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却还是松开了手不再坚持。裴枕将位置挪给她一点,两人合力将金山茶换了盆。
日光照射在裴枕满是泥巴的手背上,金灿灿的,他站起来,眼底里笑的是如此的干净纯粹。
“我从没在宫里见过你,你叫什么?”
他竟是连自己都记不得了的么……这可如何是好。
“你。”大概是有些紧张,她问的语无伦次,“你可记得自己几岁了?”
裴枕一副古怪的神情看着她,冷哼一声,“六岁。”
“……”裴枕这一张俊俏的脸下,他却有着个六岁孩童的记忆?一夜睡过去,竟然就回到了从前?
她想起燕婉来王府上的那一夜,他那时候就多少有点不同寻常,甚至双眼离空空的出现了茫然。
“裴枕如今记不得世人,这事要先隐瞒起来,”霍枝也快冷静些,接受这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
现下呢,裴枕是的的确确被惊了魂,当自己是六岁的孩童。他困在回忆之中,只会比你更难受的多。
先想个办法把他带回去,然后让白芷和宋医师为他治疗。
她快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霍枝抬起头她尽量平静的语气,仰望着站起来的男人,出声轻声问道:“我蹲的脚都麻了,请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这一定是从哪里来的疯女人!
要是今日遇到的是皇兄的话,她早就被带下去打板子了。还一个劲儿的笑嘻嘻模样可真是有够不知好歹的!
裴枕不说话,有些防备的看着她。
霍枝揉了揉脚踝,见男人的脸上并无怜惜的神情。原来他小时候是真的冷酷,竟是比第一次初见的时候还要警觉呢!
他不明白,这个好看的女人为什么这么大胆叫着他的名讳。他说:“你不可以叫我裴枕,被母妃见到是要挨打的。”
霍枝又僵了:“那我得叫你什么?”
是大师傅,还是摄政王?即便是裴枕短暂的记不住她,在自己的心底树立起高高的围墙。她都会是他一个人的枝枝啊!
他皱着眉,打量着她,“你这女人怎的一点宫规都不懂?”
“枝枝是刚来宫中不久。你说给我听,我不就懂了嘛。”霍枝看向他,就算他不记得她,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了。
热辣的日头下,霍枝鼻子酸的不行,她不能哭。
“母妃嘱咐我不能和奇怪的人说话。”裴枕总忍不住看着她,他心里有个声音牵引着自己,让他再看一眼,这女人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美。
她的嘴角微笑起来,暖融融的比金山茶盛开的时候还要好看,微风轻轻的拂过她乌黑的发丝,勾到裴枕脏兮兮的手指里。霍枝,“那你为什么看着我这个奇怪的人,反而挪不开眼睛了?”
裴枕被盯着喘不上气,他张开手掌那里是漆黑的一片。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脏过,大家只喜欢他做个干干净净的小皇子。
一阵心慌,那怕被人不喜欢的惧意从心头升起来。
绝对不可以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看到自己脏兮兮的!不然她就不会同自己说话了!
霍枝还在问,“你怎么不说话?”
裴枕怕自己手弄脏了她的发,他努力藏到身后去,这样她就看不见了!他的掌心摩擦着衣服,可是手指动弹不得,不管裴枕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当他再下去看那个女人,果然,藏起来的脏东西,还是被她看到了,人已经走掉了。
裴枕低下头去,看着掌心,她也和他们一样呢!这世界上的都只喜欢精光闪闪的九皇子,不容许他做错一件事。
掌心里投射下一触的日光,他将其用力的笼罩在掌心之中,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暖,如同掉入冰水里。
他的手扼制住自己的脖颈,收紧,再收紧,直到无法顺畅的呼吸。
随后那脑海里的声被放大了,是皇兄!他把自己关起来,在外头说,“裴枕,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他想要是像皇兄那样掐着自己的脖子。或许,皇兄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了罢?
裴枕闭上眼。
她重新回到裴枕身侧就看到了这一幕!
男人反手掐住自己,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暗淡下来。
感觉到有人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裴枕挑着眉,不知道她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怜他么?一个卑微的小小宫女,又用什么立场来可怜他一个皇子。
“裴枕!你给我住手!”
霍枝方才看到他在不停的擦着手,以为他是难受。故而,她便拿出自己的帕子走井边,用水将帕子打湿。
帕子跌落在地,她冲上去,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哄道,“裴枕!你这个懦夫!”
这女人真是疯魔了?
他怎么做,关她什么事。
霍枝掰开他的手,眼泪掉入裴枕的掌心,“裴枕,哪怕你变成六岁的孩子,还是变成六十岁的老头!你这条命都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我都不准你死掉!”
裴枕的眼神闪了闪,他真的不懂,“什么叫死掉?皇兄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他现在只有六岁,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欺骗你!不可以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会痛苦,会难受。”霍枝把自己娇如春花的脸,贴在他脏兮兮的手里。一同陪着他跪在泥泞里。
裴枕点头,“嗯,我不太舒服。”
那狗屁的皇兄,就是先皇那条狗是罢!他到底和小时候的裴枕说了些什么!妈的。
“可是母妃说,皇兄只是想和我游戏。”
霍枝很认真的告诉裴枕,“你记住了这不是游戏!裴枕,不管再亲近的人让你伤害自己,那都是不对!你要拒绝他,对他大声的说不!”
裴枕有些听她唠叨了许久,似懂非懂的点头。嗯,第一条,不可以让自己受伤,哪怕那个是最亲近的人。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便他脏兮兮的,她也依然喜欢他。
“母妃不喜欢我脏兮兮的,今天的事你要帮我保密。”裴枕嗯了一声,当做是知道了。她将自己的手掌伸出去:“你也不能叫我的名讳,你得要叫我殿下,”
第74章 妻子
冷帕子贴在裴枕的额头, 他在昏睡中醒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胸口闷不闷?”女人的脸凑近,语气关切的看着他。
裴枕想说离他远一些,但总觉得这些话对她这个女条人命无用。索性他也就不说了, 只是把头别过去,清清冷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霍枝心里难过又心痛,把冷帕子拿下来, 把手掌放上去探了温度:“还是有些发烫。”
身后的女人走远了些,裴枕才转过身来偷偷的打量着她。
他见她点了灯, 像是在屋内找些什么,絮絮叨叨的在说话:“今日本来是约了嘉敏县主的, 可如今你这个样子让我心疼的紧。拜托了白芷阿姊替我去见人,我得留在这里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裴枕支起身子,靠在床头, 看着那忙碌的曼妙身影:“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霍枝从香囊里找出药丸, 融化在水里, 捧到他身边道:“裴枕你生了病, 不太记得我了。”
话被她说的颠三倒四。这可是他们自后花园后, 两人在私下里第一次相见。裴枕看着身上只有一件不沾泥土干净的寝衣:“是你给本皇子换了衣裳?”
汤匙就被送到他的唇边, 那女人眨着眼又问他:“裴枕,你今年几岁了?”
这女人的脑子还不太灵光,昨日才和她说过自己的年级。裴枕眼底是烟雾:“本皇子不需要你伺候,你滚出去。”
霍枝有些崩溃:“怎么还是停留在六岁啊?裴枕怎么说都睡了一夜, 也不长大一岁的么。”
总得给自己立个新身份, 不然这六岁的裴枕,可真不会留自己在身边。
两人四目而对。
“殿下, 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霍枝开口问道。
裴枕早就对这女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不过是看在同他一起护花的情分上,才不与她计较:“你叫枝枝?”
可真是不容易!总算是记住她的姓名了。
她点头:“我叫枝枝,是你十八年后的妻子。”
妻子?荒唐之极。裴枕突然转向她:“你怎的还骗人呢?”
“不骗人的。”霍枝把手落在小腹,她又说:“这是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我真的是你的妻子!”
这女人怕不是妖女专勾人魂魄。
霍枝知道他不会相信这些,但也不着急,用汤匙抵着他唇边:“裴枕,先把药喝了,我带你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有了这句话,他还真的是听话。一口接着一口喝完汤药。
她扶着他起身,替他披上外袍。响起来一件事:“裴枕,你想见见你长大后是个什么样子?”
黄铜镜前的两个身影,他长得高挑,的确已经不再是小孩儿的模样。
而身旁的女子唇红齿白,比母妃还要好看许多。她趴在身侧:“裴枕,我们是不是很相配?”
他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热气扑过来,怕是魂已经被这妖女勾走了一半。
霍枝拉着他走出了门,笑着给他指了指不远处:“浮云自小跟在你身边,你可还记得他?”
浮云见着他俩从房里出来,赶紧上前:“王爷!您今日觉得身子好些了么!”
他看过去问,那人眉宇间有浮云的影子。这里当真是十八年后的世界?
裴枕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他直起背,打量着四周:“纵然你真的是我未来的妻子,那这个地方又是哪里?浮云为何叫我王爷?”
浮云觉得自家王爷说话有些不对劲。
又听得霍枝说了些话,浮云瞠目结舌!这两人怎的如此会玩儿!
“十八年后的今日,在你二十四岁之时已经是当朝的摄政王。”霍枝扶着他的手臂,她说:“这里自然就是你的摄政王府。”
多亏了以前看过的话本子,什么前世今生统统给用起来。
裴枕惊的后退半步,浮云上前来哭诉:“王爷!您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止是遇到了妖女,简直就是撞鬼了!而且这妖女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十八年后的妻子,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就是赖上了。
霍枝知道他很难接受,但目前局势紧张。裴枕一日不去上朝,外头就会猜测纷纷。他们要演的是摄政王无碍,不能引起汝阳王的猜忌。
浮云趴着他的裤脚痛哭流涕:“我命苦的王爷啊!”
吵得裴枕是头痛欲裂,他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这事就是匪夷所思!
“我请菩萨施了仙法,把你从十八年前带到了这里。”霍枝继续编着话:“裴枕,你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等梦醒了,你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她要让他知道,白驹过隙,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记忆中恐惧的皇兄和母妃都会化作尘土。只有自己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从痛苦里走出来,年幼时的痛苦终将会结束。
裴枕将会成为万人敬仰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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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天一亮,浮云就带着裴枕去上了朝。
霍枝怕他肚子饿,在食盒里放了些他爱吃的甜食点心。又嘱咐了浮云,这秘密只有他和她知道,不可再说出去。
她唠唠叨叨:“上朝一定是有些难熬,那些奏章也是颇为的无趣。你若是受不住,便说自己伤了手这几日不可动笔。”
裴枕低头看着手里捂手的手炉,想来他三岁半就开始进书房跟随者李太傅念书,父皇不喜后宫妃嫔太娇养皇子,出了名的严苛,便是大雪纷飞也不曾懈怠过一日。
“我坐得住。”他皱眉,这女人怎的还让自己撒谎:“你莫要再说,快些回去。”
摄政王入了宫,浮云便要去替他销假。这一处屋子是专门用来给裴枕办公用的,不太会有人来叨扰。
“王爷,臣去去就回。”
等待他处理的公务案件已经叠的像是座高山。
小宦官在一旁磨着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裴枕眉目清冷疏离,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上位者的气势。他认真严谨的看过每一份公文,依着事情的轻重缓急做了分类。
其实也并不是晦涩难懂,裴枕不多时已经整理了大半。
等浮云回来的时候,倒是松下来一口气,看来王爷自小聪慧。过了一上午,偶尔有人要求见摄政王,都被先打发了回去。
浮云拎着霍枝给的食盒:“王爷休息会儿,用些东西罢。”
“皇叔!越儿来看你了!”扑过来就是一个糯米团子,还没他膝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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