停下来,便迎来了自己的主人,以及一位客人。
新晋状元郎,丞相府嫡幼子站在前院正堂,鼻尖还是久久不曾散去的烟熏味,他眼带一丝嫌弃,随即看向身侧一袭绯色娇媚至极的女子。
“我这别庄过午之时意外着了火,修缮也得不少时日,郑二姑娘这么着急借住,不怕夜半噩梦?”
“意外?”
郑如毓那双狐狸眼轻飘飘扫他一眼,讥讽,“从你私宅里死了那么多通房,都是意外吗?”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
人人都道丞相府家的小公子样貌俊秀, 天资聪颖,如今得了天子钦点的状元郎更是成为不少朝臣世家眼中难得的贵婿人选,更甚者还道上一位最佳贵婿人选还是风光霁月的姚世子呢。
郑如毓听道这句话只觉得好笑。
宋迦南这表里不一的污泥怎能比得过姚宣辞, 样貌不如姚宣辞俊美,还时常暗中欺辱寒门子弟,甚至在科考之前故意设计让同期考生错过考场。
他私宅里养了不少美人通房,若是手狠将人凌虐致死, 便找个由头做借口埋了, 因她家弟弟与他来往不错,房中几个美人通房也是宋迦南所赠,故此郑如毓对他背地里这些为人不齿的小手段都一清二楚。
相比之下姚宣辞对她不理不睬虽为可恨, 可他不屑那些污秽之事,论起为人来的确是个端正君子,这正是她当初对他紧追不舍的原因之一。
“郑姐姐怎能这么说。”宋迦南轻轻勾唇,“不过是房中情.趣,一时失了力气罢了,那些美人可在我这里捞足了好处, 单是金银便足矣买几个家仆婢女了, 埋葬之地我都特意让人挑了些风水极佳的位置, 仁至义尽也不过如此吧?”
郑如毓冷嗤一声,“歪理。”
是状元郎又怎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傲慢瞥他一眼, 隐隐带着一丝嫌弃,“这别庄我暂住些日子, 回头金银一分不少该给你就给你。”
“郑姐姐这话可就生分了, 咱们两家可是多年世交。”
宋迦南眸光暗了暗, 负手而立,刻意道,“更何况二姑娘还是太子殿下在意之人,这点小事怎需客气。”
郑如毓听到“太子殿下”这个字,脸色不由得沉下,随即甩手走出正堂。
“既然是南边被烧了,那我住东边。”
宋迦南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身侧的主管事,冷声道,“还不赶紧派个人过去给郑二姑娘引路。”
主管事反应过来,连忙命人跟上。
夜里秋风瑟瑟,檐廊下的灯笼随着风飘荡着,那抹赤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宋迦南那张俊脸才彻底阴沉下来。
若不是太子妃派人嘱托,他怎会和郑如毓这块烫手的山芋碰面。
这女人自视清高傲慢至极,明明是借住他的别庄,还做出一派主人气势来,百般瞧不上他。
他宋迦南内子里不是什么好人,她郑如毓又比他好到哪里去?想想她现如今的名声,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宋迦南心中轻哼,想起太子妃为何要找他的原因,侧目看向主管事,“听说枫林别庄派人来帮忙救火了?”
“三公子放心,老奴将他们骗过去了,只说是个老妇人不小心起了火,他们不曾生疑。”
“谁问你这事儿了。”宋迦南不耐的拧眉。
中秋时将那不识好歹的小美人丢进这里自生自灭之后,他就没来过,还是太子妃找到他,他才知旁边住了谁。
“你知道枫林别庄住着谁吧,可见到那主人家了?”
主管事自然是打听过了,忙道,“老奴只见过那姚世子爷早出晚归,那位世子夫人很少出门,老奴遇到过两次,还是她送温家夫人回去。”
宋迦南若有所思望向黑漆漆的南边,片刻后,剑眉一挑,“去,备上礼,明日咱们去谢一谢搭手灭火之恩。”
太子妃让郑如毓住到他这里了,那必然是知晓姚世子暂住此处的,他从郑国公之子那里听到了不少郑如毓如何爱慕姚世子的事情。
太子与郑如毓的传言从未停歇过,更甚者说太子欲请天子赐婚娶郑如毓为侧妃,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妃将妹妹送到姚世子身边,算盘打的够响亮。
只是不知太子会作何想法。
相比之下,宋迦南更想见一见那位被天子指婚的世子夫人,那位迟迟不来走马上任的探花郎的同胞亲妹。
*
翌日,温琼便知道了隔壁别庄的主人身份,是本次科考的状元郎——丞相府三公子。
姚宣辞没回皇城,陪着温琼在别庄里转了几圈,在小湖庭的亭子里停留片刻,感觉起了风就回院里给她剥栗子。
前些日子已经立冬,到了十月底,没了太阳就格外凉寒。
温琼坐了一会儿开始手脚冰凉,宋嬷嬷让她抱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又拿来一个厚实的毯子给她盖着腿,这才离去。
姚宣辞将方才阿瑶端来的汤碗推到她面前,“尝尝这板栗炖鸡,闻着很香。”
温琼接过小瓷勺,疑惑,“你今日不回皇城了?”
男人眸光一顿,“阿琼嫌我在你身边碍眼了?”
“……我并无此意。”
“是东宫的一部分罪证已经呈给了陛下,陛下命人前去核实,我在等着皇宫的消息,也在等邢昀京那边的消息,现在侯府开始筹办生辰宴,比起回皇城,还不如留在这儿带你四处走走。”
那双深邃的眸眼笑望着她,俊美的眉眼间满是柔情,“冬日了,到时地龙烧起来,你连屋子都不出。”
温琼被他这话一提醒,犹豫了片刻,“腊月除夕,我就……不回去了罢。”
皇城偏北,年年腊月都会降下一场雪,她不想回到飘雪的清瑜院里度过除夕,被迫回忆起临死前的一点一滴。
她本是打算过年前去一趟温府,便回别庄。
可温琼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他们还未彻底和离,怎有儿媳不回府里过新年的道理,更别说还要除夕守旧岁,初一拜长辈之事,她身为世子夫人自是不能缺席。
世家族规繁杂又沉重,她抄家规就能抄上小半个时辰,若她固执的不肯回去,老太君本着侯府规矩也会派人接她回府。
姚宣辞仅是停顿了一瞬,便利落道,“那就不回了。”
他明白她心里在忌讳什么。
温琼一惊,“当真?”
“当真。”剥了一下盘的糖炒栗子被姚宣辞推到小榻几的中间,“可要我陪你回温府过年?”
温琼心头涌上一阵惊喜,那双漂亮的琥珀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可又很快冷却下来,十分清醒。
“你不必迁就我,我一时头热之言,当不得真。”
再等两个除夕过去,就能如愿以偿不用再回那座冷冰冰的侯府,姚宣辞纵容着她,她心里反倒沉甸甸的,像是欠了他人情一样不舒服。
姚宣辞目睹她满眼欢喜转瞬变成冷静,捏在手里的板栗轻啪一声被捏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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