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风望着这些王公大臣,衣冠楚楚之下各有各的盘算。懿王秦雍延是皇长子,其母族势力不容小觑。太子秦烜荣是次子,但为嫡子,性情温和恭检,成帝甚为喜爱。景王秦净渊是皇三子,其母为郑贵妃,是先皇后的表妹。因着这层关系,景王一直归于太子一派。淯王秦墨惜是皇四子。淯王之母为礼部侍郎家女儿,因美貌入宫得圣宠。母族势弱,淯王便避世无争,很少涉足朝堂之事。皇五子是梁王秦若允,他娶亲在淯王之前。梁王个性开朗,落落大方,宫中交友甚众。其舅父为骠骑大将军孟培森,领了十五万大军驻守中南一带。
岑沐风思索中,淯王与王妃已经拜完了天地,把王妃送入洞房后,淯王又转来入席,与百官同乐。
此时丝竹声起,一众舞姬着了淡青色的衣衫翩然而至。婚典之事,均由礼部安排。看来,沈公的眼光比岑侯爷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些舞姬不知从哪里挑来的,清一色的——不好看。身形不够苗条,脸蛋也不够美艳,总之看了一眼之后便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
十来个舞姬在大殿中间和着钟鼓之乐舞了有两刻钟的样子。大殿四壁燃的青铜灯忽地暗了下来,大殿上方悬挂着的数盏明灯同时燃了起来。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光亮处,只见徐徐飞下一女子,长发飘飘,头顶绾了精致大方的发髻,对钗上两只碧玉步摇,玉珠相击之声清脆悦耳。
女子着了一身淡粉色的轻纱广袖束腰裙,裙裾上是精绣的星星落落的花瓣和祥云银线纹。双臂搭了条月牙白的柔美绸带,跟着衣诀缓缓飘动。女子面上罩了层轻纱,露出的眉眼上了精致却不着痕迹的妆容,眉心点了一瓣美艳的桃花,眼角有一颗分明的泪痣,无比魅惑又难掩目光中的凌厉和贵气。
女子徐徐降下,声乐又起,在一众平平无奇的舞姬的衬托下,女子柔腰曼舞,似水草摇曳生姿,美艳不可方物。女子用臂弯托着花篮,修长的双手在花篮上方灵动起舞,在大殿的背墙上投射出一片并蒂莲花相继开放的剪影。舞着舞着,不知谁打开了殿门,一阵风袭来,女子脸上挂着的面纱一边吹落,露出绝色的五官和胜雪的肌肤。女子有些慌神忙系起面纱,飞身一旋,花篮中花瓣似飞瀑一般洒落众席之间。众人早已惊为天人,半晌大殿都寂静无声。
音乐声停,女子收起了舞姿,褪下了面纱,但面朝大殿之上的皇帝、贵妃,背后的众人也无法睹其真容。女子行礼道:“瑶儿拜见父皇,陈贵妃,一支并蒂莲花舞曲为皇兄新婚贺喜了!”
众人皆惊,这便是裕桢公主沈慕瑶。公主容貌有恙的传闻,公主想嫁淯王不得的传闻,沈公故意破坏淯王大婚的传闻即刻不攻自破。
成武帝满目喜悦,比见了自己儿子成亲还开心。皇帝下了青龙雕纹宝座扶起沈慕瑶道:“朕的瑶儿舞姿和容貌一样举世无双。朕倒是想看看何等的男儿才能配的上朕的瑶儿啊!”
沈慕瑶起身道:“父皇见笑了。女儿本不善舞,这也是为了给墨惜哥哥讨个彩头,现学现卖了。”
沈慕瑶随即拿出一支青龙雕花的木制发钗,献于成帝道:“父皇,这是瑶儿多年才求得的扶桑神木所制的发簪。传闻扶桑神木乃是太阳的居所,是世间的至阳之物。瑶儿用这木浸入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药材之中有九九八十一日,方得这药簪。药簪可辟邪驱蛊,毒物不敢近。辩毒之功效比银针好上百倍。”
成帝接过木簪便嗅到了一股香馥的药草味,立刻就把簪子收入了怀中,顿时感到了一股暖流涌便周身,已是笑得合不拢嘴,“瑶儿献如此宝物,朕甚为开心,瑶儿想要何奖赏?”
太子:“今年元月三妹满十七及笄,父皇便赏了白银万两,赐三妹新建公主府。可三妹只是在国公府西门挂了公主府的牌匾算作开府。建府用的白银悉数捐给了东南的灾民。今日瑶儿献舞献礼,均值得嘉奖,父皇当一并奖赏。”此前,因裕国公府占地过大,都快要赶上皇宫,一度有大臣非议。沈慕瑶此招不仅平息了争议,还可以继续跟老爹住在一处,实乃两全其美之策。
成帝:“太子所言甚是。”
景王:“三妹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不如父皇赏赐一个成龙快婿?”
一听见沈慕瑶尚未婚配,北辰和南昱的皇亲即刻表示欲求娶。
沈慕瑶:“父皇若欲三事并奖,瑶儿便想讨个大的赏赐。不知父皇能否应允。”
成帝:“瑶儿但说无妨。只要不违国法律例,朕一概应允。”
沈慕瑶:“瑶儿怎会讨个违法的赏赐?诚如净渊哥哥所言,瑶儿已到婚配年纪,便想向父皇讨个指婚的圣旨。”
成帝:“哦,难道瑶儿竟有心怡之人?”
大殿上一片唏嘘,众人皆惊。
沈慕瑶:“尚无。但瑶儿希望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可以做主。求父皇赐婚圣旨,便空着驸马姓名,可让女儿自己填写。女儿自不会逼迫那有夫之妇抛妻弃子,亦不会强抢少男。”
众人皆哄笑。
成帝也被逗乐了。
淯王:“能为瑶儿所心仪,自是三生有幸,何事不可弃?”
“那便准了,速颁圣旨。”成帝又朝向北辰和南昱使者说道:“如欲求娶公主,得叫她同意。”如此一来,既乘了沈慕瑶的意,又免得在南昱北辰之间左右为难。成帝龙心大悦。沈慕瑶求得了圣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殿。
岑沐风坐在大殿门口不远处,因大殿门开了,内官们陆陆续续地往殿里递菜,沈慕瑶与皇帝皇子们的对话听得不甚真切,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岑沐风想着,难怪侯爷比沈时耘不过,这个沈公果真是个老狐狸。一箭双雕的事估计都不屑于做,得一箭一排雕才行。
这淯王大婚,最大的赢家莫过沈家,辟了所有流言不说,还讨得了一个公主自主择婿避免和亲的旨意。沈家做的皆是名利两不误的买卖。待全东陵大街小巷都在传颂裕桢公主的倾国倾城之貌和体恤百姓之心时,公主的一干服饰用品定会炙手可热,盈利的还是沈家。
还有这庆典的细节,处处有用意。资质平平的舞姬为了衬托沈慕瑶的美艳。面纱掉落定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让大家能看到公主的容颜却又只能看到一瞬,必然引人对这天人之姿产生无尽遐想。只可惜面纱吹落之时,公主手持的花篮正好挡住了岑沐风的视线。公主长啥样,他也没看清楚,只记得右眼角的一颗泪痣甚为勾魂。
还有这舞蹈加了剪影挥洒花瓣这些新奇的法子,掩盖了公主舞姿并不纯熟的缺憾。但这公主也并非无所长,看她从天而降,轻功不错。看她能将一篮子花遍撒开去,还是有些身手。真真的会扬长避短,投机取巧的商贾之家。
求亲拜帖
第十三章 求亲拜帖
清晨,沈慕瑶躺在公主府的床榻之上起不来身。这几日练这破舞练得腰酸腿疼,果然平时不烧香,临时只能烧自己。还好本公主天生聪颖,何事都能应付得来。沈慕瑶对自己在淯王婚典上的表现颇为满意,尤其满意她讨到的圣旨。至此,我便能像话本子里写的,找上一二三四个翩翩俊公子,爱他个刻骨铭心的五六七八场。沈慕瑶想得正美都笑出了声。
两个贴身丫鬟思雨和思雪进来给公主梳洗。这两个丫头是沈国公精心为沈慕瑶挑选的,打小陪着沈慕瑶一起长大,水性好,身手好,和主子之间感情也好。
思雨:“公主呀,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起来,知不知道拜贴就要从客堂堆到你闺房了!”
沈慕瑶:“什么拜贴?”
思雪:“求亲拜贴啊!昨日公主一舞成名。求亲者多如鸿毛。”
“我爹卖女儿的手段可真是一流。瞧瞧这功效,立竿见影。”沈慕瑶揉了揉腿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就去了国公府前厅。此时,沈国公正坐在太师椅上一本一本地翻看着求亲拜贴,眉眼间尽是得意。
“爹爹,可有钟意的?”沈慕瑶问道。
“钟意要看什么标准。譬如你爹的标准,便是要会经营之道,算术之学。瑶儿最近老是忙忙叨叨的不着家,可知好多事情只得你老爹亲自去管,不胜其烦。干脆找个女婿帮着我们管,我俩可以逍遥快活去。户部尚书季维礼家的老二听闻从小就善算术,要不要考虑下?”
“样貌如何?”
“季维礼跟他夫人皆是中人之姿,这儿子聪慧过人,不能够太好看吧!”
“那还是算了。”
“色之头上一把刀,要那绣花枕头做甚。”
“自然要才色双绝,德艺双馨!”
“瑶儿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尚无。”
“不论看上哪家公子,皆要了其心性。爹爹不要求他有多大的前程,多俊的容貌,只希望他心中只有我的瑶儿,愿意为我儿赴汤蹈火。”
“女儿也想寻得一人,不为财富权势,不为身份地位,只是爱我这个人,而不是爱着东陵的裕桢公主或是沈家的大小姐。”
“即便抛开所有的这些身外之物,我瑶儿依然是全天下最亮的星辰,只怕我儿要挑花了眼。哈哈哈?……”
“看把爹爹得意的!到时候若是瑶儿找了个夫婿,还要沈家倒贴,爹爹当如何?”
“那得是神仙下凡吧!”
父女闲聊一番,便有下人来报,关西王府郡主姚凌姗和海防总督叶修年之女叶婧宜来访。姚凌姗和叶婧宜都是沈慕瑶的闺中密友。姚凌姗比沈慕瑶虚长数月,是沈慕瑶的表姐。叶婧宜的娘亲是姚王妃的金兰姐妹,三人一同长大。
虽然此时,沈慕瑶已经被冠上了大东陵第一美人的称号,但美女本是各有千秋。得了第一美人称号的,不见得是当下举国最美之人,只是占了最有名气的便宜罢了。姚凌姗,叶婧宜名气不及沈慕瑶,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同为武将之后,两人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脱兔。姚凌姗性格沉稳内敛,如一汪深潭,碧波盈盈,静水流深。叶婧宜武功不俗,佩剑行走,颇有侠女之风,如一淙轻快的溪流,英姿飒爽,欢乘活泼。
“姗儿拜见姑父,姑父万福。见过公主殿下。”
“婧宜拜见沈公,沈公安康,见过公主殿下。”
沈公赶紧抽身离去,把前厅留给了三个丫头。
沈慕瑶:“数日不见,你二人也懂礼仪了。这怕是有十来年没有给本公主行礼了。”
叶婧宜:“今非昔比啊,公主殿下。如今裕桢公主名动天下,你看你家的那些个商行,拾锦轩、拢珠阁、佰草坊,哪个门口不是排起了大长队,都在求购裕桢公主同款!我等岂敢造次啊!”
姚凌姗:“是啊,裕桢公主爱翡翠碧玉,原本玉市中是白玉的价格高于碧玉。这几日碧玉的价格已经远超白玉了。”
叶婧宜:“恐怕拢珠阁事先没少屯碧玉吧?”
沈慕瑶:“我爱碧玉翡翠又不是一两日了,你们当料到这碧玉会涨,未事先低价收一些?”
“我还是喜爱白玉,上成的碧玉都留给妹妹吧。”姚凌姗说着,瞧见了案桌上堆放的拜贴,“这可是求亲拜贴?居然收了这许多?”
沈慕瑶:“表姐甚是羡慕?奈何你有婚约在身,羡慕不来。”
姚凌姗:“瑶儿你莫要提这婚约。我正为这事发愁。去年我已及笄,父王就提了要嫁过去,可我不想嫁。好说歹说拖了快一年,可到父王回京之时又提及此事我当如何?”
沈慕瑶:“人家侯府嫡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姐姐有何不满意?”
姚凌姗:“瑶儿真会说笑。当初祖父跟老侯爷定此亲事,便是看在两家世交的面上。姑母与岑夫人情同姐妹,这亲本是为你与那少侯爷所定。奈何后来侯府与国公府交恶,你自然不用嫁过去。可父王偏说我姚家不能背信,侯府得势之时定下的亲事,断不可在人家失势之后毁约。瑶儿,且不说我不想下嫁那日薄西山的雍璘侯府,就是他那个儿子,妥妥的一个侩子手,而且传闻是个好色之徒,岂能是良配?这事说来说去也算是姐姐为你受累,瑶儿你足智多谋,帮帮姐姐。”
叶婧宜:“不然直接去跟侯府说,让他们退了亲不就得了。”
姚凌姗:“现如今侯府便指着结亲能给那少侯爷寻个举荐的机会。我去说他们可能同意?”
沈慕瑶:“同不同意是其一。只是这事要是给舅父知道了,恐怕打断你的腿也得押着你嫁过去。”
“那当如何是好?”姚凌姗一脸焦虑。
“不如凌姗表姐告诉瑶儿你真真不想嫁过去的缘由,瑶儿便远赴望苍帮你劝说舅父啊?”沈慕瑶知道她这个开口十句话便离不了淯王殿下的姐姐真正不想嫁到侯府的原因,故意逗她。
“刚刚理由不都说了吗……”姚凌姗脸色有点泛红。
叶婧宜:“凌姗啊凌姗,你宁可把自己说成一个势利之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嫁的是淯王殿下吗?哈哈哈哈……”
叶婧宜一向心直口快,没想到这话却触了姚凌姗的逆鳞。姚凌姗十分不悦:“淯王殿下眼里能见的心里所想的便只有瑶儿妹妹一人,我何时有如此想法?”
又来了!沈慕瑶头都大了。她的这个表姐什么都好,唯独不好的就是沉迷于四柱紫微之术,弄得跟个神婆似的。姚凌姗宿命感过强,拿了秦墨惜和沈慕瑶的八字算个没完没了,坚信该二人有帝、后之命,有宿世的姻缘。所以即便姚凌姗自幼便爱慕秦墨惜,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却一直不愿直面自己内心。在姚凌姗眼中,她的淯王哥哥便是完美专情得举世无双,全天下就只有沈慕瑶可以相配。
要说秦墨惜,确实对沈慕瑶非常用心用情。从小害怕兄长们忌惮,淯王一直以体弱多病示人,未曾习武。但对沈慕瑶的喜好却十分放在心上。沈慕瑶不善武功又喜四处闯祸,秦墨惜便潜心钻研暗器之术只为沈慕瑶有一器护身,乃至淯王此项技艺名动东陵无人能及。沈慕瑶患病,秦墨惜遍读医书以求良方。在沈慕瑶最无助之时,也是淯王母子给了她最需要的温暖。在众皇子之中,如若非要择一人相助,沈慕瑶好像是没得选的。可要说择一人相伴终老,沈慕瑶对淯王似乎还未有过缠绵悱恻的想法。
沈慕瑶接过姚凌姗的话题,责难道:“你们两个一个张口就是淯王,一个闭口就是彦钦哥哥。当我是傻子吗?以后莫要在我面前提这二人。一提就让我想到你们重色轻友的嘴脸!”
姚凌姗知道沈慕瑶说话一向没轻没重的,也不介意,她介意的是沈慕瑶对淯王会有所误解。“瑶儿,知道墨惜哥哥成婚,你定当不快。你也要知晓他的一番苦心。他千挑万选了这么一个女人为妻,一方面给那些猜忌他的哥哥们一个交代,一方面也是已娶也如未娶之意,便是不算做辜负于你。墨惜哥哥心中的正妻从始至终唯有一人……”
“够了够了,你说秦墨惜做个弓磨个剑是为了我,我还好想一点,现如今他成亲也是为了我,这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沈慕瑶被说得有点火了。
叶婧宜赶紧叉开话题:“我没有凌姗这般心口不一。喜欢就是喜欢啊。彦钦哥哥最近如何?我许久未见了。”
萧彦钦,御林军统领萧承源之子,英武俊朗,武艺非凡,现为从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萧彦钦幼时进宫做皇子伴读,与淯王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秦墨惜虽有数个兄弟,在他心目中便只有萧彦钦一人是他的真手足。萧彦钦自然也投桃报李,从小到大都守护在淯王身边。乃至于少时沈慕瑶对萧彦钦颇有好感,为了淯王,萧彦钦均退避三舍。这朦胧的暧昧情愫被拒绝后便转瞬即逝,如今沈慕瑶知道叶婧宜钟意萧彦钦,更不可能再有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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