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发现小师妹消失不见,慌得大叫:“师父,师父,小师妹不见了也。”
一天道人豁然起身,急忙要去寻找,突地察觉到脚上有拉拽力道。
低头看去,正是妖儿。
妖儿见一天道人低头看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才出生就长出的小虎牙,手上猛地用力。
“哗啦!”
一天道人刚觉不好,还未来得及阻止,裤子就被扯脱,露出两条光溜溜的毛腿来。
风一吹,两条腿都凉嗖嗖的。
一天道人狼狈提裤。
妖儿见他慌手慌脚模样,高兴得拍手大笑。
不单一天道人遭殃,羊生也不遑多让。
再一次发现妖儿不见,一天道人连忙拽紧了裤头,然而他的裤子没被扯,羊生的床却被尿了一泡。
旁边就有茅房,妖儿偏偏不去,她也不要翠娘给她把尿,费劲吧啦,拖来板凳,先是爬上板凳,再由板凳爬上羊生的床榻。
不偏不倚,她一泡尿拉在床榻中央。
羊生看到被尿湿的床,崩溃大叫时,妖儿就如做坏事得逞的小狐狸,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家里唯一不大遭殃的,只有小鹤,她不扯小鹤裤子,也不尿小鹤的床,只偶尔趁小鹤不注意,摸一两块小鹤珍藏的零嘴。
若小鹤没发现,她就捂着嘴巴,露出窃喜又得意的笑。
若小鹤发现了,她就眨巴眼睛,露出天真又无辜的笑。
这个小妖儿,可爱又可恶,大家喜爱她,有时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大抵因为她是这样调皮爱笑,给她取名时,一天道人不假思索:“不闹,叫她不闹。”
小鹤:“……”
羊生:“……”
羊生阴阳怪气:“狗蛋,你真会起名呀。”
小鹤冷嘲热讽:“我记得当初有个灾贼给我起名叫什么鹅丫?这个仇,我或许要记一辈子,死了也不忘。”
两个徒弟都不认可,一天道人只好重新思索。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他眼睛一亮:“不凡,叫她不凡如何?这个名字立意好。”
小鹤幽幽道:“这个凡字,怕是那个烦字罢?”
羊生呵呵道:“你当外头的人都不长脑子,不晓得不凡是哪个不烦?日后外人耻笑时,我就跟人家说,不要忙着笑,我还有个师父,叫做狗蛋哩。”
一天道人哑口无言。
折腾了半天,小妖儿的名字才定下来,由于一天道人的坚持,小鹤与羊生不好完全不顾他的意见,折中一下,起名叫做悄悄。
悄悄,就是小鹤这一世的师妹了。
小鹤喜欢悄悄。
最开始,羊生也喜欢。
但很快,他就对小师妹有了意见。
当暮色四合,一家子将要入睡,一天道人安排道:“悄悄同小鹤住一屋。”
羊生忍不住问道:“那我哩?”
一天道人看了他一眼,十分没好气:“你没自己的屋子?”
羊生不平道:“凭什么两个师妹睡一屋,而我要一个人睡一屋?”
他还想到幼时偷小鹤被罚的事,心中越发愤慨:“我想同小鹤住一屋,你不干,还要罚我,小师妹刚来,你就安排她们睡一处,师父,你区别对待!你处事不公!”
一天道人惊道:“可你是男娃娃呀!”
羊生狡辩道:“错了,我是女娃娃。”
一天道人冷笑:“我养了你十年,还不知你是男是女?要同师妹睡啊,莫想!”
这话一出,不得了,就如火上浇油,瞬间将羊生点炸。
他气得嘴唇哆嗦,冲进灶房,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发狠道:“好,好,好!你嫌弃我是男娃,处处把我歧视,我今日就要变作女娃,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只见他刀指□□,一声大喝:“我把这玩意儿剁了!”
旁边的小鹤看得两眼痴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剁那玩意儿了。
这可不兴剁啊。
一天道人先是有些心惊。
随后心想:我不信他敢剁。
就说:“不要唬人,有本事你就下手。”
羊生受不得激,一时热血上头,挥刀而下。
第28章
千钧一发之际, 小鹤扑上去,拼死抱住羊生的胳膊:“住手,住手, 你不要乱来!”
羊生泪流满面:“莫拦我,我今日非要把这孽根剁了不可!”
小鹤用尽全身力气, 也拦他不住, 可见他决心之坚定。
没奈何, 小鹤扭头,对惊呆的一天道人大喊:“师父, 你愣着作甚, 你徒弟要做公公了,我要多个师姐了!”
一天道人如梦初醒,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大徒弟是真敢下手啊。
连忙把羊生一掌敲晕,又拿绳索当猪捆了。
师徒俩你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额头上都渗出一层细汗。
“如今羊生这副模样, 可拿他怎么办?”小鹤问师父要主意。
一天道人也想不出法:“捆着罢, 依他的犟劲,若把他手脚放开, 只怕他又把自家剁了。”
悄悄不知何时爬到羊生旁边,费力提起掉在地上的刀,笑嘻嘻地在羊生身上比划, 看样子是想做个好事,帮她师兄来个痛快。
小鹤忙把刀夺了, 教训道:“不要拿刀瞎玩。”
悄悄嘻嘻一笑,冲她摇了摇尾巴。
羊生体格健壮, 昏迷不久,就又醒来。
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师父,你这个小人,你暗地里偷袭我,把我打昏!”
一天道人怼道:“怎么不说小鹤也是帮凶,我作证,是她帮着我把你按倒,捆你的绳子也是她递给我的。”
羊生听了,一脸伤心地望向小鹤。
小鹤暗骂老头鸡贼,为了自己脱身,就把火烧到别人身上。
面对羊生伤痛又谴责的目光,她费劲口舌解释:“我是怕你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羊生流泪道:“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这孽根有何值得挽回?就因有它,叫我成了后爹养的,处处受到排挤,就因有它,我要独自住一屋,而不能与你住一屋。”
“苍天啊,”他嚎啕大哭,“才来的悄悄都与你一起了,我同你做了三年多的师兄妹,竟然把我撇在一边!世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一天道人禁不住开口:“正因有天理,有王法,才不要你去同两个师妹住。”
羊生哭得更大声,更伤心:“那我把孽根剁了,又有什么错!凭哪点要拦我!难道我背时运低,生下来是个男娃娃,就一世都是男娃娃,到死也做不得女娃娃!”
他奋力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就是要做女娃,就是要同小鹤住,天也拦不住!”
一天道人:“!!!”
小鹤:“!!!”
好、好雄心壮志的宣言!
眼看一天道人一句话把羊生激到这个地步,小鹤不太委婉地建议:“师父,你回屋凉快凉快罢,不要来掺和徒弟们的事。”
一天道人被噎得翻白眼,他很想骂两句徒弟不孝,又觉得自家好像没什么脸面去骂,指着小鹤,手指哆嗦几下,到底灰头土脸转身离开。
小鹤又叫:“别忘了把悄悄带走。”
一天道人只好回来,将看热闹看得眉开眼笑的悄悄一把抄起,带她一块走了。
碍事的两个都不在这里,小鹤清了清嗓子,正要想方设法编些话来劝慰羊生,就听他泪眼汪汪问道:“小鹤,我问你,咱们做了三年的师兄妹,到底有没有情分?”
小鹤不敢刺激他,小心说:“自然大大的有。”
羊生又问:“那师兄有事找你帮忙,你肯不肯帮?”
小鹤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含含糊糊,吞吞吐吐:“我定然是想帮,但……”
话只说了半截,羊生满耳朵只听到“想”这个字,立马泪眼汪汪央求:“看在三年师门情谊,你把菜刀捡起,替我剁了罢!”
若不是他被绑得不能动,早就自己动手了。
看小鹤僵在那里不动,羊生简直声泪俱下:“小鹤,你若真同我要好,就不该拦着我不让我剁,反而该帮我剁了才是!难道你口口声声说与我有情分,都是随口说来哄我的吗?”
小鹤满脸痛苦:“可我做不到啊!”
帮自己师兄剁雕什么的,这未免也太过难为她了。
羊生咬咬牙,说:“既然做不到,帮我把绳子解了,我自己来。”
小鹤后退一步,用力摇头:“对不住,我还是做不到。”
羊生抽了抽鼻子,眼圈通红,指责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剁!”
小鹤无法反驳。
她搜肠刮肚安慰道:“你想把那玩意儿剁了,无非就是想同我住一屋,然而住不住一屋其实并不打紧,咱们晚上不一起睡,白天也还在一处玩,何苦在乎夜里那么几个时辰?”
羊生可不这么认为:“你哄我,我晓得。”
他大声反驳:“你同我只有白天一起玩,却同悄悄白天黑夜都在一起,俗话说日久生情,你与她之间的情谊很快就要超越你我。”
羊生甚至想象得出那可怕的后果:“到时你们更加要好,就排挤我,孤立我,不同我一起玩,我在这个家毫无立足之地,成了个人人嫌弃的孤儿!”
与其被两个师妹排挤在外,还不如早早剁了那里,加入她们之中,他就是这么想的。
小鹤总算明白了羊生的所思所忧,为了打消羊生的念头,她指天发誓:“我发誓,绝不排挤你,孤立你,我待你同待悄悄一样好,如若食言,就天天背时,日日发瘟!”
本以为这样就能安羊生的心,岂料他听到这话,更是恼火:“你说待我同待悄悄一样好?”
小鹤点头:“是呀。”
“我不要一样好!”羊生大声反对,“你该同我更要好才对。”
他有理有据地说出理由:“我们认识多少年,你同她认识才几天?凭什么就一样好?她才刚来,在你心里就有我的地位了,多过几天可怎么得了?越发把我比到泥地里去了。”
小鹤:“……”
小鹤语重心长:“你莫这样想,悄悄是来加入我们的,不是来破坏我们的,她来了,并不会让你我疏远,反而会使你多个敬爱你的师妹。”
看羊生不服,她继续劝道:“你想想,你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时,心里是不是不好受,若我也区别对待悄悄,她心里是不是同你一样不好受?”
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羊生稍微听进去了一些。
小鹤趁热打铁:“悄悄比我们小,又是我们的师妹,我们要关心她,爱护她,而不是与她争论长短。”
羊生听了一通劝,心里既觉得很有道理,又有些闷闷不乐,然而到底讲不出话来反驳,只好落寞答应。
不过,让悄悄有同自己一样的地位,已是羊生极力让步的结果,再要多的,休想!
故而他一再强调:“说好了一样看待,不许食言。”
小鹤满口答应:“绝不食言!”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有信心兑现自己的承诺。
然而,她的信心来得太早了。
转天,小鹤抱着悄悄在屋檐下玩耍,故意挠她的胳肢窝,逗得她咯咯大笑。
姐妹俩正笑着,忽觉有道灼热滚烫的视线正盯在自己身上。
小鹤扭过头,见羊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不甘,仿佛在质问她:“说好的一样看待哩。”
小鹤心里一慌:差点把他给忘了,等下又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心里猜测羊生也想抱师妹,就把悄悄递给他。
羊生略抱了抱,又态度敷衍地放到一边,再次把小鹤紧盯。
小鹤睁大眼睛:“你不会是想……”
羊生气势汹汹:“你抱了她,怎么不抱我?”
小鹤看看三岁的自己,又看看十岁的羊生,比了比两个人的体格,脸上缓缓裂开。
他说的是个啥?
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羊生眼神执拗,不肯让步。
好吧,自己放的屁,跪着也要践行。
小鹤认了这个栽。
她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把羊生抱起,举在头顶,面目扭曲地在院子里兜了整整三圈。
一旁的悄悄见到这一幕,快活得“嘻嘻”直笑。
羊生本人也对此颇为满意。
唯一身心俱疲的,只有小鹤一个。
因为有了这桩事,所以当小鹤给悄悄喂奶时,发现羊生又在用那种眼神盯她,就迅速领会到了羊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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