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接到了姚章青,另一边姜严著正好也在这里给嬴崔雪和郁久闾阿耶罗送行,嬴崔雪受了官职正要回蜀中军去,阿耶罗也授职在蜀军,这次与嬴崔雪一同前去。
嬴崔雪上马前对姜严著说道:“大都护听说你要去西域,一定也会送些兵马来与你,等我回去替你多讨一些!”
姜严著笑道:“别的都不打紧,只是你务必要同赢都护说,派我女儿知意带兵前来,切切!”
姚章青在一旁听了,好奇地问站在身边的姞项玉:“将军才多大,怎么还有个带兵的女儿?”
姞项玉笑道:“是义女,真正是个奇人,等我细与你说。”
第30章 西征
姜严著因还有事, 送别完嬴崔雪和郁久闾阿耶罗就先行骑马回城了。
姞项玉便同姚章青一起在后面慢慢回城,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将姜严著义女的来龙去脉说给她知道。
“说起来也是有五六年了, 那时候见微还是个百户, 我是她手下的什长。我们那时候驻扎在蜀南乌蒙山脚下, 有一次旬假,我们营另一个什长去镇上吃多了酒, 回营路上在一个村子投宿, 结果夜间非礼了人家女儿。
“那户人家不让他走, 后来闹到了军营里来,当时见微带兵上山侦查去了不在营中, 于是一个男千户做主,给那户人家赔了十吊钱, 又念在那个什长是初次行事, 便命他按当地风俗,与那女孩儿成亲。
“他见事情摆平, 就拎了两坛酒和一个猪头到那家去提亲, 那户人家里就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大儿子和这小女儿, 见营里给赔了钱,马上就答应了, 都没有人问过那女孩儿的想法。
“那天这什长在那家喝得酩酊大醉,到茅屋后面解手时, 那女孩儿见他没防备,抄起了个铁锹, 一顿下死手, 竟将他拍死了!”
姚章青听到这里, 不禁拍手叫妙:“好个果敢女子!”
姞项玉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家人见这什长死在自家茅厕,慌了神,恐人发觉,便悄悄将人抬到村里乱坟岗胡乱埋了。
“过几日见微从山上回营,点兵时见这什长迟迟未归,便命人去寻,寻到这村里,事情才暴露。于是见微亲带了人到村里,听说了来龙去脉,说道:‘他这样的作为放在军中也该治个死罪’,便没追究,带人撤了。
“谁知那老头儿,见事情败露,村里人也都知道了此事。等我们走了,便骂这女儿生事,说她吃人玷污,却不知廉耻,好好一门亲事作黄了。
“那女孩儿也不甘示弱,说道:‘什么叫做玷污?我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现在狗已被我打杀,此事已完,从来不见有哪个人因被狗咬过,便自觉羞耻的!’
“那老头儿见她嘴硬,气了个半死,请来族长到家中,说她让全族蒙羞,定要赶走她。那女孩儿气道:‘因这样事百般厌弃我,羞耻的应该是你们’。那老头儿说她不过,气得拿烧火棍打了她一顿,将她关到柴房里,决意第二日将她带去镇上卖了。
“她见父兄不容,夜里悄悄翻窗跑了。也是合该凑巧,见微回营想起那个女孩儿来,放心不下,第二日打发我拿些吃食,到村里看看是否有人为难她。
“谁知我走到半路上,正遇到她,光着一双脚,背着个小包袱,里面只装了两件她母亲给她做的衣裳。见到了我,把事情原委说了,一滴泪也不曾掉,一脸倔强地说要独自出门讨生活,再不回村了。
“我见她那样瘦小,一个人走山路实在不安全,便将她带回了营。见微看到我带她回来,听说了村里后来发生的事,便笑说:‘你既打定主意不回去了,不如就留在我这里,我收你做女儿可好么?’,那女孩儿听了问她:‘做你的女儿,以后也能像你这样做将军吗?’见微说:‘当然!’
“那女孩儿听了很开心,当即给见微磕了三个头,拜做义母。见微也很喜欢她,叫她跟着自己姓姜,给她改了名字叫做姜起,表字知意。
“从此她便留在了军营里,见微亲自带在身边,倾力教导,疼爱非常。后来年满十五岁正式入了军,果然有些天分,到今年十八岁,也做到百户了。”
姚章青听完,连连啧声感叹:“这也是一段奇缘了。”
她二人说了这一路,正好也进城到了姜严著给姚章青准备好下榻的地方,姚章青便告别了姞项玉,回房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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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严著这些日子都在预备西行的物品,今日总算有些空闲,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小御街的丰乐钱庄。
门上人见是她来,忙赶上来请她进去,刚进了门,姒孟白也从后堂迎了出来,拱手笑道:“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罢请她进了后堂内屋,她在堂中正座上坐下,背后有一幅装裱精致的字:“岁丰熟,民安乐”
姒孟白屏退旁人,给她端了一杯茶来,在一旁坐下问道:“听闻将军不日西征,不知是何日启程?”
姜严著悠悠喝了一口茶,说道:“七日之后,八月初五启程。”
“那我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
姜严著笑着打断他:“先别忙祝,我今日来,就是要问问你,可愿与我一同去西域么?”
姒孟白听她这样问,先是有些意外,随后马上答道:“好,生意可以交给掌柜,我随将军一同西去。”
姜严著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笑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邀你随我西征?”
姒孟白也笑道:“将军自有将军的道理,我但凭吩咐。”
姜严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两个月打发人给我送的账目,我都看过了。这钱庄刚开张不久,就有这样多存户和收益,可见你确实颇有本领。我今日来请你,是为了西征军的军饷。这次是先由兵部关了半年,半年后仍归到安西都护府来关饷,但这些年西域各府亏空严重,恐怕半年之后也难顺利关出饷来。”
她停下来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请你同去,这半年军饷我交给你,想法子生些收益,以免半年后军饷难以为继。你看看,这事可有把握么?”
姒孟白在一旁认真听她说完,说道:“这么重的任务,我不敢托大说有十分把握。但我会尽全力,为将军分忧。”
姜严著听了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又聊了些别话,末了姒孟白请她在钱庄内转了转,看了柜台账目,将掌柜伙计都介绍给她知道。又请她到库房看了看。她见账目库房都井井有条,愈发感到自己真是捡了个宝。
姒孟白见天色渐晚,便张罗摆饭,要请姜严著在后堂正屋用饭。她却摆了摆手:“我不在这吃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出发前一天我着人来接你。”
姒孟白点头应允,同掌柜的一起送了她出门。
从丰乐钱庄出来,姜严著仍要往善义班去找鸾镜儿喝酒。没想到从小御街出来,转到西角楼大街时,迎头却撞见一个熟悉面孔。
白皙面庞,柳叶粗眉,不是妘花广却是哪个?
她们两个去年回京路上相识,平日里联系并不多,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汴州的万岁山行宫。姜严著回京后也打发了几次人去请她,但都因她宫中差事忙,未能约成。
妘花广见到她,也是一愣,两个人都愣了片刻,才一同笑起来。妘花广忙拱了拱手:“还未向前辈道喜,恭喜前辈状元及第!”
姜严著也笑道:“打发人请了你几次都没见着,今日这一顿酒你是逃不掉了。”
妘花广笑说:“实是我的不是!今日我请前辈,作为赔罪。”
于是二人一同到西角楼大街的一间酒楼,要了个临街雅间。等上了菜,她们让伙计都退出去了,妘花广敬了她一杯,笑道:“今日正巧也有个消息告诉前辈,陛下从禁军中调了两千人,送给前辈西征之用。我已向陛下求了旨意,由我做千户,领这两千人随前辈同去西域。”
姜严著放下酒杯,问道:“你在御前当差,前程大好,怎么跑来领这个苦差事?”
妘花广不以为意:“跟着前辈,也好见些世面。将来凯旋,再回到禁军岂不更上一层?”
姜严著想了一想,没说什么,又拿起酒杯回应了她的敬酒,仰头一口喝了。随后她二人又热切地说了许多话,直喝到夜半方散。
妘花广回到她在皇宫附近的住所,先在外屋洗了把脸,清醒了几分。然后走到里屋来,那屋里面南有个小小的牌位,她走上前点了三炷香。
她在牌位前喃喃自语道:“你若知道我放弃了御前宿卫的官职,跑去前线做个千户,一定会说我任性。但我要跟着她,才能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听她亲口说出缘由来,再杀了她,为你报仇。”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禁不住伏在案前呜呜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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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八月初三,距离西征军出发还有两日,从益州赶来支援的蜀军五千人马已到了洛阳城外。
这次西征,燕东军出了一万人马,蜀军出了五千,江南军出了三千,还有禁军两千人,总共是两万人马。
如今其余一万五千人马已在城外扎营就位,只差蜀军的五千人等待整编。
姜严著收到来报说蜀军已在城外扎营,便带了姚章青和姞项玉,亲到城外来迎接。
她们来到城外营地,远远地只见一个男将打头,后面还跟着个女将,朝她们走过来。
那男将是这次带兵前来的千户,他向姜严著行了个礼,说道:“蜀军支援西征军五千人已到,请将军清点人马。末将军中还有事,明日就要起程回益州了。”
姜严著点了点头:“好,你先去叫他们列队,我即刻来点。”
见那男将走了,原本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女将笑嘻嘻地走上前,一把抱住姜严著:“阿娘走了一年,可算想起来我来了!”
姚章青一见便猜到了,这位就是姞项玉先前说的那个姜严著的义女姜起了,她听他们平日里说起她来,都称呼她的表字知意。
姚章青站在姜严著后面细细打量她,只见她生得小巧,身高只到姜严著耳朵。又细看她黝黑的鹅蛋脸上,弯弓笑口,悬胆高鼻,还有一双伶俐的丹凤眼,目如朗星,湛然有光。
姜严著摸了摸知意的头:“一年没见,个子一点也不见长。”
知意笑着把手抬起来,给她看手臂上的肌肉,笑道:“个儿虽没长,力气却涨了,我现在能拉十二力弓了!”
姜严著满意地捏了一捏她的胳膊:“不错不错!”随后将她介绍给姚章青认识,大家彼此厮认过了,点过兵,便一同进了城。
晚上郡公又在鹿园摆了酒,既是给知意接风,也是给姜严著一行人践行。
到八月初五日,西征军已在城外集结,最前面是五千燕东军开路,随后是军旗队,后面则是姚苏锦的大都护仪仗车队,跟着是姜严著骑马在后,后面则是长长的人马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许多城中民众没见过大军出征,都争相出城来看。郡公也坐了辆车出城来送,她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好目送她西去,盼着她能早日凯旋。
姬夕虽也来送却不能出城,他在城内坐了辆车跟着目送了姜严著出城,就在城门内停了下来。他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听着城外欢呼雀跃和议论之声不绝,手中不住地拨弄着金刚子念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巳时吉辰已到,大军开拔,姜严著骑在威风凛凛的追风马上,意气风发,脸上带着对西域未知的兴奋。
第31章 军饷
西征军开拔以后, 祁王的一个亲信从城外回到祁王府,向祁王汇报道:“殿下,西征军出发了。”
祁王坐在堂上, 悠悠放下茶杯:“唔, 知道了。”
那亲信凑上前问道:“殿下不怕她们此去, 是纵虎归山,放蛟入海?”
祁王抬起眼, 冷笑道:“若是去燕东军或是蜀军, 小姜侯倒是能有一番作为。但陇右道那个烂泥塘, 以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去了定会栽个大跟头。至于姚苏锦嘛, 出家多年,早没了当年的气性, 也不足为惧。”
那亲信低头笑道:“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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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军行了大半日, 傍晚时分在一处依山傍水的所在扎营。姜严著进到大帐中,见姚苏锦正在站桩吐纳, 她如今虽受了职, 却还是一副道士打扮。
见姜严著来了,她直起身把刚要行礼的姜严著拉起来, 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坐车坐得好悬没散了架, 到底是不如从前啦!”
随后姚苏锦亲切地叫她在身边坐下,笑道:“贤姪也在马背上颠簸这大半日, 实在辛苦,明日还是随我一同坐车的好。”
姜严著不好意思地笑道:“大都护有所不知, 我骑着马, 走再远的路都无妨。只是坐车, 城中短程尚可,路程一长起来,就头晕目眩,还是骑马舒服。”
姚苏锦哈哈一笑:“原来如此,那也好。但过两日到长安城外,必有官府来迎,快到城外时你再下来,同我一起坐车,也是个上将军派头。”
姜严著点头应允,又说了两句话,姚苏锦让她下去休息休息,她便退出了大账,回到自己帐中不提。
两日后,西征军来到了长安城外,长安刺史带领下属官吏来到城外短亭迎接大军。
姚苏锦带着姜严著一同下了车,长安刺史便带着长史和司马走上前来问候,寒暄了两句,姚苏锦命人带着西征军在城外扎营,她则同姜严著仍旧上车,带了一队亲兵进城。
晚上由长安刺史做东,置办了一桌丰盛席面,请姚苏锦上座,姜严著则坐在了西面客位。
席间,长安刺史频频举杯敬她们二人,并向姚苏锦笑道:“大都护此番西征,必定攻无不克,不日即可收回失地。”
姜严著冷眼瞧他,这长安刺史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瘦小男子,眼神十分精明。
姚苏锦喝了一口酒,唉声叹气道:“刺史这话倒叫我发起愁来,出征前我命人先去查了查安西都护府的府库,你老弟猜怎么着?竟是一贫如洗!等我到了西域,一分钱没有,怎么使唤得动陇右军,又何来攻无不克呢?老弟不知,为这事,离京这几日愁得我呀,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刺史陪笑道:“大都护说笑了,我听闻为这次西征,兵部特批了六十万贯钱给大都护使用,可见朝廷重视。”
姚苏锦仍是摇头:“刺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六十万贯钱是单给西征军这两万人半年的饷,不得移做别用。陇右十万大军据说已欠了两个月军饷了,陛下重登大宝后给各军都补了饷,这才过了多久又欠了,可知安西都护府空虚至极。我这一去,不带些粮饷,岂不是要被他们生吞活剥?”
那刺史正要说话,姚苏锦又摆了摆手制止他,继续悠悠说道:“西都长安遥领整个陇右道,收二十州郡,五十九县的税银粮食,府库必定堆金积玉。我们西去戍边,即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长安的太平。此番刺史若能慷慨解囊,届时西军凯旋,您可是一等功臣!”
那刺史没料到姚苏锦一开口就是要钱,还要得这么直截了当,一番话把他架在这里,若放了旁人必定不好回绝。
但他面不改色地捻着须,呵呵笑道:“大都护也把我们想得忒轻松了,我们虽收着这些州郡的税银,也负担着各州郡的民生巡防开支,这二三年收成又不大好,也落了许多亏空。况安西都护府虽名义上归属陇右道,但一向自负盈亏,长安从不曾收安西四镇的税银,便是为充军饷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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