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不是我动的手,我不会伤你。今日之事......我会将凶手捉到你跟前,生死由你。”
乔月冷笑一声,她望着他,半晌才道:“我这人,仇人不多,燕初青算一个。齐元,你们夫妻两......一唱一和,蛇鼠一窝,真叫人恶心。”
齐元眼里闪过阴冷,他下意识地在她的目光里躲了躲。他知道她的猜测有不无道理。
齐元:“她是她,我是我。无论是谁,我对你的承诺都作数。”
乔月如今并不冷静,没了伪装,她的真实让他不敢触碰,齐元未再与乔月纠缠,扯了扯缰绳,只身离开。“驾——”
见齐元走远,乔月只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她跌坐在车头,无助地扬起头。
泪还是往下落。她望着天上绵软白云,灿烂阳光,她想起很多,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真不好。
——
乔月带着田小娟的尸体回了京都。李明姝身穿白衣,带着一行亲属从城外接应她们。
李明姝面容憔悴,可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意,自乔月手里接过木牌,她的语气很淡很静,“乔总,人各有命。这是小娟的选择,小娟无悔,我亦无悔。还望您节哀。”
后面的丧事都是由李明姝负责,乔月什么也没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
她将李明姝的女儿完好无损地带出去,如今又带回来了什么啊。
乔月静静地跟在李明姝后面,守着田小娟。
今日小年,被宫宴缠身的顾怀玉还是在夜里赶了过来,他也什么都没说,只守在乔月身旁,见她呆呆地,便给她喂水喂粥。
这一年,顾怀玉没再进宫,这一年,乔月也没过年。
直到田小娟的丧事办完,乔月的心里才慢慢醒了一些。
转眼新年二月,冬意尚深,春风不在。
院里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乔月走入院中,见鹅毛大雪纷纷而落,想到又是丰年,她替百姓高兴了一下。
雪覆满头,身旁的顾怀玉抬手给她拍了拍,她懵懵懂懂望他,朝他一笑,也抬手给他拍了拍。
又是一年新啊。
“师父,师父!”庆喜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齐元来信,要我们去一趟。——约在田小娟墓前。”
乔月的手忍不住一僵,她瑟瑟缩了缩,好半晌,才明白齐元这是决定要交出凶手了。
——她当然查到了谁是凶手,只是在这个权势遮天的时代,要惩治凶手却不如找出凶手那么简单。
她有她的计划。
乔月:“备车!”
田小娟的墓在城外,顾怀玉带足了人马,举着火把,一路护着乔月去了城外。
近墓前,乔月与顾怀玉下了马车,侍卫们将一路照的通明。
乔月走进,便见齐元一头白雪站在幕前,他脚下跪坐着一个瘦弱的妇人,发髻已乱,撑着地上,似哭似笑,带着疯态。
齐元带的人不多,只十余护卫挡在他周身,又是副随时撤退的模样。
他们都清楚,齐元被派到之江为官,任期未满不得无招回京,今日回来绝对是冒险。
好大的把柄。乔月静静看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齐元真能做到这一步,而她也没准备放过他的这一步。
乔月低头看向那真凶,她的声音如风般缥缈:“不死不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燕初青。”
燕初青的身影僵了僵,她抬起头,眼底染着红色,憔悴苍白。
燕初青抬头望着乔月,半晌,她轻笑一声,带着释然与自嘲。“去年年初,我想见你一面,乔月,我的孩子病在了那场对峙中,也死在了你行动自如的时节。那天,阳光很灿烂。”
“我以为你不会轻易杀我。”乔月轻笑一声,她熟悉燕初青对她的折磨,一次又一次于精神上逼迫。
燕初青:“你经历了我经历的痛苦,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你向来是有仇报仇,睚眦必较的人啊,不是吗?我等着你报复齐元,可是呢......乔月,你准备了什么?”
按兵不动,除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是因为不想成为燕初青报复齐元的一颗棋子。
当她在年初时拒绝燕初青时,她猜测过,也许燕初青见她是想与她共谋,这说明燕初青的恨已经压不了了。
所以,她拒绝燕初青,她试图逼燕初青动手。
燕初青的这一招,如此漫长。
田小娟死了。她们都想成为那只窥视螳螂的黄雀,奈何到最后,无人幸免。
燕初青遗憾道:“乔月,你要是死在齐元眼前就好了。我能碎了他心上的月亮,要他这辈子日日夜夜地念,悔恨,难过,寂寞,余生煎熬,那样多好。”
这才像燕初青,她从来不会轻易杀了一个人,她要的是无止尽地折磨,从心灵上摧残。
而终于下定决心杀乔月,也不过是为了报复她更恨的人。
见人与人之间的爱恨,乔月真的厌了。风雪的冷意渐渐如刀,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等待属于燕初青的判决。
燕初青:“乔月,我还记得我曾与你说的吗?无论你多夺目,你死后,只会如雁过无痕,其实,我死了也一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只要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便是天下泰吉,根本无人在意那些角落里的伤情。”
风雪愈大,黎明初始,天就要亮了,齐元不想再等,漠然将剑丢给燕初青。
“啪哒——”剑落在跟前,燕初青望了一会儿,她轻笑了声,慢慢拿起剑。
“这样的人生,真是过够了。”燕初青提着剑,踉跄站起身,她抬眼看了一眼太阳升起的方向,说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句:“兰因絮果,如今……我已准备好。”
“呲——”是燕初青刺进齐元怀里的一剑。
“呲——”是齐元割破燕初青脖子的一剑。
燕初青望着齐元,她笑了笑,带着些得逞。这一剑,是她要为她的孩子要的一个公道,也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的希望。
第94章 将计就计
燕初青死了。乔月也再一次离开了京都。
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周慎回到之江。如今田小娟去了,总得给之江一个归宿。
之江的生意如今已经非常稳定,本就是井然有序的,周慎接手,也不算有多难。
乔月便带着他做,半教学,半放手。
乔月主要忙着第二件事,便是在第一瓷局落座的十三座城市中,选出香火最旺的庙堂,在旁边开创世娘娘殿。
乔月将这些殿宇都交给了周慎当初带来修路的兄弟们,同时又从各地的文协学堂里挑选出了好些人配合传教。
他们只提倡一件事:人命可贵。无关身份。
一转眼,忙到六月,由苏有金负责的金陵,在年初新开了第一瓷坊后如今已渐渐扎稳了生意,由庆喜操持的南边六地也在稳健增长,并且在行情最好的几地,加大规模,多开了几间铺子。
一切都好,乔月打算待到明年,便送苏有金乘船南下,开拓新的市场,助瓷文化影响天下,而大庆十三地的生意她便都交给庆喜。
至于她自己......如果活下来了,她就去大邺管理生意,如果没活下来......希望她死后的未来会更好!
将生意交给周慎,乔月又一次回到了金陵。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她想在这里开战。
——
八月,天如火烧般。
乔月坐在厢房里静静等着,茶已喝了一壶,她却没品出滋味。
苏故从外头跑进来,又惊又慌,“瓷娘!来的不是金陵李家大公子,是......是当今丞相的大公子李温瑜!”
“李温瑜?”乔月有些诧异,李温瑜不在京都呆着,怎么来金陵了?如今离重阳节还有一段时间,就算是祭祖,也太早了些吧?
“昨儿夜里到的!”苏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乎是李家的主意,门房进去请人时,我还与他提过醒,后来李温瑜出来见我,明里暗里也是副要替李家挡着的意思。”
乔月冷笑一声,“呵,三番两次搪塞我,这是做贼心虚,怕我与他们秋后算账呢。”
“李温瑜已经在往这边来了,如今......可要将他支走?”苏故虽这么提议,可也怕乔月真要改变招数,他提醒乔月:“齐元已经知道你在这儿,若他愿意赌这一柱香的功夫,来将你再次掠去......”
乔月心里一沉。奈何,奈何,她想拉来垫背的没来,如今箭在弦上,又不能不发。“算了,依计行事吧,我随机应变!”
苏故松了口气,忙好点点头应道:“那我先去了。”
苏故转身离开房间,将门紧关上。
乔月再无法静下心来喝茶,她静静站在桌边,扶着桌子,只觉得时间开始变长。
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被一阵躁乱惊扰。
“咻咻咻——砰砰砰——啊——杀人啦!”待喧闹声传到乔月这头时,乔月防备抬起头,只觉得似是哪里出了错。
不对,不对......
乔月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见动静刚好在另一头,她想了想,还是逆着人群朝哄闹的那头走去。
“杀人啦!杀人啦!”
“李家来人了!在抓那凶手!”
“别过去!那边打的不可开交!满屋子的血!”
乔月听见周围的人纷纷议论,乔月心里不安,朝着空中吹了声暗哨,躲在暗地里保护着她的人群,才在她的指令中奔去了案发处。
乔月才跟了两步,又被一支瘦而有力的胳膊拽住了她,乔月心里一凉,只怕自己中计,猛然回头,她刚准备反击,却看清那人竟是当年嫁给李温瑜的江书。
江书朝她一笑,乔月又觉得什么都跟着记起来了。
——“也许真是人各有命,乔月,未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你要相信我会是护着你的那个。”
多年不见,乔月没想到再相遇竟会是在此刻。“江书?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齐元将你掳走那次,顾小王爷来过李府寻你......”江书三言两语解释道:“我怕你有危险,便一直派人关注着你的位置,见李温瑜来金陵,我想着能离你近些也好,便跟着来了。——知道你在这儿,我来寻你,便是想提醒你齐元也来金陵了。”
那头的声音慢慢有了偏向,胜负将分。
“听到李温瑜正赶来这里,我便觉出不对,我不想坏了你的计,又怕出事,便有意将他往我那边引。”江书语气一顿,“齐元并不确认你在哪间屋子,他远远望着,只能跟着来见你的人确认你的位置,我的身影像你,我熟悉你,他没看出来不对。”
乔月望了眼风雨处,又望向江书,她心里有个不妥的猜测,“里面发生什么了?”
江书:“我给李温瑜的茶里下了媚药,没多久他便忍不住了,他刚将我压在床上,齐元便带着人来了......”
乔月不由地瞠目。原来......原来......乔月没想到江书从未忘记对她的恩义,也没想到江书藏在暗处从未放下恨。
江书的声音如梦如幻,“我的人、李温瑜的侍卫硬生生扛了好一会儿,最后都被杀绝了,等齐元闯进来时,见到......他以为我是你,一怒之下,便将李温瑜给杀了,他刚要抓我,金陵李府的人也赶到了,趁着两方厮杀,我趁乱跑了。”
于无数个日夜忍辱负重,只为寻到必胜的一击,所以才有了这一刻,面对至暗仍能当机立断,将计就计,如今,江书终于从了自己的心。
江书的眼里含泪,她朝乔月勉强笑了笑,“乔总,我从未忘记我曾拥用过的那段短暂的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谁的妾室,而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李温瑜毁了我,如今,我觉得只是报应。”
乔月还记得她与江书说过“不需要喜欢上伤害你的人”,好些年过去了,哪怕被困笼中,荣辱系于那一人,江书亦坚持了自己的真意。
乔月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见风将江书的发吹乱,她抬手给她理了理。
“都过去了。”乔月掏出自己的信物塞给江书,“快,去第一瓷局。记住: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江书。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吧。”
江书呆呆望着乔月,一时愣住。
“走!”乔月轻轻推了江书一把,将她推出去。
江书眼里的泪终于落下,不敢再犹豫,她随着人潮往外跑。
乔月转身往回赶,便听见屋里屋外都在吆喝:“郎中!快去请郎中!”
才刚分出胜负,待乔月进屋,便遭一阵血腥味扑鼻,令人作呕。
乔月忙捂住口鼻,往屋里一瞧,便齐元满身血色,被扣押着半跪在一旁。
再往里看,一片尸体中,乔月也见到静静躺在床上,被戳了两刀,满身鲜血的李温瑜。
“瓷娘!”见到乔月,侍卫简单清理了现场,留她落脚。
听见专属于乔月的称谓,齐元猛然抬头盯着门口,见乔月安然无恙,他眼里紧绷的神情微松,接着,又带着隐隐恨意。
恨她,又不想恨了。齐元忍不住自嘲的笑意。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乔月的阴谋诡计,可他还是来了。
乔月无视齐元,挑着几处干净的地儿,走到了床边。
李温瑜拿着枕头紧紧捂着伤口,他的脸上苍白,他心里也已经清楚,生死已定。
乔月:“李温瑜。”
李温瑜目光微转,见来人是乔月,他轻笑了笑,笑意惨淡。
李温瑜:“乔月,见到你,准没好事。”
乔月静静望着李温瑜,她厌过他,如今见他要死,她心里感慨万千,也能耐下心坐在他身边,听他遗言。
“我的身上本来还很疼的......”李温瑜轻笑了笑,与她闲话:“乔月,我想到了好多事,也想起那夜湖边,你将我踹进水里时与我说的那番话。”
“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李温瑜。”乔月叹息着感慨:“既然身在权贵世家,就该学会用权利去维护世间的秩序,秉持天下为公,只有这样,这天下人,包括你,才能安稳活下去!”
“是啊,那时你便劝我要以权维公,可惜我从来没当回事。”李温瑜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记住了,我就不会害了江书,更不会沦落到今日。如今想想,真是有因有果。”
乔月并不意外李温瑜能轻易猜出今日的算计,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手段,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栽。
有些事,便是十拿九稳都不够,偏偏人人总笃信自己能评估风险,最后......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见李温瑜的气息越来越弱,乔月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李温瑜,有什么事是想我能为你做的?”
李温瑜静静望着她,他的泪从眼角落下,掉进杯子里,无声无息。
李温瑜:“乔月,我的后事能不能交由你来办,你是个有善心的人,我相信你。——我做了不少坏事,我……人生要是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63/66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