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是手痒痒,禁不住想伸手捏一捏,挠一挠,摆弄摆弄。
念在小鹤已经睡着,他忍下这股冲动。
然而,羊生过来,并不只为了看小鹤两眼。
看两眼怎么够,他要把小鹤偷到他自己房里去。
羊生伸出胳膊,连人带摇车一并搬起。
正当他转身要走,看护小鹤的翠娘忽然现身,将他拦住。
羊生铁了心要偷小鹤,除非一天道人亲自来,不然翠娘哪里拦得住。
他掐个诀,念声“禁”,便把翠娘定住。
解决了翠娘,这个小贼大摇大摆地把小鹤偷到了隔壁。
他将摇车放在自己床边,心中躁乱终于平息。
月华似水覆薄衾,虫鸣过窗入梦来,羊生打着呼噜,梦里也睡得眉开眼笑。
半夜被尿憋醒的小鹤:“???”
我是谁?
我在哪里?
第16章
吃喝拉撒之事,无人可以避免。
小鹤肚内发起洪水,憋得她满头大汗,脸蛋通红。
然而,她这样小的娃娃,连自家爬起来撒尿也不能,必需有个人来帮着把尿。
小女娃左张右望,想看翠娘在哪里。
她没找着翠娘,只看到榻上呼呼大睡的羊生。
好哇,原来是他的屋子!
小鹤气得七窍生烟:不消说,定是这个贼娃子把她偷来的!
她做了什么孽,睡觉都不得安生,要被人这么偷来偷去?
羊生睡得吹呼打鼾,并没有察觉到小鹤快要杀人的目光。
不晓得梦到什么,他咂了咂嘴,发出一连串“嘿嘿”的笑声。
小鹤:“……”
她抗议地叫了起来:“哇!哇!哇!”
王八羔子!睡什么睡!没看到你师妹要被尿憋死了吗!
羊生迷迷糊糊揉揉眼,打着呵欠咕哝道:“小鹤,你大半夜不睡觉,叫什么哩?”
好意思问!
小鹤恨得牙痒痒。
她发出无数让人听不懂的愤怒婴语,无人知晓里头夹杂了多少粗话野话。
羊生被嚷得渐渐清醒。
小鹤骂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因此边听边点头:“小鹤说得对,小鹤说话真好听,小鹤再说几句。”
小鹤:“???”
小鹤气哭了。
这倒霉的女娃娃,憋尿憋得着实无法,眼看着要憋不住,泪水刷刷直流。
她一哭,羊生着了慌:“哎呀,莫哭,莫哭呀。”
手忙脚乱把小鹤抱起,一边拍背,一边胡乱哄道:“小鹤乖乖,你哪里不如意了,说给我听,我处处都依你。”
小鹤要是说得出话,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她一切的不如意,都是因他!
若不是为了脸面,她早一泡尿撒到羊生身上!
见小鹤哭得越发伤心,羊生焦头烂额:“好小鹤,乖小鹤,你莫哭,你要再哭,我也要哭了。”
对于羊生的作态,小鹤没有一丝动容,话说得再好听,也没见他放自己撒尿。
小鹤已快要憋死。
假如她真个憋死,魂魄下到阴司地府,阎王爷问她怎么死的,人家都是病死、老死、淹死、跌死,只有她说:“我是被尿憋死的。”
天,这样的死法,怕不是要把阴间的鬼也笑活!
这样的死法,怕不是要登上史册,流传千古!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千古笑柄,小鹤含着泪花,指着肚子示意对方。
羊生看着小鹤的动作,终于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饿了呀!”
羊生大大松了一口气,十分耐心地哄道:“小鹤不着急,我给小鹤喂奶吃。”
急忙取了装奶的葫芦,又十分体贴地喂到小鹤嘴边。
看小鹤不张嘴,他还着急催促:“吃呀,怎么喂到嘴边还不吃?”
小鹤:“……”
小鹤嚎啕大哭:“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羊生:“!!!”
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把一天道人吵来。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
“你个孽障,大半夜的惹你师妹做什么!”一天道人吹胡子瞪眼,“我记得她睡在隔壁,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羊生心虚得眼神乱飘,不敢与师父对视。
小鹤看到一天道人,就如看到了救星,激动得双手乱舞。
师父,救命!
师父,你徒儿要被尿憋死了!
羊生期期艾艾问道:“师父,你看看小鹤哪里不好,她一直在哭,喂奶也不喝。”
一天道人从前养过小孩,见小鹤又是哭,又不愿喝奶,就有了猜测:“莫不是要尿了?”
羊生一听,惊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她为何要哭。”
他兴致勃勃道:“我来给小鹤把尿。”
这一刻,小鹤肝胆欲裂。
幸而一天道人还有分寸,没让羊生得逞。
他念个咒,把隔壁的翠娘召来。
翠娘木木痴痴,一动不动,一看便知是有人做了手脚。
一天道人瞪羊生一眼,解了翠娘身上束缚,并令她抱小鹤去撒尿。
自然,他也没放过羊生这个罪魁祸首:“看你做的好事,把你师妹偷来,又看护不周到,险些叫她被尿憋死,我若不罚你,就助长了你的顽劣!”
当即将羊生拎到屋外,叫他站在外头扎一夜马步,不许睡觉。
为免大徒弟悄摸偷懒,一天道人做得绝,他在羊生四周都下了咒:无论是身子略微沉一沉,还是脑壳稍稍抬一抬,或者因疲累站得东倒西歪,立刻便有一道雷电劈在头顶。
往日里师徒两个虽然时常拌嘴,一天道人也没这样罚过徒弟,顶多假模假样追打两下,不过片刻就和好如初,说是师徒,其实与父子也差不多。
今日罚得严重,羊生却也不记恨。
他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是他偷了小鹤,是他害小鹤被尿憋哭,所以认打认罚,但凡皱一下眉头,他就是个脓包!
羊生甚至还晓得反思:偷走小鹤一事,若不被发觉,就不算错儿,害小鹤被尿憋哭,才是极大的不是,下次偷她来,定要记得给她把尿。
过一会子,又想:还是把翠娘一起偷来才好。
翌日清晨,一天道人打着呵欠起身,看见窗外的羊生已站了一夜桩,身上尽是露水,暗自满意点头。
他隔窗问道:“羊生,你知不知错?”
羊生答道:“我知错了。”
一天道人就当他已经悔改,于是用手一指,把羊生身周的咒都解了,叫他自去洗漱。
羊生仍是一动不动。
一天道人奇怪道:“你这是站不够,还想受罚?”
羊生哭丧着脸,说:“师父,我脚麻了,动弹不得。”
小鹤被翠娘抱出来时,正巧瞧见他此番狼狈模样,顿时十分解气。
狗东西,怎么没把他脚砍了,看他还深更半夜偷人!
羊生不知小鹤心中所想,一见小鹤,他就如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人也有精神了。
“小鹤!”他目光灼灼,好似看见骨头的狗,撒着欢儿蹦过来,绕着小鹤直转圈。
小鹤心里骂了句脏话。
“小鹤,你怎么起得这样早?”狗生夹着嗓子问道。
小鹤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
“小鹤长得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子都好看~”狗生闭着眼睛吹嘘道。
小鹤翻了个白眼。
“小鹤……”
“小鹤……”
狗生喋喋不休。
小鹤快烦死了。
为什么她是个小娃娃?
假设她不是,她一定要一拳打爆这个烦人精的脑壳。
或许觉得在旁边骚扰还不够,羊生不由分说,把小鹤从翠娘手中抢来,心满意足地抱着玩耍。
师妹真好玩。
他喜欢玩师妹。
小鹤: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老天爷,你快收了这个妖孽!
她扭头去找一天道人,想让他管管自家徒弟。
然而,一天道人已趿着草鞋,进灶房里找饭吃去了。
点化翠娘是道人做得最合算的买卖,家中诸事她都料理得十分妥帖。
天还没亮,翠娘就在锅里熬好了稀粥,等着一天道人起来吃现成的。
一天道人捧着脸大的陶碗,唏哩呼噜大口喝粥,配着下饭的醋腌山萝卜和清炒黄花菜,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
道人不由感慨:“怪不得人家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在家里果然比做叫花子强些。”
想他当初带大徒弟四方浪荡时,今日打到野鸡,就烤只野鸡吃,明日没得米粮,就只好净饿。
虽说修道之人可以辟谷,饿也饿不死,怎奈何免不了馋嘴。
是嘴巴空空来得好,还是有吃有喝来得好,不用问便也知。
把饭吃了,一天道人提起葫芦,对两个徒弟说:“我下山去打酒喝,你们在家不要生事。”
“慢着,”羊生起身阻拦,“师父,你不是来做山神的?”
一天道人坦然道:“我是啊。”
“那你怎么万事不做,除了吃饭,就想着喝酒?”羊生目露谴责。
一天道人却理直气壮:“乖徒儿,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凤仙她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地为我讨了这个闲差,好让我来享清福,我若要上进,何苦来当什么山神,早上天做天官去了也。”
羊生心里觉得他在吹牛,暗自把他鄙夷。
又问:“那娘娘不是叫你借助地气调理身体,你身有旧伤,不想着把伤养好,反而下山去浪,岂不枉费了凤仙娘娘一片苦心?”
一天道人自有一番歪理:“酒是百药之首,喝了它神清气爽,逍遥成仙,比什么地气强上千倍百倍。”
羊生哪里会被他糊弄:“胡说!你把我当傻子哩。”
一天道人故作惊讶:“你怎么晓得?”
羊生被他这幅嘴脸气得跳脚:“糟老头,你早晚把自己作弄死,你死了,我不给你烧纸!”
那里咒天咒地地痛骂,这里一天道人已把咒骂拋诸脑后,使个缩地成寸的法门,倏然走到了山脚。
他提着葫芦,荒腔走板地唱着山野小调:“对酒问人生几何……炼成腹内丹,泼煞心头火,葫芦提醉中闲过……一任旁人笑我……”
羊生骂了一气,一天道人早已踪影全无。
他兀自气了半晌,低头教导小鹤:“你瞧见没,不要学咱师父模样,他不是个好东西。”
小鹤只想冷笑:他娘的,师门上下,除了我自个儿,可有一个好东西?
第1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天道人在时,羊生多少还有个规矩,待师父不在,他便是家中老大,想干什么干什么,哪怕闹翻天也无人管束。
小鹤蓦然打了个冷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奇怪,为何脊背直发凉?她躺在摇车里,心中很是纳闷。
摇车吱呀吱呀地晃,不快不慢,不缓不急,让睡在里头的小娃娃觉得十分舒适。
这却是要归功于羊生,他手里捧着经书,心不在焉地念着经文,什么“心神合一,气宜相随”,什么“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什么“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脚下却还记得蹬小鹤的摇车,好让她睡得舒坦。
如此不专心,可想而知是没有念进去的,叽叽咕咕念了半天,羊生一个字也没记住。
倒是小鹤听得十分认真,字字都记在心里,仔细琢磨是个什么意思——这可是成仙的法门,得道的诀窍,既然送到耳边,如何能不用心?
小鹤很有志气。
她心想:师父那样的竟也是个山神,多的不说,我日后也做个仙女儿,端一端天庭的铁饭碗。
人家说金碗银碗,不如公家的铁碗,小鹤自认是个俗物,所以心心念念的也是俗事。
等她成了仙,届时授天禄,踩祥云,呼风唤雨,逍遥长生,岂不美哉?
心里想得虽美,现实却不尽人意。
那些字,小鹤个个都认得。
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就全然不知。
可恨,搞那么玄乎做什么,连她这样的文化人都听不懂。
小鹤鼓着脸,气呼呼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羊生本就漫不经心,小鹤那里有点动静,就立时被引过去,连经也不念了。
“小鹤,”他抛下书,很感兴趣地去戳小鹤鼓鼓囊囊的脸,“你也不想听经罢。”
或许以为小鹤同他是一路人,他欢欢喜喜地说出心里话:“那些经书好没意思,念得我口干舌燥的,偏偏师父非要我念,还说我若偷懒不念,就要把我吊起来打。”
趁一天道人不在,羊生光明正大抱怨道:“师父他自己就不成器,却一门心思鞭策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咒他走路跌跤,喝水塞牙,一年四季,日日发瘟!”
小鹤:……你可真孝顺啊,老头儿养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报。
唠唠叨叨抱怨半天,尽情发泄了一通心中怨气,羊生自然而然起了歪心:“今天他下山喝酒,我也偷个懒,松快松快。”
他不但不怕被师父发现挨打,还自我反省:“早该如此了,我就是老实了些,居然听他的话念了许久的经,白白耽误了与小鹤玩耍的时间。”
听到这话,小鹤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什么与我玩,分明就是想玩我!
她挥手蹬腿,奋力表示抗拒。
然而人小力弱,哪里抵抗得了,被羊生一把抱起,放在膝上当作布偶一般玩起来。
羊生捏一捏脚丫。
“噫,好软!”
小鹤在他脸上踹了一脚。
羊生不以为意,又埋在小鹤肚子上深吸一口。
“噫,好香!”
小鹤崩了个屁熏他。
羊生露出一口白牙:“小鹤,你放屁了耶!”
看他笑嘻嘻的模样,小鹤只想把他杀了。
羊生却觉得小鹤气咻咻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大大亲了她一口,并感叹:“噫,好甜!”
小鹤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这发瘟的狗东西!
因为心中十分嫌弃,小鹤大力“呸呸”,想让羊生知晓他有多令人讨厌。
可羊生心比天大,半点不以为意:
小鹤用脚踹他,那是想同他一起玩耍。
小鹤放屁熏他,那屁也不臭,是香的。
小鹤吐口水呸他,那也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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