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没日没夜的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进入一片城区,很多客栈因为灾荒皆已歇业,价格却仍然贵的离谱。但好在,终于有地方能让他们休息一晚。
一路行下来,三个人和流民也不分彼此了,甘棠踩了半身的泥,二公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昭韫腿上满是泥泞的时候,甘棠就将她背起来了,但她仍然落了半身的雨水。
迈入店门以后,甘棠将她放下来,昭韫皱眉整了整贴在身上的湿衣服,二公子去问掌柜开三间房,要了热水,并几身干净的衣服。
“昭韫,你要吃东西吗?”
“我不饿”,昭韫噘着嘴说。
身为神族,一直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但多少吃一点,可以补充点元气。
“要两壶酒,温一下”,二公子对掌柜说。
几人皆是一身狼狈,二公子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先后跟着店小二走上上房。
店小二下去以后,甘棠指尖一点,三人的衣裳瞬间干爽了。
二公子一脸震惊:“我去……”
甘棠迈步进入房门,二公子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挡住甘棠关门的手,自顾自进来了。
“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反噬?”
甘棠说:“这种程度的法术,还是可以使出来的。不过既然在人间,大动作指定不行。”
二公子一脸兴奋,“教教我,我还是头一次见能不被六角金宝鼎反噬的法术。”
甘棠犹豫了片刻,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无奈如实说:“你的神元……恐怕扛不住。”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少宫为何不教他法术了,因为他连映司都尚未突破,少宫所教他的东西,他也是扛不住的。
二公子:“……”
第44章
翌日一早,甘棠刚出房门,就看见二公子与昭韫叫了早茶,正吃的欢快。甘棠欲下楼,余光却扫到几个不怀善意的眼神,他面色不改的走下楼梯,坐在凳子上,“不是说不吃东西吗?还以为你们一直不吃。”
昭韫说:“我刚出房门就见伯玉吃的欢快,他吃的实在太香了,就随口尝了一下,没想到人间的东西能这么美味。”
甘棠疑惑道:“人间确实多美味佳肴,不过现在灾难连连,饱腹都难,为何还会有如此精致的吃食?”
“本来没有如此精致的”,二公子塞了满嘴说,“掌柜的一见昭韫,就把精致的都端上来了。”
昭韫洗掉了一身泥水,靓丽的容貌瞬间显露出来了。
二公子眼光不悦的盯着甘棠,“我现在看着你就恼火,你别吃,饿着!”他双手护着盘子。
昭韫不知道他们二人昨日的恩怨,只觉得甘棠受苦受累背了自己一路,还不让人家吃口东西,心下开始不悦,和二公子拌起嘴来。
甘棠则扫了一眼掌柜,又看向旁边那些一直拿余光打量他们的人,看眼神应该是土匪一类的行当,他们行了一路,终于还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好在,就算这菜里真的有什么猫腻,人间的毒对他们来说也是无用的。
“我不饿”,甘棠三个字终止了他们的拌嘴,“快些吃,吃完我们好上路。”
一场斗嘴之后,昭韫倒是没什么食欲了,徒留二公子扫光了桌子上的点心。
巳时,天空难得的放晴,他们整理行装开始出发,甘棠高价向掌柜的买了马匹,并一辆马车。昭韫觉得稀罕,因为神族从未有这样的马车。
那几个土匪见他们财力如此雄厚,眼睛都亮了起来,甘棠驾着马车仍能察觉到后面紧跟的脚步。
“驾!”甘棠手指一点,马车行进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似乎路上的泥泞和绵软的土地已经不算什么了,轻而易举甩掉了后面的人。
及至申时,天雷滚滚,乌云盖住了天光,天色瞬间黑了下来。甘棠看着天空的乌云和闪电,亲身走过一遭,终于同情起人族了。
“今天雷电特别厉害,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下。”
二公子掀开帘子,扫了眼天空,“嗯,这种感觉真熟悉,我总感觉我在海里游着,好奇的看着父王在天空降雨,像小时候。”
“这雨若真是龙王降的,那倒还好说了。”
昭韫拿着地图露出头来,“往北走二百米有个破庙,可以暂时歇脚。”
甘棠侧过头,“那地方指定有很多流民,我担心你吃不消,他们走南闯北逃命,说不定身上还带了疫病。”
昭韫说:“我是百毒不侵的,你们还是担心下你们自己吧,尤其你”,她看着二公子,“整天就知道嘴碎,还有吃!”
二公子脸皮厚,毫不在意,反而一脸得意,“此言差矣,这个湿润度我可太享受了,只可惜有六角金宝鼎镇压我化不出龙身,否则一定要去天上,同密云戏耍一番。”
昭韫白了他一眼,合上了帘子。甘棠则驾着马车行驶,去寻找那落脚的破庙。
行至半路暴雨已经降下来,雨势越来越大,昭韫撑着伞从马车里出来,举在甘棠头顶,甘棠接过雨伞,吩咐她赶紧进去。
一路上,甘棠几乎顶起了一片天,与二公子的懒散与油嘴滑舌对比实在太过明显,昭韫都看在眼里,心里的天平早早就就倾斜了。
到达破庙用了不到一刻钟,甘棠已经湿透了全身。这个破庙可能是地处偏远,太过荒凉,流亡逃命的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甘棠稍微松了口气,将马车停进破庙里,正好堵住了那漏风漏雨的大门。
昭韫与二公子掀开门帘出来,甘棠正在拧自己衣服上的水,昭韫递给他一身干爽的衣服,甘棠接过,躲在佛像后换了身衣服。
三人迎着流民审视的目光,去了稍微空旷点的地方,燃起干草架上了柴火。柴火还是甘棠借口去马车里拿物资,顺手变出来的。
火刚架起不久,衣服刚晾上还未铺平,昭韫正要拿面巾给甘棠擦他湿透的头发,就有流民嗫喏的凑过来了。昭韫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的往甘棠身后躲了一下,这才发现,众流民都是一样的眼神,吃人似的。
“不好意思,实在太冷了”,那人声音有些涩,衣服邋遢,衣不蔽体,头发乱如鸟窝,自顾自凑在了火堆旁。
越来越多的人未经允许,凑了过来,似乎这火堆本就是共用的。甘棠干脆起身,又去了马车里,再出现时提了一大捆柴火出来,递给他们。
流民引了火,自行聚成一团。
“谢谢”,昭韫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眼神会那么可怕,就好像、好像……”
“动物”,甘棠说。
是被灾难逼出原本欲.望的动物的眼神,没有任何道德法律限制的人所透露出的眼神。
“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
昭韫没再说话,因为她突然感觉自己太过年轻了。
外面的暴雨一夜未停,洞内的人饥肠辘辘的烤着火,听着天雷滚滚、闪电劈开大地的声音。雨水洗刷着地面,第二日一早,外面已经变成了河,最多再过一夜,水就会漫进庙里,这些流民不会在这里藏身太久。
“这雨究竟怎么才会停?”
“只有找到降雨的原因,我们得赶紧找到那棵通往地府的老槐树,探查原因”,甘棠打理行装,“赶紧出发吧。”
几人正要上马车赶路,昨夜的流民中却有一人突然晕倒下去,他一头栽进了火堆里,却毫无察觉,众人惊呼一声,赶紧将他拖出来平放着。
昭韫一眼扫见那大敞的胸膛上的红点,还未等她亲自过去查看,那围着的流民已做鸟兽散,一个个躲在墙角发抖,“瘟疫,是瘟疫!”
甘棠心里暗叫糟糕,心道走不了了。
昭韫已经赶过去,查看那人的伤势,查看完之后,回过头求助的看着甘棠。甘棠心里无奈,“眼下地处荒凉,能去哪里买药?”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不管?会遭天谴的。”
作为六界之主的神族,也不知道祖上哪个倒霉玩意儿规定的,神要爱世人。
“眼下雨灾重要,还是瘟疫重要?”
“都重要,还有,你不是……”她眼神挑了挑马车,意思是,你不是能变出来吗?
甘棠当然能,只是这样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云细洲就这么大,他们昨天刚被土匪盯上,今日又被流民盯上,估计还没找到老槐树,就被人盯透了,树大招风,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甘棠无奈,“你需要什么药材?”
昭韫细数了几味,甘棠掀开帘子跳上马车,他刚上马车便立刻察觉到,这里已经被人细致扫荡过。
甘棠捏紧了拳头,从门帘缝隙扫视着外面的流民。
甘棠驾着马车出门,二公子疑惑道:“你要去哪儿?”
“去买药材”,甘棠说。
二公子与昭韫疑惑的对视一眼。
二公子戏谑道:“他不会趁机跑路,邀功请赏吧?”
昭韫没理他,虽然疑惑,但也知甘棠这一举动必有其原因。
半个时辰后甘棠才回来,装模作样的将一大包药材交到她手里。然后,他就坐在马车上不动声色了。
昭韫配药,取雨水煎药,交代与之同行的人定期给病人服药,并嘱咐众流民喝药预防。交代完毕,才要上马车离开这里,那离着最近的流民却忽然抱住了她的腿,叫她菩萨。昭韫吓了一跳,想躲却躲不开,二公子眼疾手快的握着昭韫的腰将她提了出来。
“这位先生,看你一袭长衫该是一位先生,怎能如此轻薄一位女子?还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流落至此,哪还有先生之姿”,那人说,“但求菩萨们救救我们,天灾至此,众人眼看生机无望,只有跟着菩萨才有一线生机,求菩萨救救我们……”
众流民附身抢地,开口闭口呼喊着:“求菩萨救救我们。”
两相为难之际,甘棠终于说话了,“你们也知道如今天灾连连,难道我们的物资就没有用完的时候吗?到时候都用完了怎么办?大家一起逃荒?”
庙内逐渐寂静下来,“受苦受难”的流民转脸一边,围上四人,露出手里藏着的匕首,合围向三人刺过来,没有拿匕首的,也纷纷举着木棍、石锤围了上去。
昭韫下意识的施法制止,却被反噬的自己先呕出一口血。
甘棠护着马车,他知道,这群人眼里只有他们身上的物资,于是反不想让他们得逞。二公子自己护昭韫护不过来,眼看庙顶上忽然落下一群土匪,正是昨日客栈里的过客,无奈只能喊甘棠的名字。
甘棠打眼一看,气的眉头紧皱,只得离开马车先保护人。他刚跃下马车不久,马车就被一众人抢走了,马儿嘶鸣声还扬在空中。
马车一走,甘棠不用动手多少,人群也就自动散了,最后那个土匪临了还抢走了他们的包袱。
转眼间,庙内只剩他们三个人,孑然一身,赤.条条一身真干净。
以及一个病的躺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未醒的人。
第45章
外面大雨倾盆,三人在洞内再次燃起了火,昭韫托着腮一脸迷惑不解,问甘棠:“我做错了吗?”
甘棠添着柴火,说:“没有,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见死不救,回九重天也是会遭受惩罚的。”
“不过好得上了一课”,甘棠笑说,“善心得留给值得的人。”
昭韫觉得委屈,噘着嘴,“对不起,我没出过长佑山,不通晓这些人间的事。”
她模样乖巧的像个小孩儿,甘棠下意识的想去揉她的头,手已经扬在半空才觉得不合适,于是转而拍了拍她的肩,“没什么对不起的,再有一次,恐怕我们也会这么做。现在没有人看着施法反而方便。”
甘棠抬手化出了马车和物资,手掌敷在那病人的面上替他治病疗伤,“等他醒了,我们就出发。”
自始至终,二公子都气得不行,他自小身份尊贵,还是头一回被低等的人族打劫,“一群刁民,真是一群刁民!我呸!淹死算轻的,雨应该再大一点,把他们全淹了!”
“大家心里都有气,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这些本就是身外之物,别忘了我们的来意”,甘棠打理好行装,见那病人已经眼睛微睁,知道他已无碍,“我们走吧,趁雨稍停,赶紧赶路。”
二公子无话可说,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嘴硬道:“和他们计较?降低了本公子的身份。本公子才不会与一群刁民计较。”
昭韫犹豫片刻,还是留给那病人一点粮食和药材,他眼睛已经睁开,只是仍旧四肢无力的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整理行装,驱赶马车离开,身体虚弱的连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七月十五那夜,鬼是从东南方向涌出来的,云细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甘棠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圈,接着地图揣进怀里,坚定不移的往目标处走。
两日后,他们到达一片山区,马车已经无法再行进,只能徒步赶路。徒步进山区一日后,当夜暂且在一处山洞里歇息,甘棠想起那马车忘了化走,便举着伞冒雨出去了。夜色深重,他是直接飞过去的,而等他赶到山入口处的时候,才发现那马车,早就不见了。甘棠哭笑不得。
甘棠为人谨慎,云细洲又极其古怪,这马车若是被人看见偷去了还好说,可若是他们是一直被人盯着的,那就不好说了。六角金宝鼎多少对他有些影响,由不得他多心起来。
见雨势渐小,他想趁夜探查下山内的动静,也好白日赶路心里有数,缓一缓自己的疑虑,于是化为飞鸟,在山里探查起来。
天上乌云阵阵,甘棠加快了速度,半空中化作飞鹰,沿着山林几番盘查,发现三座山之外的山谷深处,有一个聚集的村落。甘棠落在枝杈上,甩了甩翅膀,眼神锐利的盯着那正在举行什么仪式的部族。
草草搭起的棚子下燃烧着篝火,他们正举着火把,衣不蔽体、手舞足蹈的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甘棠化作人形,手指一点,看到其中几个并不是人身,火把下面,是一张张惨白的鬼脸,而那些看不见的鬼影也全都显露了出来,他们行走自如,似乎本就生活在这里。
人身鬼影能够如此融洽的相处,看来生死门必在此处。
天雷阵阵,乌云又起,大雨顷刻而下,连人带鬼,齐声欢呼,众人合力推倒了棚子,大火迎着暴雨燃烧着,而他们围着篝火疯狂的欢呼。甘棠没明白他们到底在庆祝什么,因为看着场景并不像是祭奠。
怀中的玉珠忽然发出荧光,溢出一股温润的暖意,甘棠摸了摸胸口,是昭韫的珠子,一直忘了还给她。甘棠眼睛一扫来时方向,心里觉得不对劲儿,迅速飞了过去。
等他到山洞的时候,昭韫与二公子都已不在山洞内了,洞内的火还燃烧着。
甘棠掐指一算,算准了方向,闪身追了过去,见昭韫与二公子正被五花大绑着押往他们来时的马车,那马车已经被特意停在一处隐蔽处,看来果然是早有准备。
虽说在人族面前施法,回九重天必定会受到重处,但眼下他觉得救人比较重要。于是直接在他们面前露了身,本以为能镇住这些狭隘的人族,却不想面前的土匪竟毫无惧色,似乎已经见识过颇多这样的场面,甘棠就觉得这些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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