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汜说:“你觉得我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么?别拿那一套往我身上压,我若是真想扛,还能有你什么事儿?你说是不是,帝君?”
少宫心想着,若自己是帝君,也该被他气死了。南江汜这没皮没脸的表现确实气着了玄灵,玄灵说他不忠不义,他就承认自己不忠不义,玄灵说他父亲罪孽深重,他就承认有其父必有其子。没有良心的人从来不会被为难,倒是个聪明人。
南江汜如此不识抬举,少宫倒真怕玄灵会对他做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内,随时准备着动手。
但玄灵帝君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门“嘭”的一声关上,阿洛用眼神看着少宫,满脸的期待——他想下去。
少宫带着他落进了屋内。
“师哥”,阿洛小心翼翼的轻声叫着,语气中又难掩兴奋,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却被锁链撞麻了筋,捂着胳膊在一边跺脚。
南江汜身上捆着仙锁,冰冷粗重的锁链挂了一身,行动不便,想必睡觉都是个麻烦,帝君这是有意在折磨他。
少宫挥挥手撤下了他身上的仙锁,只听南江汜揉着胳膊委屈道:“你还知道回来。”
少宫说:“我看你在这里玩儿的还挺开心。”
“是啊,开心死了”,南江汜说,“觉也没法睡,坐着也难受,只能站着,还这么沉。”
少宫走近,手掌聚力盖在他胸口上,给他通了通筋脉,片刻后问道:“现在好些了么?”
“好些了”,南江汜说,“但是更困了。”
南江汜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我想回家,想睡觉。”
“走,带你回去”,少宫说,一手伸出,“阿洛,走,我们回家了。”
第68章
将南江汜送回山庄以后,少宫转身回了魔族,她去九重天本想撒撒气,遇上阿洛和南江汜,这气意外消了一半,眼下只需将轩辕送回慕白手里。
少宫落到魔族的时候,天尚未亮,只是天边忽然一声雷鸣伴随一道金光,一个时辰已过,估计九重天上那些人也该发现了。
少宫进门化出轩辕剑,将它仍在慕白手里,慕白伸手接过,轩辕剑剑刃忽然泛起红光,冷不防将慕白灼了一把,只听慕白冷声道:“看来它对我敌意还挺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我对它的恨意重。”
少宫说:“轩辕是千古降魔剑,只怕你身上的魔气惊着它了,它对你来说很危险,还是我来吧。”
少宫伸手接过轩辕,慕白还颇有点不甘心,少宫说,“你不必把仇放在一柄剑身上,作孽的是人。”
轩辕剑被她一手托着,剑刃散发着灼灼红光,“这剑的魔气比仙气还要重。”
只见自剑柄往上猛地窜出网状白纹,迅速逐渐爬满了剑身,轩辕通身一颤,在少宫手里碎成了片,撒了一地。几千个春秋渲染出的名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神力,眼下不过是一堆废铁。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寂静中慕白忽然道:“师傅,我开始有点怕你了。”
甘棠一时语塞,少宫也没说什么。
“你怕我也是应该的,这世上没人不怕我,你们之前不怕,是因为你们还太小,明白的太少了。”
“师傅,你知道的”,慕白解释道,“你在我心中的意义不亚于父王。轩辕剑斩死了我族三位魔尊,不可不令人生畏,可它在你手里碎的实在太容易了,甚至无力反抗。”
“我知道”,少宫由心的说,“我虽入世不深,但仗着活得久,看人还是挺准的。”
甘棠插空说:“姐姐,帮我们一个忙,明日你现个身,告诉外面那些人,可号令天魔者是救世之主,我要用最短的时间把慕白推上魔尊的位子。”
少宫转了转手里的骨头,开玩笑道:“倒不如我出手替你把他们摆平,说谎我实在不擅长,打人比较擅长,正好我这儿还有半口气没处撒。”
甘棠笑道:“姐姐,你别开玩笑,你若是真把他们打服了,慕白还是无法服众,等你一走我们就遭殃了。”
少宫稍加思索,指着慕白,“跟着他多学学心眼儿,甘棠可不会在你身边做一辈子军事。”
慕白恭敬作揖道:“是,师傅。”
“虽然我向来看不上这些阴谋算计,却也不得不承认,良策可敌三千军——你说我应该用什么方式现身,可以好好的去吓唬吓唬他们?”
……
少宫活了这上万年,还是头一回出场演戏,她选了魔族朝会的时辰,光明正大从天边缓缓飞来,落在了困守天魔的峡谷,一路上引来一众魔物围观,其中大半都是独苏宫的守卫。
少宫坐在天魔头上,正要念出甘棠昨晚写好的词,松针林天际却忽然燃起一片火烧云,地面轰轰作响,打眼一看,竟整体下沉了三米多深,断裂声持续了半个时辰,人群已作鸟兽散。
少宫扬起一只手,“哎,我还没开始说呢?!”她看了看远方的松针林,心里捉摸着眼下这戏怎么接下去是个问题。
少宫坐在天魔头上,摸了摸天魔的额心,元婴忽然飞上山来,身后跟了一众护卫,旁边是那打着哆嗦的十一长老,指着她道:“你这妖女,是要毁我魔族的土地么?你、你与我魔族终归有些牵连,你要灭、你要灭你也得先灭了那九重天!”
少宫心里得意,想着这桩戏还有转圜,于是一笑,“不着急,不着急,你们未必能死的了。”
她从甘棠写的词儿里挑出了几句编了编,“近日天书忽然有些异动,在末世之章里竟化出了两个结果,我看了几眼,似乎与这魔物有关系,所以来一探究竟,说不定,能号令这魔物的人就是你们的救世之主呢”,她拍了拍天魔的脑袋,“要搞死你们的是天书又不是我,不要对我怨气这么重。”
元婴身旁的五长老说:“你这妖女说的胡话我们凭什么信?你……你竟然还毁了我们的土地。”
“那地面下沉可不能怨我”,少宫说,“不过你信不信跟我也没关系,要死的又不是我。”
少宫站起身,欲飞走,“再提个醒,别忘了天柱可在那边儿呢。”
少宫任务已完成,当下闪身飞走了。
松针林里甘棠挤过人群,问赶来查看的士兵,“情况怎么样?”
“回魔主,天柱无裂痕,地面下沉原因尚在调查之中。”
“酉时之前有个结果。”
“是。”
少宫飞向山顶与慕白相聚,慕白急忙赶上前开门,“师傅,外面情况怎么样?”
少宫说:“过程非常完美,只不过松针林忽然下沉了,我没念完词儿。”
慕白说:“怪不得刚刚感觉到地面剧烈晃动,师傅,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少宫回道:“你们给我的任务里,可不包括这一项,我要是做,可是要加钱的。”
慕白双臂盘在桌子上,眉头紧皱,“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
少宫说:“一般人谁会闲的没事儿搞一场地震?”
“神族就会,他们算计的道道儿可多了,如此一来人心惶惶……难不成是甘棠?”
“不,这次真的是天灾,只是一场地震,你们应该感谢它发生在松针林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至于造成大面积伤亡。”
少宫一边倒茶一边说:“慌乱中的人群最易受到控制,如同溺水的人,只要有救命稻草就会死命的抓住,眼下最适合出一个领头者,因为说什么他们都信。”
“甘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暮白说,“昨日他还跟我说,不理智的人聚在一起只会更加不理智,只有荒谬而直白的言论才能号令他们,所以不让我纠结太多,这正适合魔族现状,何况我们的本性也是比较冲动的。”
少宫看着他的脸色,“是不是觉得世界残酷而充满谎言?”
“有点儿”,慕白说。
少宫点头嗯了几声,“等你开始认可这些谎言的时候,就说明你长大了。”
“师傅……”
“甘棠比你要惨得多,从他父亲死在他面前开始,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异常严厉的,因为他又极有天赋,所以不管是映司还是我教育他的方式,都是直白而有压力的,从来没把他当孩子看过,说实话现在想来有些后悔,有时候他叫我姐姐,我都会想起那个才到我膝盖高的小孩儿。一个如此年轻的小神,力量已经不输映司,你就可以知道他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也未必有坏处”,慕白说,“甘棠的生存和适应能力可比我强太多了,即使坠入魔族,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成为这里的领头者。”
少宫点点头,看了看这间房子,“也是,都把我的老巢占了。”
慕白忍不住一笑。
松针林里,甘棠看着眼前这片下沉的土地,地震翻出下面黄黑色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甘棠扬手呼来一人问道,“我急着赶来没来得及看见,少宫对天魔做什么了?”
“回魔主”,那人未来得及说,忽然旁边几个人凑上前来激动道:“魔主说……之前的魔主说,我们未必能死,天书变了样儿了,上面写着,能号令天魔的人就是咱们的救世之主呢。”
又涌上来数人嗡嗡议论起来,甘棠默默退了出去,知道计划已经成功,明日之前,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甚至不久之后,就会惊扰九重天。
木悦山庄今日热闹,少宫到的时候,映司正在亭下悠然喝茶,少宫反手关上院门,“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阿洛从厨房露出个脑袋,“阿姐,你吃糖水么?”
少宫随口道:“来一碗。”走到亭下坐在映司身边,“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半夜”,映司说,语气平平淡淡,不着丝毫喜怒,“映司山殿被人给砸了,直到昨夜,最后一间房子也给我砸没了,眼下我已经无处睡觉了,想了想也只能投奔这里。唔,听说神族之内我的庙宇也都被烧光了。”
少宫忍着怒气,冷笑一声,“他们不会得意太久的,等来日所有人都死光了,也只有你会完好无损,你要陪我一起当个老不死的怪物了。”
映司看着她的脸,认真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南江汜与阿洛端着碗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南江汜问她,“你昨夜去忙什么了?话都来不及说一句。”
少宫拿起勺子一边吃一边说,“说出来你大约会生气。”
南江汜知道她故意不肯说,于是将计就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你说吧。”
少宫抬眼盯着他,“我会生气。”
南江汜一笑,作罢。
映司吃完放下碗筷,“少宫,如今天下大乱,我却总觉得你心中有想法,作为一个跟你一样死都死不了,可能注定要陪你几生几世的人,可否知道一点内幕?”
“不可”,少宫果断两个字。
映司又看向南江汜,南江汜却将眼神瞟了出去,映司心中揣测一二,“哦,看来是夫妻秘密。”
南江汜与少宫同时连咳几声,呛住了。
第69章
天魔的谷口摆满了瓜果酒水,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一时之间,这曾经人人畏惧的巨兽,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救世之主,流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这可是个不祥之兆,因为这份过分痴迷的信仰,已经威胁到了元婴身为魔尊的地位。
次日下午,民众自发举行了祭祀,头顶长羽,脸敷鬼面,谷口燃起三米高的火焰,嘴里念叨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经文,一切的转变速度快的惊人,元婴隐约察觉到点什么,但未来得及有动作,就已经镇压不住。
淹没在手舞足蹈的人群里,甘棠心中念着咒语,手指轻抚谷口稀薄的空气,安稳许久的天魔忽从谷底腾空飞起,掀起万米高的云雾,众人惊呼一声,这一招坐实了祭祀的可行性,再想反驳已无可能。
天魔被困许久,一朝释放,疯狂撞击着山峦疏松筋骨,在空中扭打着身躯,震碎了云海,地面微晃,群众尽数跪地磕头,双掌合起举在头顶,嘴里呻.吟着听不清的祷告,这一副景象在人间倒是时常见到,只不过他们跪的是神,而如今的神,又能跪向哪儿去?
祭祀持续了几天几夜,谷口的火焰从未灭过,一直到第七日,前来拜见天魔的人已达到了顶点,崖谷上劲风呼啸,火焰跳跃点着了夜空,今日正是满月,月光给大地铺了一层银白的霜。
满月正中.央,隐约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直到有人能看清他被夜风扬起的衣袂,直到他飞向谷口上方,而天魔乖乖的落到他足下将他托起,听话的像是他的宠物。
此人正是慕白。
月光冷冷的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众魔这才想起,天魔原本就是慕白母亲的爱宠,关于它的过往无迹可寻,但天魔是他母亲带过来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巨兽的历史也是从那一刻才开始的。
衣袂翩跹,天魔稳稳的将慕白举在头顶,从甘棠的角度看过去,一人一兽正居圆月中央,兽身巍峨如同高山,人群一时震惊无声,直到慕白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话毕,天魔从他脚下飞出,慕白身形未受丝毫影响,天魔庞大的身躯沿着谷口边缘飞行一圈,似是窥探着什么,带来阵阵劲风,身躯盖住了那天地间唯一的光亮。
庞大的身体压过来,似乎触手可及,但它飞的极其缓慢,如同一片浮动的云。
终于,它停下了身影,眼珠转动,一张一合,俯身一口含住了一个人,人群四散而逃,天魔摆尾转身飞往谷中央,它的尾巴掀起一阵劲风,风力将那一片人群横扫了出去。
天魔飞到慕白面前,微微张开了嘴,露出躺在里面的元婴。
这么一个庞然巨物,在漫山遍野的人群中精准的找到一个人,如同在牛身上精准的拔一根毛一样,说实话,慕白心里有些吃惊——这巨兽远不止有一身蛮力那么简单。
慕白看了眼,淡淡道:“吃了吧。”
天魔嘴巴微抬,元婴的尖叫声逐渐远去,圆滚滚滚进了它的喉咙眼里。
众人再愚蠢也该明白此时的情况,十一长老生硬的弯下了胳膊腿儿,“拜见魔尊。”
众人纷纷惊醒过来,陆续跪下,祭祀的火焰依旧跳跃着,谷内回荡着“拜见魔尊”的敬辞。
一夜之间天地转圜,魔族又换了一位魔尊,谷口的火焰只余灰烬,甘棠里里外外的替他打理,而慕白只身回了独苏宫,身披黑色云纹袍,看着原先父亲时常瘫坐的那把椅子,他时常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嘻嘻哈哈,坐没坐相。
慕白盯了许久,不知怎么,始终没能坐上去,于是转身去了后面的密室。密室正中是一副剑托,夜明珠的光日夜打在上面,上面架着一柄宝剑,老旧的木头剑鞘里面是光华的剑身,那是甘棠的七星龙渊,剑柄上荡着紫红色的穗儿。
慕白手摸在木头剑鞘上抽.出七星龙渊,知道这剑鞘看着老旧寒酸实则并不简单,触感有一股雄浑的力量,一想也是,能镇得住七星龙渊的古物又能简单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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