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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生的期末考试基本上都是写论文。为了完成这一大堆写作任务，钟琋每天差不多第一个进图书馆，晚上也基本上是最后一个出来，终于赶在放假前将所有作业都交了，准备回家报到一声，然后去野外考察。
钟琋去奎洁的办公室跟她道别。
奎洁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身体严重水肿，整个人显得十分笨重。再加上孕晚期睡眠不足，让她看起来精神很差。
“陈昊真是完蛋了，”奎洁一边手上忙着活儿，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他前几天又写了一稿论文给导师，结果向老师大发雷霆。你知道向老师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能把向老师气成这样，你猜猜他写成什么样……”
说着，奎洁从旁边一堆材料中抽出一本大红色封面的打印材料，递给钟琋。
钟琋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材料，翻开。
这是陈昊的博士学位论文，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向周的批注。
一开始，向教授的批准还算是字迹工整，但越往后，字迹越是龙飞凤舞，一看便是失去了耐心，甚至是暴躁了起来。
“向老师气得差点就犯心脏病了，”奎洁叹口气，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唉，别说老爷子了，就是我每次一想到陈昊，都觉得自己快早产了，我们师门这么多年，虽然也有外审不过答辩不过的，但就没出过陈昊这种情况……”
可就算向周和奎洁再怎么操心，论文还是得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研究还是得自己一点一点去抠细节，如果陈昊自己做不出来，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
钟琋和奎洁又闲聊了一会儿，等她从奎洁办公室出来时，迎头便撞见了陈昊。
几个月不见陈昊，这位陈师兄显得颓废了不少，胡子拉碴，满头油光，黑眼圈重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了，看来，这些日子他的确也很难熬。
钟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陈昊便先开口了：“钟师妹，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走走行吗？”
钟琋见他这副模样，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
……
钟琋和陈昊沿着东湖路走了好几圈，一路上陈昊只是不停地叹气，钟琋想说点啥，都被他的叹气声给堵了回去，她索性也就把准备了半天的宽慰的话也给咽了下去，麻木地跟在陈昊身边走着。
最后还是因为陈昊的手机响了，才打破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陈昊接起手机，钟琋知趣地走远了一点。
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内容。
打来电话的那方应该是陈昊的父母，似乎正催着陈昊回老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家里有一些情况需要用钱。
但钟琋知道的，陈昊目前只有每个月一千多元的助学金，偶尔能收到向周发的一点科研奖励经费。这一点钱，光是交学费和吃饭住宿就已经捉襟见肘了，何来补贴家里。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别有事没事地给我打电话，烦不烦啊！知不知道会影响我学习啊！”陈昊不耐烦吼了几声。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陈昊已经皱着眉，一下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抬头，看到钟琋，颇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抽了抽。
钟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只能说谎道：“师兄，我还有点期末作业没做完，我就先回去了。”
“好，你回去吧。”陈昊道。
钟琋刚转身要走，陈昊又叫住了她：“钟师妹，你，你身上有闲钱吗？那个……能不能借一点给我吗？三五千，或者一两千也行，我过了寒假就还你。”
虽然他并不了解钟琋的家庭如何，钟琋也从来没说过家里的情况，但看她平时的吃喝用度，知道她至少也是个小康家庭出生，几千块应该是拿得出来的。
钟琋点头，很快将钱转给了陈昊。
陈昊收到钱，高兴的同时，心头却不住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太舒服的异样感立马生了出来，就像一根刺，哽在了喉咙，刺得他难以忽略这股不对劲儿。
但他嘴上还是十分客气地道谢。
钟琋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跟陈昊客气了两句，便准备去图书馆打发打发时间。
……
图书馆里已经亮起了灯，冷白的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隐隐约约映着人的倒影。
钟琋熟稔地走到自然地理学分区。
此时临近闭馆，图书馆里的人不算多，比白天时显得安静了不少。
她站在书架前，低头翻阅着新来的专业学术期刊。翻书时，有低微的书页摩擦声，让她感到内心都充溢满了，就像是过去在一中任教的每一个夜晚一般，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备课，阅卷，解答学生的疑问，这些事情，都让她觉得人生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等到大致翻完了一本期刊，她正准备将书放回书架，手上却停顿了下来。
她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到有一个人，隔着书架与她对立而站。
那人穿着一件淡灰色大衣，领口露出衬衣，衬衣的纽扣齐整扣好，似乎熨烫得未有半点褶皱。只是因那人身量较高，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他没有拿书，没有做其他的事，大约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也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钟琋感到心脏无缘由地狂跳了一下。
她将手里的书放入了书架内，然后离开，却也突然生了一些好奇，转回头去看那书架背面。
那里没有人，只是空空而已。
是看错了吗？
钟琋虽然有些困惑，但也没有再多想，方才那一瞬的心跳加速仿佛也是错觉。
当她排队刷卡离开图书馆时，听到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学生低声聊天。
“你没看错？”其中一个女生惊讶地压低声音问，“真是徐教授？”
“当然了，他都来我们学院见过面了，明年的博士招生简章上都写了他的名字了，做外聘教授这事难道还能假！还有啊，我听说下学期我们学校的重磅高端讲座就有他的，”另一个女生道，“所以他现在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出现，不也很正常嘛。”
徐教授……是说的徐忆泽吗？
不会，世界上姓徐的人那么多，怎么自己一听到便会想到他呢。
……
“啊，徐教授好！”
方才排在钟琋前面的两个女生叫道。
徐忆泽站在图书馆高大的立柱后，朝女生微微点头。
女生们笑着快步走开。
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地方，钟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忆泽望着渐渐不见的人影，再慢慢地步下图书馆门前长长的台阶。
如今他被聘为A大物理与天文学院的外聘教授，出入A大也方便了许多。
下午他到A大时，恰见钟琋和一个男人去了东湖边散步，他原本想装作偶遇打个招呼的心思被压制了下来，只能遥遥地看着那两人在东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熟悉的样子，又像是有些尴尬的意思在里面。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吧？
这个想法令徐忆泽不禁有些慌乱。正这样想着时，一位熟识的老教授和他打招呼，他于是被迫和老教授聊了许久，再寻钟琋时，已不见了她人，只剩下那个男人还在东湖边坐着发呆，像是十分不悦的样子。
他们吵架了？还是钟琋拒绝了这个男人的追求？
想来以钟琋的性格，她现在不是回宿舍便是去了图书馆。
徐忆泽来到图书馆，果然见到她低着头在翻阅一本期刊。他隔着书架站定，看着她眼神专注，嘴唇微抿，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不差分毫。
开学以来，他一直忙于H大的工作，毕竟也是正式入职了，好歹也得对得起H大的信任和学生的期许，久而也不知钟琋如今究竟是不是真的恋爱了。
其实以她的年龄，别说恋爱，就算结婚了有个会打酱油的孩子也数正常。
他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指环。
这东西伴了他很多年了，从十八岁到如今，从中国到美国又再回来，无数个白天黑夜春来秋去。
第23章
唐亮洗漱完毕, 正准备上床后再看看书，准备一下明天的最后一门考试。正在此时，却收到了徐忆泽的信息。
【徐忆泽：小唐同学您好, 我是徐忆泽。】
唐亮手一抖。
徐忆泽……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哦, 对了，是迎新那天加微信的“博士学长”。
【唐亮：学长您好，有什么事吗？】
【徐忆泽：您期末考试结束了吗？最近有没有空呢？】
【唐亮：明天早上还有最后一门，考完就没事了。】
【徐忆泽：我能请您吃个饭吗？明天中午你有时间吗？】
唐亮不明白为何这位徐学长那么客气, 居然还要请他吃饭。但既然明日考了试后也没有别的事，吃顿饭也没啥大不了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 唐亮考完试后, 在小吃街上见到了徐忆泽。
他对徐忆泽其实并没有太多印象，直到徐忆泽跟他打招呼，他才确认了的确是眼前这个人。
徐忆泽带他到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
唐亮局促地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着。
而徐忆泽则是客气地询问他想吃什么。
“学长, ”唐亮十分诚挚地开口道，“要不你先告诉我你找我有啥事吧，我咋觉得有点紧张呢。”
他不明白对面这位外貌气质俱佳的学长, 为什么并没有学生们特有的那股青涩气儿, 反而自然从容地如同能把控全局操纵一切。要知道，就连学院的奎洁老师，甚至是那些很大咖的教授，大概都没他那么强的气场。因而对他这样一个小本科生来说, 本能地就有些畏惧起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徐忆泽微微笑着, “只是我也是刚到A大, 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就想跟你聊聊天，了解一些A大的事情。”
徐忆泽所说的“刚到A大”，是指刚到A大当特聘教授，而唐亮理解的，是徐忆泽刚到A大读书。
唐亮表情放松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对了，学长你是读博对吧，你是在哪个学院啊？”
徐忆泽噎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我是在物理与天文学院做……”
没想到唐亮立马接过了话：“是在物理与天文学院上博一吗？啊，你们学院好多大牛呢，像蒋院长啊夏教授啊，都很厉害，尤其是夏教授，简直就是吾辈楷模啊。当然，我们学院的牛人也很多，对了，不仅是老师，像我们学院有一个刚进来的博士学姐，这学期就已经发了超厉害的核心期刊了，还拿了博士新人奖，而且我还听我们学院的奎老师说她第二篇核心都快出来了。学长你也是上博士，你得好好加油啊！”
唐亮滔滔不绝，最后还加上了对徐忆泽的鼓励。
徐忆泽有点哭笑不得。他关注钟琋在A大的情况，自然了解她的学术动态，一进来就能发表核心论文，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毕竟，高中时的她，也是这样坚定而上进的。
服务员把菜端上桌，唐亮一边吃着饭，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几乎把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徐忆泽一直安静地听着，不时肯定应和着，这让唐亮更是把这位温文尔雅的学长视为知己了。
“反正吧，我在A大两年了，很多事情我还是很熟悉的，你有不知道的问我就行了！”唐亮愉快地拍着胸脯。
“对了，我想问问，你一开始说的那个已经发了核心期刊的博士学姐，她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学姐叫钟琋，听说以前是一所重点中学的地理老师……至于有没有男朋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唐亮想了想，露出了然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嘿嘿，学长……你是想追我们钟学姐吗？”
徐忆泽感觉脸上有点微微发烫，但还是镇定地说：“想向她请教学术研究的问题，看看如何能够在博一时就发出文章来。”
虽然徐忆泽这样说了，但唐亮明显是不信的，抿笑着点头：“好的好的，我会帮你留意师姐有没有男朋友的……要不，回头我问问学姐的联系方式给你？”
徐忆泽不置可否。
他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也试图与她联系，但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却不肯为他打开那扇门。
……
饭后，徐忆泽送唐亮回了学校，又独自返回H大。
马上放寒假了，他准备召集手下所有学生开个会，布置一下假期中的工作。
学生们早已候在实验室了。
只是徐忆泽一进实验室，就感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郭小溪快步地跑到徐忆泽跟前，紧张兮兮地说道：“徐老师，有个人……他……他非要进来，他说是你的朋友……我们让他到外面的休息区等，他也不走……这怎么办啊……”
徐忆泽扶额。
辛成咕噜咕噜吸着奶茶，从学生堆里钻了出来：“老徐，是我呢！”
然后他转头，睥睨众生似的看了一圈学生们，笑道：“是吧，我就说我是你们老师的兄弟，你们还不信呢，以后再见了我，得叫我师叔，懂不懂啊小朋友们！”
学生们面面相觑。
那么幼稚的师叔，还是算了吧。
“辛成你先出去，我要给学生开会，”徐忆泽脱下厚重的外套，挽起袖口，下逐客令，“有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
“不要，外面冷，你们这里有暖气。”辛成不从。
郭小溪站在徐忆泽身边，小声问：“老师，要不要让男生们一起把他赶出去？”意思是直接上暴力手段了。
“小姑娘，我听到了，”辛成哼着，冷笑，把郭小溪吓得一身冷汗，“我倒要看看，徐忆泽敢不敢把我赶出去。”
徐忆泽不搭理辛成，拿出笔记本，让学生们坐下，挨个儿听他们汇报最近的学习情况。
辛成被冷落了，无聊地喝奶茶玩手机，最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直至肚子咕咕起来，他才醒过来，发现学生们已经不在实验室中了，徐忆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看着一些文件。
“你开完会了也不叫我！”辛成叫道。
“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
“我这英俊的睡脸都被你的学生们看光了，以后你手下的小姑娘了对我有意思了怎么办？”
徐忆泽抬起眼角，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英不英俊我不知道，只是他们说你流口水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对了，他们还拍了照片。”
辛成一边用袖口擦脸一边暴跳：“删掉！给我删掉！”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徐忆泽合上文件，“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单纯地来找我聊天的。”
说到正题上，辛成的表情终于正经了。
辛成家中有房地产公司，而他作为独子，自然是要继承衣钵的。他如今追着徐忆泽跑到北市，也没能逃离开他爸妈的控制，被迫去到郑安东的地产公司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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