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弘才低头看着桌上的卷宗,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意示他们赶紧离开。
苏衍和于瑾年出了中堂后,卜飞云又迎了上来。
“苏将军,于司丞,需不需要卜某辟一处地方专程给二位办案?”
“卜大人不必劳烦,”于瑾年看了眼角落的一处地方,“那处就很不错,不过这里环境少许嘈杂,就是不知道苏大将军能不能待得惯。”
卜飞云闻言又看向苏衍,“那要不给将军您寻一处安静的地儿?”
苏衍就知道从于瑾年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想他虽然官居一品,但在沙场的时候什么恶劣的环境没待过?这么点小嘈杂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阿音怎么会如此爱记仇的小人奉为座上宾?
“不必了,苏某奉陛下之命护于大人性命周全,自然是于大人在哪我就在哪。”
卜飞云点头,“那下官这就让人将那处收拾出来。”
虽然卜飞云很快便收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来,但苏衍和于瑾年只将今日到茶楼探访一事记录在案后便离开了大理寺,案件没有进展,他们必须还要继续去现场找线索。
“这个叶宏才很可疑。”
于瑾年思索了刚才叶弘才的一举一动,怎么瞧都觉得他很奇怪。
苏衍轻拉缰绳驱马前行,“我倒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没猜错的话叶弘才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进入案发现场,没有什么发现再正常不过。”
“可食盘被人动过,期间只有他进入过茶楼,他难道没有嫌疑吗?”
“叶弘才的目标太大,就算他有什么不对劲动食盘的也不会是他,你觉得他会傻到自己出面将食盘掉包?”
于瑾年没有说话,苏衍说的不无道理。
过了一会苏衍又开口说道,“不过,叶弘才确实有问题,到底和茶楼命案有无关系,现在还不得而知。”
于瑾年眉头深锁,“所以等到了茶楼定然要仔细查探,我相信只要在茶楼中动过手脚,必然会留下痕迹。”
二人随即夹紧马肚加快了速度。
在路过茶楼旁边一条小巷的时候,于瑾年发现一条野狗在地上翻滚,没过一会便双眼翻白倒地不动了,这种死法叫他想起了在茶楼中丧命的张离。
第27章
张离当日双眼翻白脸色发青, 在一般人看来确实是因食物而被噎死,但若忽略他的面色,其行为倒像这巷中的野狗一般, 像是因喉部疼痛才会有双手掐脖的反应。
想到此处于瑾年立即下马,朝小巷中的野狗走去。
苏衍亦下马跟在他身后,“这狗有何异常?”
“我暂时还不知道, 但总觉得这狗死得不寻常。”
“流浪狗经常在后街聚集,可前往查探一番。”
于瑾年正有此意,于是二人徒步走向后街。
比不上前街的热闹繁华,后街野草杂物随处可见, 也是各商坊将客人吃剩下的秽杂倾倒之地,所以这里除了一些流浪动物,根本没人会来这里。
此地腌臜不堪, 但苏衍和于瑾年却完全不在意, 一寸一寸地寻找可能导致野狗死亡的线索。
果然, 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几粒被嚼碎的花生壳, 苏衍拔出九吟剑, 剑尖挑开杂物, 一个被打碎的食盘正在这堆杂物下面压着。
“将花生壳带回与野狗齿痕做对比。食盘碎片也全数带回, 一个渣都不要落下。”
“带到哪去?上报大理寺吗?”
苏衍扫了眼于瑾年,“上报大理寺?你是还想再挨一次暗杀么?”
于瑾年正是因为觉得大理寺如今的人物关系风谲云诡而不想将证物带去, 可他现在没有自己的府邸,这么污秽的东西又怎好带进王府?所以才出口问了这么一句, 这苏衍何必用瞧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于大人若是信得过苏某, 苏某便命人将证物带到我府上。”
于瑾年思索一番点头同意,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说到茶馆命案,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是关于郡主的。”
苏衍闻言正色道,“何事?”
“昨日我与郡主低调进入茶馆,开始没有任何异常,但没过多久便有一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在散播郡主和离的不堪谣言,当时只当是街坊乱传,可如今看来却觉得有些蹊跷。”
苏衍听了立即转身迅速往前街的方向走去,“如此重要之事你怎的现在才说?”
于瑾年连忙快步跟上,“我方才说了,我以为是一些街坊谣言,况且长信已经派人去酒馆查探,应当已经有了眉目。”
苏衍停下脚步,深潭一般的眸子看向于瑾年,“作为大理寺丞你首先要牢记的便是,在这个世道中没有绝对的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蓄意的安排。”说完便又抬脚向前走去。
于瑾年看着苏衍的背影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苏将军,证物还没带走!”
苏衍头也不回,“你真当我将军府的暗卫是吃素的?”
二人骑马快速回到王府,苏衍下了马直奔长信的住处。
“长信,派去酒馆探查散布谣言之人之事可有进展?”
见苏衍神色焦急,长信抱拳作揖后立即回答道,“苏将军回来得巧,探子刚刚来报,在兴旺酒馆中散布谣言的男子是否姓卫有待考据,那人不止在兴旺酒馆信口胡说,凡是京都客量较多的酒馆食肆几乎都被他光顾过,此人十分狡猾,目前王府的探子还未查到他的踪迹。”
苏衍眉头微蹙,果然是有备而来。
虽然他现下还未来得及查核卫姓男子到底传了何等荒谬之言,但在京都城中肆无忌惮地广撒谣言,若是放任不管可想而知会给去阿音造成什么后果。
阿音天之骄女,腌臜流言怎可靠近她身?
再者,百姓对皇室宗亲之事一向颇有好奇心,幕后之人抓住了群众想要窥探王室秘辛的心态,将阿音推到风口浪尖,如此大费周章地抹黑阿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想吸引王室的视线,从而想要掩盖些什么?
若真是这样,到底想要掩盖什么呢?
苏衍面色凝重,手指轻轻摩挲九吟剑身,俨然陷入了思索之中。
片刻之后苏衍抬首对长信说道,“长信,还请你将此事告知王爷,执王爷令牌去刑部查阅近一个月已执刑和未执刑的案件,并将昨日茶楼中酒醉传谣者再仔细审问一番,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还有那名谎称自己姓卫的男子,还需继续追踪。”
长信抱拳作揖,“是,长信这就去办。”
“董卓,带上将军府的腰牌,即刻去城中收集关于郡主的谣言,对于信口开河之人给予警示,若是不从不管男女立即掌嘴。”
“是!”董卓领命而去。
“于大人,”苏衍又转身看向于瑾年,“还请你此刻立即与我再去一趟大理寺,务必在今日将一个月之内发生的所有命案以及离奇案件整理出来。”
于瑾年似是不太明白,“我们不是在查茶楼命案么,怎的要查阅其它案件?”
“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散布郡主的谣喙,你觉得幕后之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冒着被流放危险去诋毁皇室宗亲?”
“诋毁皇室宗亲等于去极地送死,”于瑾年思及此处突然恍然大悟,“除非有更大的隐情需要掩盖!”
苏衍走向马厩,率先跨上了马,“那于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于瑾年闻言迅速跨上马匹,落后苏衍半步一齐向大理寺奔去。
侧首瞧一眼不言不笑的苏衍,于瑾年此刻突然明白了为何诸多人都对苏衍赞口不绝。
先不说苏衍为陛下打过多少胜仗,攻下多少座城池,从那忠心耿耿训练有素的数十万大军便能瞧出苏衍秉性与手段。而如今他慧眼如炬,能迅速地将茶楼案和传谣之人联系在一处,并且从中嗅到了幕后之人可能存在的目的。
想到此处于瑾年垂下眼睛,这都是他未曾想到的。
他一直在为陛下封自己为大理寺丞而沾沾自喜,觉得陛下做此次决断定然是因为自己天资聪颖,大理寺需要自己,就连堂堂苏将军也要来保护自己。但现如今回想起来,若是没有苏衍在一旁,他可能两眼抹黑,什么都查不出来。
一个人能一直保持清风峻节却能身居高位,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这样秉文兼武的苏衍,不知道是文官的损失,还是武将的荣幸。
苏衍和于瑾年再次踏进大理寺的大门,在卜飞云的帮助下将近一个月的案件罗列出来,细细查阅着。
“卜大人,今日午后我在叶大人的案几上见到一卷关于十日之前的一起命案,可为何这里没有记录?”
卜飞云听了面色迟疑,“这……这个案子是叶大人亲自过问,下官也不清楚。”
苏衍食指轻敲手中卷宗,眸色渐深,就算是由叶宏才亲自过问,卷宗室也该记录在案的。
这个大理寺,果然很有问题。
“叶大人此刻在中堂吗?”
“在的,将军这边请。”
“不必了,苏某自行去便是,卜大人先去忙吧。”说完苏衍和于瑾年穿过前堂,再次来到了叶宏才的办案之地。
叶弘才还保持着方才他们离开的姿势,仿佛这么久了一下都未曾动过。
“叶大人,苏某再次打扰了。”
“知道打扰还来,苏将军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苏衍就当没听出叶弘才言语中的讽刺,踱步至他的案几边上。
“叶大人从午后便一直瞧着这份卷宗,是有何疑虑吗?”
叶弘才伸手扯过一张宣纸将卷宗盖住,“并无疑虑,不日便到了该立案的时候了。”
“可苏某有疑虑,所以能否借叶大人的卷宗一瞧?”
叶宏才掀了掀眼皮,“将军确定要看?”
苏衍不可置否。
“苏将军,有些案子是碰不得的,将军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于瑾年闻言眉头一挑,这个叶弘才竟然公然威胁苏衍?
苏衍笑了笑,好似并未将叶宏才的话放在心上,“苏某竟然奉旨查案,就断然没有后退的理由,再说我苏衍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何时惧怕过?”
于瑾年闻言上前两步,“下官和苏将军想法一致,陛下既然已经将此案交给我和苏将军人,与此案有关的所有案件,下官该是有这个权利一观的吧?叶大人此番是想要阻拦吗?”
叶弘才呵呵笑了两声,“于大人说笑了,你二人是奉御旨而来,我怎敢阻拦?拿去吧。”说着便将被宣纸盖住的卷宗抽出,递到了苏衍的手中。
苏衍接过卷宗一页一页翻阅着,却在翻至第三页的时候突然顿住,他捏紧手中卷宗看向叶弘才,眼中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冷色。
“叶大人早就知晓在茶楼中丧命的张离,是十日前命案中嫌疑人陈某提供的目击证人?”
叶弘才执起墨条,不慌不忙地说道,“知晓有何用?人已经死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苏衍冷然的目光直视着叶弘才,“叶大人,既然戴上了这顶乌纱帽,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就该对经手的案件责无旁贷,不然怎么对得起案件中枉死之人?”
叶弘才阁下墨条,缓缓抬头直视着苏衍的目光,“希望将军自己能记住这番话。还有,将军久经沙场,对面的都是一根肠通到底的直爽人,初来这大理寺,还是不要这般盛气凌人的好。”
苏衍卷起手中卷宗,缓缓抬手作揖,“苏某受教了。”
随后转身踏出了中堂,却迎头碰上了神色匆匆的董卓。
“将军!郡主出事了!”
苏衍闻言神色一凛,“出了何事?!”
第28章
“阿音!”
沈柒音正在房中更换衣物, 冷不丁地听见房门被猛力推开的声音,她在金儿的惊呼之下连忙将帐帘拉下,随后迅速披上衣服, 雪白的肩颈被遮在了衣衫之下,纱衣清透,如玉肌肤若隐若现。
“苏将军, 今日午间本郡主同你说过的话你一个下午便全忘光了么?”
苏衍在闯进来见到沈柒音衣衫半解时失神了片刻后便背过了身,他听得出沈柒音言语中的怒气,但依旧站在原地不肯出了这房间。
“我听董卓来报说你……说郡主落了水,心中担忧所以着急了些……”
“本郡主并无大碍, 还请将军速速离去。”
苏衍喉头微动,抬了抬脚又停下不前,“郡主, 今日之事蹊跷得很, 臣想听郡主将落水的经过道与臣听……”
“将军不必着急, 待本郡主收拾完毕自会同将军说, 还请将军去往前厅耐心等待。”
“好……”
至此苏衍才抬起脚踏出沈柒音的房门, 然后将被自己一掌推开的门合上。
此时于瑾年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见苏衍站在门外连忙问道, “郡主怎么样了?”
可苏衍却只盯着地面,恍若未闻不言不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瑾年见状转身抬手准备敲门,手还没碰上门边后领便被揪住, 耳边传来苏衍低哑的声音, “郡主没有大碍。”
于瑾年皱着眉头拍掉衣领上的手, “我要进去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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