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风喉结下压两分,颈上的脉络突起,似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你回来,我陪你一起死。”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爆竹声不断,艾松雪却感觉四周忽的十分安静,只有他说的这句话在耳边一遍遍回荡。
你回来,我陪你一起死。
她忽然笑起来,“好。”
“但前提是。”
陈安风狠下心说,“在你24岁之前,你不能再回来找我,不管怎么样。”
最后五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艾松雪答应他,“知道了。”
“你要是再食言……”
陈安风说着,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最后只能无力地道,“别食言了,我求你。”
“不会了。”
“还有。”
陈安风攒紧双手,“你一定,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艾松雪笑,“有了这个约定,我说什么都会的。”
陈安风看着她的笑,忽然觉得他好像中了她的陷阱,可他又觉得,她怎么可能用辛奶奶的死来编谎话。
“陈安风。”艾松雪边喊他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今天除夕,你不守岁?”陈安风思绪还有些涣散,漫不经心地问。
艾松雪冲他笑了一下,坐到他那张沙发上去,伸手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不想守岁,只想守着你睡。”
她双手直接扣死了,陈安风瞟了眼后放弃了把她手拿开的想法,只将脖子尽量往一旁斜,与她保持距离。
“你觉得我有可能让你跟我一起睡?”他表情冷漠,也不看她。
“很可能。”艾松雪说。
“不可能。”陈安风语气肯定。
“那你看着我说。”
陈安风转过头来,正要开口重复一遍,艾松雪却猝不及防地吻了过来,将他双唇严严封住。
艾松雪不想让他说出一个字,吻得极为用力。
两个人的唇舌贴得很近很深,她湿热的呼吸萦绕在鼻端,陈安风起初还能把持,紧攒拳头拼命让自己忍着不动情,可忍耐终究是暂时的,在她的攻势下,他只会一败涂地。
理智很快就不复存在,他禁不住启唇,压过去,含住对方的唇瓣吮.吸。
他的吻来势汹汹,比八月最后那两个荒唐迷乱的夜晚还要疯狂,力度几乎是发狠的,像要将这个吻深深烙在她的骨头上,唇齿不断侵占着她口腔内的每一处,艾松雪感觉肺叶里的空气都快被他掠夺殆尽,她完全无法呼吸,可她也疯了,哪怕快要窒息也不推开他,不要命似的回吻他。
两个人抛却了所有顾忌,带着近乎绝望的想念,爱之欲死地吻着对方。
其实从看到还未下车时的她起,陈安风就知道,只要她耍赖,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爱从来都是,想要克制,却无法克制。
第29章 [VIP] 他会成为风
这个夜晚无疑是失控的、混乱的。
他们也算是守岁了, 天亮才相拥着入睡。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其实本还可以再睡会儿, 但艾松雪饿得不行,陈安风听到她肚子叫后就起了床, 去给她做饭。
艾松雪被饿醒时,陈安风已经把饭快做好了, 她闻着饭香下楼。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艾松雪感觉好像回到了去年的夏天,那时她也是这样倚在门口看他做饭,感觉像走到了时光的尽头。
她真的很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 别再往前走了。
她脚步轻,陈安风不知道她下来了,端着菜转身才看到她。
“还说给你端上去。”
艾松雪倚着门, 扬唇道:“腿是有点走不动道,但还不至于下不了床, 爬完泰山下来我可是都还能走得如履平地。”
陈安风笑,“这样啊。”
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艾松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我还以为你提上裤子就要跟我装冷酷赶我走了。”
陈安风眸色微沉,似叹了口气, 而后才轻声道:“不赶你。”
艾松雪挑眉:“为什么?开窍了?”
因为没有意义。
陈安风知道,她根本没有要去爱另一个人的打算, 她就等着六年后,和他一起死。
只是他啊, 还是期望这六年里, 能有那个人出现。
“随你怎么想。”他端着菜走出去,“我不赶你, 但你也别赖太久。”
“知道了。”
把菜放到桌上,陈安风扭头看她,“过来吃饭。”
“来了。”
陈安风做了豆角炒肉沫,艾松雪看着这道菜,唇边露出微笑。
这时,闪电似也闻到了菜香,跳到了桌上。
艾松雪伸手去摸它,目光却投向窗外,她才想起来,昨晚都没看见米格。
等返回厨房的陈安风端着两碗饭出来,她问:“米格呢?怎么都没看到它?”
陈安风表情一滞,眸子顿时暗了好几个度,长睫垂下去,“他……生病了,走了。”
他没把实情告诉她,怕她自责。
艾松雪愣了几秒,“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沉默片刻,艾松雪深吸了一口气,“吃完饭,带我去看看它吧。”
“嗯。”
外面风很大,艾松雪是裹着陈安风的羽绒服出的门,陈安风的衣服对她来说过大了,那袖子长得她都伸不出手来,衣服下摆几乎快要拖地,她本想换件长点的,陈安风却说这样才保暖。
因为衣服太长,她步子都没法迈太开,爬山根本使不上劲儿,全程都是陈安风把手伸进袖子里牵着她走的。
一走上这条山路,艾松雪就知道陈安风把米格葬在哪儿了,后山的那片草地,它与他们一起奔跑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天很蓝,草很绿,她和陈安风一起追逐着米格奔跑在风里,氛围格外美好。
如今这里,只剩孤坟一座。
看着这座小小的坟,还有坟后一片萋萋的枯草,艾松雪难免感伤。
她感觉时间像过了好久,米格不在了,外婆也不在了。
她眉眼低垂,忽然,一片雪花飘落她鼻尖。
“下雪了。”陈安风在一旁说。
艾松雪仰起头。
记忆里,上一次看雪还是小时候了,年纪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外公还没去世。
小的时候,她是喜欢雪的,但那时的她害怕连看雪的权利也被夺走,所以当外婆问她喜不喜欢雪的时候,她说,不喜欢。
陵川没有雪天,外婆怕冷,又将她的话当了真,后来的冬天,他们都去的是温暖的地方。
艾松雪望着天上落下的雪。
原来,她还是喜欢雪的。
她伸手去接雪,静静看着雪落在掌心,然后融化。
“等这场雪下完,我就走吧。”艾松雪说。
陈安风心头一怔,“我以为你会留得久一点。”
“你希望我留得久一点吗?”艾松雪问他。
“不希望。”陈安风如是说。
艾松雪笑了下,似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她并不难过,依旧笑着,“这次就不久留了,又不是六年后回来的第一天就要跟你去死。”
“我们还有时间的。”
还有时间相爱。
陈安风没有说话,静默着淋雪。
艾松雪继续说:“我的生日在春天,但我们等到冬天再死吧。”
“听说,人死后,时间会永远停在死去的那一天,我喜欢雪,如果我们死在一个下雪天,那样,雪就不会停了。”
她也不会再走了。
他们会在那场风雪里,永远在一起。
那场不会停的雪在六年之后,如今这场雪,很快就停了。
这一次离开,艾松雪是笑着的,一如初次相遇,她知道他们还会再见,于是笑着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陈安风哭了。
艾松雪走后,他去跪在佛像前,哭着祈求:
佛祖啊,求求你了,来一个人吧,来一个人救救她。
这一年的夏天,蓝楹花再次开出一片紫雾花海的时候,周越兴告诉陈安风,他考上了南城大学。
“是因为艾松雪才想去南城大学的吗?”陈安风问。
周越摸着后颈,支支吾吾半天没开口。
陈安风瞥他一眼,仰头看向天上飞过的一只鸟,“我知道你喜欢她,如果你是因为她去的南城大学,我不会不高兴,相反,我倒希望你是奔着她去的。”
“为……为什么?”周越不明白。
又一只白色的飞鸟划过天空,陈安风目光追随着那只飞鸟的身影,语气淡淡地开口:“我去佛祖和那颗老槐树那儿给她求过姻缘,说不定……”
他转头,看着周越,“那个姻缘就是你。”
周越低下头,“怎么可能,我没想过这些的。”
“那现在想一想。”
周越一愣,表情怔怔,“安风哥……”
“我希望她能喜欢上别人,当然也希望这个人恰好喜欢她,并且这个人是个人品很好,值得托付的人。”
陈安风望着周越笑了声,“你不正好符合?”
周越摇头,“我没奢望过会有任何女生喜欢我,更别说是松雪姐。”
“周越……”
陈安风嘴里才蹦出两个字,周越就打断他,“哥你别说了,我真没那心思,我只想……”
周越顿了顿,双眼垂下去看着地上的尘埃,声音也似跟着低到了尘埃里,“只想还能远远看她几眼。”
陈安风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继续仰头看天,每当有飞鸟划过天际,他漆深的瞳孔里也会跟着略过一道身影。
八月底,周越该启程去学校报道了。
陈安风去送了他。
“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爷爷。”
“哥,谢谢你,你帮我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周越心里实在不好受,陈安风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没办法为他做点什么。
“如果艾松雪跟你问起关于我的事,你别告诉他,这就算报答我了。”陈安风说。
周越点头,“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还有,帮我多劝劝她。”
“劝什么?”
他并没将他和艾松雪那个关于24岁的约定告诉周越,只说:“劝她好好生活,多交朋友。”
“好。”
周越这辈子就没出过淅县,淅县没有公交,没有火车高铁,更没有地铁,来到南城后,他适应了很久。
南城对他来说太大了,南城大学也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在曾经那个破旧的中学,不在一栋教学楼的人都很难会遇见,更不用说这样一个花上一天也逛不完的大学。而且,周越并不知道艾松雪学的什么专业,曾经他去问林巧时,林巧说只知道她在南城大学。
他觉得自己大概遇不见她了,又觉得一定能遇见。
只要是在学校里,周越走路永远都在四处张望,总盼着能在某个角落看见那个人。
即便从夏入秋,再到冬来,他也还是保持着这个状态。
终于,在这个冬日一个冷雨淅淅的傍晚,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在远处转角一晃而过的熟悉感,但他还是立马扔掉伞不管不顾的朝那道身影跑了过去。
眼看着那道身影即将走进校内的一个小区,他隔着一段距离在雨中大喊:“松雪姐!”
那道身影停住,然后转身。
视线里出现一张清晰的、熟悉的脸,周越笑起来,“真的是你。”
艾松雪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淋得一身狼狈,却还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男生,神情似恍惚地眨了眨眼,极缓的张口,“周越。”
这大冬天的,周越头发都湿完了,艾松雪遂将他带去了自己租的公寓吹头发。
艾松雪让阿姨给周越煮了碗姜茶,等周越从一楼卫生间出来后,她将姜茶推到他面前,“坐下来把这个喝了。”
“谢谢松雪姐。”周越坐到她对面。
“考到南大来了?”艾松雪问。
“嗯。”周越点头。
“怎么不联系我?”
周越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后颈,“我不知道你联系方式。”
“陈安风不是知道。”
“呃……”周越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他现在每天都干嘛?”艾松雪问。
周越答应了陈安风不说他的事,便说:“我也不知道。”
艾松雪笑了声,“陈安风是不是不让你跟我提说他的事?”
周越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是个心思都摆在脸上的人,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
他本想一口咬定说自己就是不知道,可一抬头看见对面那双似能轻易洞穿人心的清透眼眸,刚想说的话又被他吞进了肚子,最后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艾松雪端起一杯热水喝了口,然后缓缓将杯子放下,不紧不慢地说:“陈安风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跟他约定好了,如果到24岁,我还没有遇到其他喜欢的人,我就回去,和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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