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变得越来越孱弱,玉笛的恐惧也在逐渐消散,变为了期待华灯初上的时刻。今晚风予安应该不会来了,可能是繁重的工作把他压得没时间发信息。玉笛打算热一热中午没吃完的饭菜。
微波炉还在转的时候,她听到门铃响了。玉笛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打开门,将出现的风予安一把抱住。
“不是说不回来吃饭?我没做菜,我热了中午的剩菜!”
“还是觉得回来与你吃饭高兴。你不在,我吃饭都像喝白开水似的,没味道,心里像压着一块铅,难受。”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着玉笛,两人在玄关抱了又抱,三只猫在下面催,它们饿疯了,完全不理解人类在饭点缠绵个什么劲。
折腾了一番两人才吃上了饭。虽是中午的剩菜却也吃的津津有味,到了甜品时间,玉笛拿出买的蛋糕与他分享。风予安一边用挖着蛋糕,一边将那串数字写在纸上。他自小就喜欢解谜游戏,报纸上的字谜能玩一整天,这些老派的游戏一直是他心头爱。所以到了三十来岁,依然与现代社会有些不接轨,智能类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兴趣,连个手机更新都搞不定。
玉笛凑到他旁边,问:“大侦探,你看出什么了?”
风予安摇头:“现在还没有头绪。我有过几个猜想,第一,电话号码。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个国家的电话号码是带字母的。第二,邮箱或其他社交平台的密码。这个是最有可能的,但我试了冯真真所有邮箱和社交网络都显示不正确,那么这暂时排除了。第三,有可能数字里含有信息。比如I,是英文里我的意思,2019可能是时间,代表2019年,520是我爱你吗?那后面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就算要破解密码,也应该有个母本才是。”
“那你要不要见见冯妈妈?” 玉笛问:“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信息?”
“至少也要明天吧。” 风予安有些烦躁地说:“今天晚了不好再去打搅,而且她现在精神混乱,你怎么确定她说出的一定是有效信息呢。这可真是难倒我了。”
玉笛看着他一遍一遍誊抄那串数字,试图找出一些灵感,不禁抿唇一笑。他这样子倒是有点像冯母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抓了本书来看。风予安抬头,正想问她是否要喝果汁,眼睛忽然睁大,颤声说:“玉笛,我觉得——”
“怎么?” 玉笛将书放下,问道。
“给我,给我。” 他将书一把夺过来,颤抖着手翻了几页,心中豁然明朗起来。
玉笛的思维转的不如他那么快,但她低头看着风予安誊抄的字母加数字,忽然就明白了风予安怪异的举动。
“我知道了!是图书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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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病发了所以不给动电脑,今天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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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恐自己并非美玉,不敢细心雕琢——中岛敦
第68章 chapter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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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大部分图书馆都未闭关,两人赶紧穿好衣服出门。玉笛开着新买的车,以冯真真曾在琴洲留下的足迹为核心,将她可能去的图书馆都排查一遍。第一站是琴洲美术学院的图书馆,这个编号查出的书是《公司法》,风予安翻阅了一下,没见有什么古怪之处,两人匆忙离开。不过他们运气不错只到了第二站就有了收获。
与很多大学生一样,冯真真也曾多次来过琴洲市图书馆。市图书馆不仅看书之处,也是琴洲有名的景点,一向人流众多,现在已是网红打卡点了。图书馆因担心图书被盗,规定若要出入阅览室,一定要办理借书证。办理借书证有相当苛刻的要求,像外地的学生必须要出示有效的学生证件和学院老师的证明书。如此一来,要查冯真真的借书记录就轻而易举了。
风予安的曾祖父资助创建市图书馆,他稍稍利用了点关系,就查出了冯真真出入图书馆以及她的借书记录,其中赫然就有这个编号。小姚竟然也在图书馆借过这本书,就在今年春节之后。
年迈的图书管理员将那本书拿来,交给风予安。
这是一本二十五年前就出版的书。虽已泛黄,但并不是破破烂烂的。一来显示图书馆保管妥善,二来说明借阅的人少。
这是一本英文小说,标题翻译过来叫《山茶花之宴》。
管理员说:“只有两本,另一本在环佩的藏书库。”
图书馆管理员是一位年迈的老爷爷,他嘀咕了一句:“你们年轻人最近都流行看旧书。”
风予安马上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阵子有个年轻人也来找这本书,我跟他聊了几句,真想不到现在的琴洲年轻人英文水平已经那么高了,他甚至还能指出作者的一些缺点。”
玉笛好奇:“那年轻人这么厉害吗?作者的母语可是英文呀。”
“哈哈,这作家并不是外国人!” 老人笑说:“很少有人知道,作者Johnthan Lee其实是中国人,不过也不奇怪,他没什么名气,一共就写过三本书。”
玉笛顿时心生敬意。在任何一种语言中,写作都是最难的一关。如果此人的母语并非英文,却能写出如此字词优美,细腻华美,结构精准的英文小说,可见其英文造诣之高。
“他的英文是不错,但写小说没有灵气。小说这东西,并不是文笔好就行的,他的小说很一般,在当年卖的也很差。你们算是问对人了,这偌大的琴洲市图书馆,只有我这个快入土的又在这里待了半辈子的老家伙才知道他。他的书当初推出来就鲜少有人问津,出版社印的少。我估计琴洲也就是市图书馆有收藏。你们要是想看奇情惊悚,为什么不看江户川乱步?除非你们一定要看英文小说。”
风予安问:“既然他不出名,那您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刚出这本书的时候上过一次杂志,我妻子是那期杂志的编辑,就是她跟我说那人是个中国人。可能因为卖的很差,所以他后来就不写了。你们要借吗?”
风予安将书借出,与玉笛来到二十四小时自习室看书,这一看时间流逝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凌晨三点。
这是一本推理小说。主角名叫诺克斯,从警局退休后转行做了私家侦探。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客人的委托,声称其妹妹不见了,诺克斯于是展开调查,不意竟破获了一桩跨越二十年的连环杀人案。
文笔虽然流畅,结构精巧,但就推理诡计设计而言,并非上乘佳作,当年不畅销是有道理的。
“所以,这是一本惊悚探案小说?不算特别好看吧,怪不得当年卖的不是很好。山茶花之宴,这标题看着挺美好的,但内容有点变态。” 玉笛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
风予安将书合上,神色严肃地说:“玉笛,我又找到了冯真真和小姚之间的又一个联系,她们应该都看过这本书。结合这两人的年龄和这本书已绝版来看,她们很可能都来过市图书馆借。你看,这本书里提到过的七名女性受害者的死亡方式,是不是与小姚画的那副画上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你看到最后的高/潮部分。”
风予安哗啦啦地翻着书,修长的指/尖指着书上的一大段描写:“就是这里。侦探诺克斯受邀参加伯爵的晚宴,这时他已知道伯爵就是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尽管如此,好奇心还是驱使诺克斯朝着危险进发,这是典型的侦探小说套路,你仔细看,最后这个变态的宴会场景的描绘,摆设,死者的死亡方式等等,是不是与小姚那副画一模一样?”
风予安拿出手机将画的照片调出,放在桌面上给玉笛对比。
玉笛细细看了一阵,点了下头,又摇头:“不对,画上多了,多了几个死者!比如这个脸被砸碎的,小说里没写。”
风予安点头:“是了,就诡异在这个地方!如果她真的根据小说创作画,为什么不忠实原著?你看这些笔迹——”
这本书上有许多没擦干净的,无法彻底清除的铅笔留下的印记,看来在上面做笔记的人,写字时相当用力。风予安从玉笛的包里拿出自动铅笔,顺着原先的痕迹描摹,然后再拿出手机里小姚留下的一些笔记进行对照,基本可以确定是小姚写的字。她的字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真认真啊,她的英文水平那么差,居然看得下去哦,这些词汇都挺难的。” 玉笛喃喃自语,上面全是单词的中文释义。
“玉笛,冯真真是什么时候回到琴洲的,她又待了多久?”
玉笛回忆了一下,说道:“她回到琴洲时间其实挺早的,我记得李玉竹跟我说,她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新联系竹子的,怎么了?”
“当时冯母在她身边吗?”
“冯母来琴洲住过一段时间的,没错!伯母后来跟我提过,说那时竹子成天跑冯真真家里去讨好未来岳母。”
风予安说道:“结合冯真真的借书记录来看,正好吻合。”
“你的意思是,冯真真那段时间总是借这本书来看,所以冯母就记得了书号?”
“没错。我知道你一听觉得不可思议,一般人谁会去记书号呢?但大部分人不会做不代表这情况就不出现。如果冯真真看书姿.势是这样的——” 他将书用双手捧起,说:“书号不会被遮盖住,冯母看多了可能就记得了。你别忘了,她有阅读障碍,算半个文盲吧,但阿拉伯数字肯定还是会的。相较文字,数字要好记得多。”
“不过,现在还真的有文盲吗?” 玉笛问。
风予安:“我刚毕业那年,朋友工作的银行来了个农村奶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导致她的业务无法办理,所以不奇怪。回到冯真真这事上,她当年为什么借这本书那么久,久到老妈都能记书号,冯母又为什么要记书号?小姚为什么同样借了这本书并且根据这本书进行绘画创作?这本书可不是什么大众人气必读小说,而是非常非常冷门的。”
玉笛:“说不定冯真真在什么场合里透露过,然后小姚就去借了偶像看的书。”
风予安摇头:“不,我问过Andrea,她很肯定的告诉我,小姚没有见过冯真真。冯真真虽说是公众人物,但漫画家肯定不如影视明星火,她生前的采访很少,连同她的社交平台内容我全都看过,没有提及到这本书。”
见玉笛又想反驳,风予安微笑:“好,那假设冯小姐真的同小姚说了这本书多么精彩绝伦无与伦比,小姚于是借来看。可你想,小姚是今年借书,冯真真都去世好几年了。再者,Andrea曾提过,小姚参加过泡泡网的新秀比赛惨败,从此认为网站有黑幕,她鄙夷那些获奖的人。而冯真真就参加过泡泡网的新秀且获得过第二名,结合后来她跟李尧的绯闻,我认为小姚对冯真真好感有限。就算喜欢,那也是过去式。”
玉笛点头:“是的,小姚在冯真真去世的那一年甚至都没来琴洲呢!这小梅是可以作证的。”
“对,而且我查了小姚家乡的图书馆,根本没有那本书。而且小姚是今年才看的《山茶花之宴》。我猜想,冯真真和小姚都通过同一渠道得知了这本书。这个渠道可以是媒体推荐,网上自来水,熟人介绍。媒体推荐和网上自来水我认为可以排除,这本书太冷门了。刚才我浅浅搜了一下网上,上一次被提及还是十年前一个读书博主的帖子里说了一嘴。图书馆推荐?不可能,工作人员告诉我,这种吃灰尘的书没人会推荐。那么就剩下,熟人介绍了。”
玉笛惊道:“谁?”
“这个人我们暂且称他为X。X给小姚和冯真真都推荐了这本书,所以她们都看过。那么我就考虑到第二个问题。别人推荐了你就要看吗?如果是你那就算了,毕竟你爱看书且是英文系毕业。可是小姚?她可是不学无术,平时连书都不爱碰,英文成绩惨不忍睹的人,她居然看这么晦涩的英文小说?你信吗?”
玉笛连连点头:“确实。她看这种书不跟看天书一样。要是我,三分钟不到就丢一边去了。”
“是的,说明她很想弄懂里面的内容,因为这本书对她很重要,那有没有可能是推荐给她看的那个人非常重要呢?”
玉笛被点醒,激动道:“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
风予安欣慰地点点头:“没错!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我猜小姚一定觉得那本书对那人很重要,所以不光借来看,查字典翻译,甚至还创作了一幅画。”
玉笛急问:“那,那冯真真为什么要看?”
风予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玉笛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脑子的CPU都快被烧毁了,她靠在风予安肩膀上叹了一声:“我累了。”
风予安看了下腕表,歉然道:“真对不起,我们马上回家。” 他们将书一起带出了阅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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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风予安除去工作和日常生活,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寻找关联背后的原因上。他先是要到了那位图书管理员妻子的联系方式,然后通过那位老太太联系到了如今枫叶国的Johnathan Lee。这个英文名是他的笔名,他姓张,曾在琴洲大学任教,后来移民国外。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位英文水准极高的张教授已于上月去世,享年九十八岁。风予安与玉笛同张教授的遗孀视频通话了一下午,也没能获取到想要的信息。
“你们如果早一点联系我就好了。” 张太太惋惜地说:“John生前最希望别人跟他聊作品的事。他在写作上不成功,为此耿耿于怀。他一直希望能多一点读者与他讨论小说,唉,只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寥寥几个。”
“请问他是出于什么契机创作了这部小说呢?” 风予安问。
“他是在英国的火车上冒出这个念头的。你们知道英国那地方出了很多有名的推理小说家,我记得当时我们在火车上,跟我们坐在同一车厢里的,还有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因为都是华人我们就聊了起来。我那时怀了我第三个儿子,很容易疲惫,睡睡醒醒的。下车后,John就告诉我他想写小说,我还笑话他,他就气恼,说,你不相信我会成为作家吗?我还是笑话他。”
“您知道他们当时聊了什么吗?”
张太太说道:“就是一些案件呀。那年轻人也很爱看推理小说的,跟我先生正好是同道中人。嗯,那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
她碰到玉笛疑惑的眼光,笑说:“相信我,如果太太您看到了也会跟我一样念念不忘的。他真的很英俊。”
风予安淡淡一笑:“谢谢您肯抽出时间跟我们通话。”
“客气了。唉,你们来的太晚了,如果你们能早点来就好了,John真的很爱很爱与读者聊天,他可是读者的邮件会打印出来珍藏的人呀。” 张太太叹了一声,挂掉了视频通话。
玉笛茫然地说:“感觉一无所获?”
风予安也痛苦地点了点头:“我从没觉得我自己那么蠢过。唉,我还总说你有强迫症,其实我也有。弄不清这背后的联系,我真是不舒服。”
玉笛从未见过风予安烦恼成这样,这种感觉大概就像在重要的大考里突然出现一道极难的题目,他们绞尽脑汁地思索,写了一步又一步,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了,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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