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一沉,实打实的用了力,严策宁搭上那手,猛地一甩,两人混乱中对了两招,看清人后才停下。
乌日森哂笑:“四军营的统领可真有雅兴。”
严策宁不理会,抬指点了那两人的藏身之处,要他看好人。
这时一阵纷乱声起,只见那处涌出一大堆人,穿的都是平民服饰,神色慌张,像是被火球追似的纷纷往外赶。
严策宁与乌日森察觉不对,速速赶往那处,身后一众小兵跟上。二人及至门前,里头未见有人,乌日森抓了个路人问,说是里边死人了。
两人谨防有诈,不进去,安排人进去搜查,不多时里面抬出了一脸色泛紫,全身僵硬的男子尸体,手下通报里头并没有人。乌日森觉得不对劲,带着人进去再做搜查,这里是阚沙尔在的地界,他来到这的信已经送出去,若是坐视不理,届时很难游说过去。
严策宁正打量整栋楼体,二层木制窗打造粗糙,风格与大庆相似。连着开了好几扇,四面的窗扉全都向外开,他绕到后墙,发现竟有唯一的一扇虚掩着,内里似有一道黑影。
他觉出不对,冲到楼大门要白玛部属下叫回乌日森,然而一束箭倏地钉在地面,紧接着又是一束,随之是一片。严策宁连同在外的一众白玛部小兵被迫进了酒楼。
那一直开着的窗子被人从外面合上,木框相撞,四面传来“咚咚”声,窗口被钉死,整栋酒楼陷入死寂。乌日森赶到楼下,冲着严策宁吼:“你干了什么?”
严策宁也怒,“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蠢到这种地步,明显有诈还在里面待这么久。”
乌日森又要接着冲他喊,严策宁先抢了话,“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
乌日森极为不爽,怒视了几眼后叫手下撞开大门。几个来回,门仍安定如山立着,小兵回来报说全部被厚木板钉死。严策宁让他们用砍刀砍,把门给劈开。
等待之余严策宁忽觉蹊跷,巫洛降服一事才刚传去给阚沙尔,怎么这会就招人上门了。巫纳还在宋颜乐手上,六蛇部已她达成协议,按理说巫洛不应该会贸然叫人前来营救——除非他有后盾。
他问乌日森,“你的人有报上任何呈报吗?”
乌日森冷冷说了声没有。
那昨日严策宁发现的那两人呢?乌日森派人看得紧,却没有发现,那只能说明这两人本就是在这等着他们的。今日又把他们引到这来,怕是早有计谋。
严策宁顾不了这么多,抄起一名小兵的刀,跟着一众人劈门。
快点,他要再快点。只求那伙人动作慢点,巫洛也被押在那处客栈,那么很快就能找上宋颜乐。
乌日森本来看得茫然,可见严策宁突然如此着急便明白过来,怕是宋颜乐有危险。他号令所有人,能劈开的地方都去劈,门口挤不下,去各处窗子,势必要辟出一条路。
午后天沉了些,乔越霁在客栈最隐秘的一间屋子里,看管着巫洛。忽闻茶盏跌碎的声,瞌睡乍没,他示意外头五六名小兵看着,朝着声源处奔去,声音像是从宋颜乐那间传出来的。
门被撞开,吱呀作响,乔越霁心头一颤,没有人。虽然宋颜乐不打声招呼就走的毛病他清楚,可这会儿眼皮子像是应景,跳个不停,他不觉得这又是宋颜乐皮了。
他不懂西境语,也没有权,无法调动留在客栈里的白马部下。他拉来一名小兵,冲着宋颜乐的屋焦急说话。
小兵听不懂,可他们受过乌日森吩咐要保护好宋颜乐,见乔越霁这副反应觉出有异变,迅速通知了各处守点的人动身寻人。
周遭霎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这家客栈已被乌日森包下,今日没有客人,那名小兵吩咐店家把所有门窗关上,不让任何人从这出去。乔越霁奔回关押巫洛的屋里,见人还在松了口气,他咬牙逼问巫洛宋颜乐的行踪。
巫洛佯作听不懂的模样,乔越霁让一旁看守的小兵问,巫洛仍是一口否决,坚称自己不知情。
越是如此越有怪,偏偏严策宁与乌日森都不在。待这座客栈被搜空了也不见人,乔越霁与白玛部小兵做手势交流,让人去寻那两人。
待小兵转角出屋,整个人却怔住,随即一道血沫横飞,血腥味弥漫,人倒在了门槛上……
这层楼最里间,长廊上,宋颜乐额上冒着冷汗,颈前抵着刀,白衣上沾了血渍,站在众人面前,让乔越霁都不知所措。
宋颜乐让乔越霁退后些,她看看巫洛又用余光看侧后方的人,讽笑一声,用西境语说:“被耍得团团转呢。不亏是阚沙尔的儿子,在下佩服。”
坷屠咧嘴笑,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他越是这副憨笑样,眼里暗含的杀气愈发藏不住。
乔越霁脸上一抽,这不是个善茬。
宋颜乐此时虽看不到坷屠的神情,心里却明明白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这人并不是流言所说那般纨绔贪生怕死。六蛇部头子威胁坷屠?现在都证实了,只是传言,而非事实。
难怪巫洛能起势如此快,不被西境兵打压反而愈发猖狂,原来是这六蛇部的头子早就与坷屠沆瀣一气,至于打的什么算盘,宋颜乐还未觉出。
“过奖过奖,我看姑娘着急见我父亲,我亲自来接不是更快?”坷屠在她身后笑出声。
巫洛被人放了出来,他扭动脖颈,问宋颜乐巫纳被关在哪里。
宋颜乐静默不语,巫洛也不急,上前一步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宋颜乐几刻前被人从后脖子打晕,这会儿脸色并不好看,她忍着不适,轻蔑地看人,“人在哪我可不清楚,巫洛大人本事高,自己去找找?”
巫洛咬牙,手中攥着的小刀往上,落在宋颜乐的脸颊……
门被彻底破开,严策宁第一个冲出去,却又被利箭打回去,他提刀一下下地劈开飞来的箭羽,滚到墙角正好挡住身子。他隔着墙朝乌日森喊,“动作快点!”
说完不等人,自己沿路冲回客栈。及至客栈门前,见门窗紧闭就知出了事,店家与白玛部的人都没见过严策宁,只当他是来住店的,一味地赶人,不开门。
严策宁绕过客栈,从后院马棚翻进去,随即将自己埋进枯柴堆里,在黑暗中找一处孔隙,定睛一看,果然已经被人闯进来。
后院通向前厅的路,楼里楼外,楼上楼下已尽数站满黑衣衫的人。
这是后院,适才在前院听屋里的人语气并无紧张,看来还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说明此人才至不久。
一人正好要经过此处,严策宁等候着时机,趁其不备,捂人嘴,打晕,拖到马棚角落,扒了衣,用枯草遮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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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挟制
轻划在宋颜乐脸颊上的刀没停下,片刻后提起,作势要割下去。坷屠用刀打开,极为怜香惜玉地说:“美人的脸不能这样对待。”
话虽这么说,宋颜乐的脸早已被划了一道。坷屠怕是做戏上瘾了。
巫洛又重复问了巫纳的去处,未果,他转身朝乔越霁踹去。还不够,扒起乔越霁照着脸抽一巴掌,几乎是照死里打,似乎借此报复宋颜乐当日的举动。
宋颜乐眼神微动,克制着冷静说:“还玩呢?别等人回来了,又拿我的人出气。”她看向坷屠。
坷屠此行也只是要拿下宋颜乐,不想与乌日森正面交锋,虽然他带着金戈部的兵马,可他并不擅长作战。叫巫洛停手,押着人走。
客栈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巫洛与坷屠被手下包围着。这条街早已空荡,叫人打开客栈门,准备退离。
不料乌日森已带人回来,围了客栈,他们倒成了瓮中鳖。双方静默僵持着,一方天地噤若寒蝉,不知何处响起似开窗的咯吱声。
坷屠神色一凛,随即抵在宋颜乐颈前的刀被打落,强烈的震感将手臂带着发麻,他反应过来,即刻用另一只手掐住宋颜乐脖颈。
另一边乔越霁手肘朝后打在巫洛肋骨,叫人痛呜一声,可巫洛不算弱,强撑痛意与乔越霁扭打起来。外头乌日森的人手已经齐齐上阵,两队兵马刀尖相向,整个客栈乱成一团。
坷屠一手掐着宋颜乐,另一手夺过了一把刀,砍向赶来送死的人。他拖着人,一路杀到楼上长廊。
严策宁蒙着面跳落在坷屠面前,起身要往前冲。
坷屠立喝:“站住!”
严策宁不懂西境语,可也大致明白是何意。视线落在宋颜乐身上,一眼看到她右脸颊上的刀伤,两股血流在面颊上。白衣衫上都是血迹,白皙的脖颈已经被掐得发红,额上都是豆大汗珠。
严策宁怒火直窜,“你伤她了?”
坷屠咧着嘴笑,嘴里不停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严策宁被对面人殷红的血,脖颈上紫红的掐印刺得心发疼。
宋颜乐脖颈前前后后都难受,脸颊有些刺辣,可她感觉不到痛似的,不断眼神示意严策宁不要管自己。
严策宁怎会理会,两眼拧着如嗜血猛兽,盯着坷屠。
坷屠刀尖指向严策宁,制止他往前。另一手钳制着宋颜乐,抵在廊上的围栏,身后悬空无一物,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把人从二楼扔下去。
楼下的乌日森也注意到,停了手,准确来说是被坷屠叫停了手。乔越霁将巫洛制服在身下,也顿住了。
未听见声的小兵还在砍杀,坷屠喊停的同时又把宋颜乐往外压几分,她整个上半身都悬在围栏外。
“停下!都停下!”严策宁大吼。
人手对比下,明显坷屠这方出处于弱势。坷屠倒是没想到,乌日森这几年不但把白玛部暗渡到自己手下,还养成了精兵。可他并不害怕,这里没人敢动他,他就算是真败了,这里的人也不会动他,不敢动他,他父亲是阚沙尔。
都是巫洛那家伙,耽误了时间。
他如此想,手上跟着用力。
“住手!”
是严策宁的声音。宋颜乐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力气,搭在坷屠臂上的手虚浮,胃里不知是何作怪,翻腾捣鼓个不停,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死了?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她脑袋微微偏移,看向严策宁。眼前如蒙翳,她几乎分不清是自己眼里有泪还是脑子不清醒,可她还是挣扎着,不肯松懈手上的力道,怕这双手一垂下来,自己醒不过来怎么办。
她纳闷,明明就脸上划了一刀,为何会如此难受。
宋颜乐在严策宁的目光中变得愈发恍惚,握紧坷屠手臂的双手还是垂了下来。
“宋颜乐……”严策宁被这一动作激怒,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叫嚣,他攥着刀,势必要把坷屠千刀万剐。
这是坷屠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直视他,不禁退后一步。他看向手中的宋颜乐,反正就是一个女人,没人敢动他,碍事。
他将人朝后推,松了手。
“宋颜乐!”
“主子!”
乌日森扑上前,要用身子接住宋颜乐。残兵又开始打起来,极力维护着乌日森,乔越霁踹开趴地的巫洛,要扑上去,却被勾住脚踝。
宋颜乐倒着身子落了下去,然而乌日森没能接住人。幸好不用接,他看上去,严策宁倒钩在围栏,双臂环抱着宋颜乐,没有让她落下去。宋颜乐整个人无力,双腿在空中晃荡,眼睛也没办法睁开。
坷屠被严策宁这一举动吓住,似乎打开了新的认知,觉得好玩,两个人落下去,应该很壮观。
他提起刀朝围栏砍去,一刀下去整排围栏松动了一下,严策宁跟着晃动;又是一刀,围栏更松一分;第三刀要落下去,这次的目标不是一旁的栏杆,而是严策宁勾住围栏的小腿。声哽在喉,小腿生生挨了一刀。
宋颜乐叫这细微声弄醒,她堪负睁眼,看见严策宁通红的脸,额上,脖颈上的青筋都在用力,在用力勾住围栏不让她掉下去,也在用力忍着痛意。
她想用手抚上他的脸,可她没有力气。
第四刀,对准严策宁的另一条腿,准点刀落——
瞬息间,哐当一声,刀被打落。坷屠转头一看,乌日森不知何时上了二层,正飞扑而来。
得空的小兵一并上来将悬挂着的两人拉上去。
严策宁在阶梯靠墙一边抱着宋颜乐,把人横抱坐在腿上,环着肩,拍人,嘴里不停地叫唤宋颜乐的名字。
楼下纷乱,他用大手抹开宋颜乐脸上的血迹,却越抹越脏。宋颜乐眯着眼看人,握住了沾满自己血迹的那只手,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周围兵刀碰撞声不停,厮杀吼叫让她两耳嗡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她只能看见眼前的严策宁,在彻底坠入黑暗前,面颊上滴落一股湿热。
—
不知昏睡了多久,宋颜乐听见有人叫她,可她睁不开眼。
“宋颜乐……宋颜乐……”
有人在叫她。
她觉得自己的手很凉,身体暖烘烘的,她想把手放回自己胸前捂热,可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比她身子还暖的手。
“宋颜乐……”
宋颜乐睁眼了,被一道微弱的光刺得又合上。然而叫她的人没有动静,再次睁眼,才发现刚才刺眼的是窗外打进来的光,这处昏暗,没有光。
扭头朝一旁看,视线下移,见一人的后脑勺。
是严策宁。
她再一看,果然,手被严策宁握着。食指摩挲着手背,她唇角动了动,笑了。
沉在梦魇中的严策宁发觉手上有些发痒,可一冷一热,有些奇怪。察觉到什么,他倏地睁眼,抬头,对上宋颜乐半开的黑眸。
他愣怔,看人不带眨眼,嘴唇微张不出声。
宋颜乐这一下轻笑出声,“别看了,都要痴傻了。”
痴汉子回神,眼眶似有水光。宋颜乐抬手抚上去,用指腹抹他的眼睫,附上一股湿热,随后又被严策宁盖住。
严策宁带着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
明明心里雀跃,面上却只有忧神,眉头还蹙在一起,宋颜乐收回手。
严策宁手仍停留在自己脸颊边,空落落的。看宋颜乐双臂撑在床上,作势要起来,赶紧起身去扶。
他做这一切都没有表情,甚至神情更严肃,面容英俊,这会儿额头要皱成川字。
宋颜乐双手伸过去,两大拇指放在他的眉头,一下下的捋平,她早就想怎么做了,“再皱真就成大爷了。”
严策宁眯着眼,任她弄,任她说。
两人这般许久,一道咳声打破这方宁静。
本来被宋颜乐捋平的眉头又微微蹙起来,宋颜乐噗嗤出声,牵动了腹部,轻嘶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严策宁低声问责。
乌日森冷脸进屋,手上端着汤药,后边跟上大夫。他虽对宋颜乐的情不深,可见两人如此,就是不爽。
“打个光吧,人都看不清。”
宋颜乐想起来,问:“六蛇部据点那里……”
乌日森答:“人看着好好的。”
宋颜乐颔首,巫洛怕是早与坷屠联手,他的弟弟落在他们手上对他只是个意外。他前前后后派人搜了客栈一遍,殊不知他们根本就没把巫纳带上。黑布罩的另一囚车是空的,人还在原六蛇部据点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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