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去,”萧斐拎着小猫,重新放回书案上,拿手挡着不让它跑,“拿把伞进来就是。”
青桐一头雾水的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把油纸伞走进来,递给萧斐,“公子,伞来了。”
萧斐看了一眼青桐拿进来的伞。
府中的伞,做工极是考究,就算遇上再大的风雨也不易被损坏。
他接过伞,径直放在了小猫旁边。
身边骤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小猫圆眼一瞪,冲着那把伞就哈了一口气,明显是被吓到,不高兴了。
之后扭过头,再也不看那把伞一眼。
“拿下去吧,你们也都出去。”
青桐默默将伞拿走,脑子里不自觉的又想起出宫时看到的一幕。
主子该不会是看到杨子旭给晋阳公主送伞,所以……
算了,他还是别乱想了,主子要是真对晋阳公主有什么心思,直接往皇帝跟前一跪,请个赐婚的旨意不就成了?
……
青梧和青桐一离开,书房里就剩下萧斐和小猫。
桌上的坏纸和碎屑都已经被收拾妥当,待处理的公文在一旁堆得老高,小猫有些累了,把自己缩成一团开始睡觉。
萧斐抽出几张宣纸。
纸张折叠、裁剪的声音不断的响在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一把小小的纸伞跃然掌中。
他又提笔在上面添上纹路,画上小画儿,不多时,伞面就多了一只正在灵巧腾挪的猫儿。
他拿着小小纸伞轻轻吹了吹,吹干上面的墨迹,然后小心的选中一处小猫身上毛儿最茂密的地方,架上那把焕然一新的小伞。
刚睡着的小猫挥了挥爪子,一骨碌身醒来,在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把小伞以后,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先晃了晃身上的毛儿,等把小伞晃下来,再伸出小爪子,一下一下扒拉着玩儿。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把为它量身定制的小伞。
萧斐垂眸看它玩了一会儿伞,眼里终于带出一点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见小猫也玩累了,又要找地方睡觉,便把它捧起来放到另一边,揉了揉它的头,没多久就把它揉睡着了。
闲事做完,萧斐从旁边取下一份公文,仔细批阅起来。
这一批阅就又是大半天。
外面已经掌了许久的灯,青梧推门进来,请他至饭厅用饭,路上说道,“公子,晋阳公主府近几日常有御医秘密进出,高陵县的法曹也在暗中与公主府有书信往来,属下猜测似是与前不久出现在高陵县的温卿予有关,疑案里的那名受伤女子,如今恐怕就在公主府内,这件事情可要我等细查?”
萧斐听到这里,步子一顿。
她曾专门警告过他,不让他动温卿予……
但可没说,不让他着手去查。
况且他也有些好奇,表面上履历干净的探花郎,背地里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打定主意,他道,“查,务必查清温卿予在其中都做过什么,若有必要,把他过往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也都查清楚。”
第24章
卫芜音从扈京娘处出来时, 已是傍晚。
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但雨汽却并未驱走闷热,行走在廊庑下, 仍有燥热之感,天边隐隐滚着雷声,看样子雨势还要更大。
一行宫人无声的跟在卫芜音身后, 虽然并不清楚自家殿下为何见了一次扈京娘,脸上就带出了愠怒, 但也都安安静静随侍在后面, 随时等着听从公主的安排。
卫芜音还在回想刚刚的情形:
扈京娘在说完温卿予是负心汉的话以后, 人也一改先前硬撑出的坚强的模样, 眼眶跟着就红了。
“民妇是宿州人士, 靠着祖上的手艺勉强做着小本生意糊口, 那温卿予在宿州做学问的时候, 常来民妇的摊子上照顾生意,一来二去的, 民妇就与他熟识了。他模样生得好,又有意向我示好,民妇看中他的相貌,又得知他是个举人,来年要进京赶考,心里就更中意他。”
“只是民妇自知与他身份有别, 不敢动别的心思,只敢以摊子上的熟客待他。”
“他说他家中原有几亩薄田, 但家中为了给他请京城的老师教他学问, 把田产都快卖光了。他来宿州是借住在亲戚家里,可惜亲戚是个吝啬鬼, 不肯多让他添灯油,他每到夜里只能走街串巷去借人家檐上的灯笼来读书照亮。”
“我听他说出此事,可怜他读书辛苦,要是因此耽误了进京赶考岂不可惜,就提出借他一间屋子给他读书用,灯油钱不用他管,读书要用的笔墨纸张我也都帮他买好,这样他夜里就不用再没个读书的定所。”
“做官眷娘子?当时哪敢想呀……民妇做的是杀猪的营生,认识的人里顶天儿也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原先家里做媒相看的,也是庄稼汉,可惜民妇命不好,相看了好几回,那些郎君一个两个的都出了意外;后来民妇的爷娘相继离世,这亲事就一直都没说成,哎……”
“哦,先说回来,民妇自打收拾出一间空屋借给那温卿予以后,又怕他夜里读书看坏了眼睛,变着法儿的给他做猪肝吃,有时候生意好了,民妇就弄些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补……有一天他吃多了酒,拉着民妇的手,说民妇是这世上除了他爷娘以外,对他最好的人,他要报答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试问公主,那么一个模样学问都好的人,我又怎么会拒绝他?我本来也很喜欢他呀!我答应了他,怕他反悔,让他把刚才对我说的话都写下来,签上名字,他也都照做了。第二天我看他酒醒了,怕他赖账,又实在因为身份低微,怕耽误了他,原都打算撕了那证据,当什么都没发生了,可是他却又提了起来,很认真的说他不是撒酒疯,他说他是真心想娶我。”
“他还说,他想让我风风光光的出嫁,让我再等等他,等他考中了进士,他就敲锣打鼓的回宿州来娶我,接我进京里去享福——”
“公主问后来的事?后来民妇让他从他那亲戚家里搬了出来,改住进民妇家中,一应事务从不用他操心,还请了附近很有声望的老丈来给我们做了证人。”
“婚书?当时是有的,只不过他说自己不是宿州人,要过官府的明路得即刻回一趟家乡,可赶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这样一来一回的折腾又要耽搁不少时日,我想着横竖我们都是要成亲的,也不差这几天了,就没有坚持与他回乡去办这件事,只让他给我写了一张简单的婚书,算是提前拜过天地……”
“后来他赶考的日子近了,我将这些年攒下的银钱拿出一部分来给他,送他出宿州城以后,我就在家中日日盼着他考中进士。可他考中成了探花的消息都已经通过乡人之口传回来了,他那亲戚家都在门前放了好几挂鞭庆祝,他却一直没有回来。我试着去他那亲戚家打听,亲戚却连门都不让我进,还骂我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来攀关系的无知妇人。周围相熟的人都说我被温卿予给骗了,还有人说自家有亲戚在京城,专门替我打听过了,温卿予不光被点为探花,还要做驸马了。我更是不信,每日都托人打听,又听说他不做驸马了,改做了什么国公的女婿,还去外地当知县了。”
“我很想暂时关了猪肉摊进京去找找,可我那时候大部分的钱都给了温卿予,剩下的根本不够给我当路上的盘缠的,我只能一边攒钱,一边继续打听他的消息,终于再前不久让我又打听到他要回京了,我这才一路省吃俭用进京来,苍天有眼,真的让我在高陵县见到了他,可是他……”
扈京娘说到这里时,痛苦万分,“可他身边多了一个貌美的小娘子,他还管那小娘子叫‘夫人’。她是他的夫人,那我呢?我又是什么?我上前去质问他,他明显慌了,让我不要乱说话,要带我去别的地方仔细说话,我不想在外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就答应了他,可他、他却是为了把我骗到僻静处,杀了我灭口——”
回到寝殿以后,卫芜音挥一挥手,把众人都留在寝殿外,自己走进去,在外间的金平脱漆桌边坐下,揉了揉眉心。
难怪温卿予要对扈京娘下这样的重手。
这样看来,前世高陵县的法曹闻野也是因为查出了这段往事,才被温卿予灭了口。
为了自己的仕途,他骗婚在前,灭口在后,实在是无耻至极!
而这样一个伪君子,当初竟然还差一点儿就成了她的驸马,她还曾对温卿予那样满意,甚至一度想助他扶摇直上青云路!
可叹。可笑。
前世她不清楚这一段往事,对他无可奈何,算他走运,如今却不能了。
“来人。”
绿朱应声进来。
“你派人去一趟宿州,按照扈京娘所说的地址,把她说的字证都带回来,另外再留几个人在那边,确保她邻里的安全。”
“再把扈京娘的情况告知闻野,这桩案子,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
要治罪一个已经有了官身、马上还要就任万年县令的温卿予并不简单,需要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确与扈京娘成过亲,如此一来,他与秦嫣成亲,就是停妻再娶。
不光朝廷要追究,太后和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在这期间,扈京娘会继续留在晋阳公主府里休养,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她会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带扈京娘出来,指认温卿予。
而这个合适的时机么……
这日进宫,众人聚在次都堂,商讨今日新呈递上来的奏疏。
期间正好提到吏治整顿,有几位大臣吵着吵着竟开始互相指责,说有本事别比朝廷给的俸禄,单比比各家田产,看那些家中明明已有田产无数的官吏,究竟是怎么好意思巧立名目以职位之便给自己敛财的。
眼看着这把火就要烧到家中田产无数的杨仆射这边,次都堂内的火气却又压不住,云林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再看上面的三位:
杨仆射一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的模样;
摄政王听着各方的争论,若有所思;
晋阳公主更是全神贯注的在看自己手上的奏疏。
见三个人实在是没有要开口阻止的意思,云林一咬牙,用力清了清嗓子,“嗯咳——咳!!”
他这一声咳得又尖又细,在一众臣子脸红脖子粗的对比之下,尤其明显。
众人也因着这一声回过神来,短暂的稳定了一下情绪。
云林见状,连忙趁机抚平了各方的情绪,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众人这才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暂且搁置争吵,商议起下一件事来。
众人的情绪一平复,卫芜音等人也恢复成了与大家一起商议国事的态度,顺势提起吏部对官员调任的最终结果来。
吏部尚书早有准备,早已让手下人把调任名单誊抄几份,发给在座各位翻看。
对于这份名单,卫芜音早已看过几次,对于其中一些关键位置的变动见惯不惯,
今日见万年县令那里的人选果然从卢翟变成了温卿予,保险起见,她还专门往后翻了翻,看到了杭州织造郎中的位置上写着卢翟的名字。
萧斐说得倒是不错,卢家果然做出了满意的选择。
她这样想的时候,余光里不自觉就瞥一眼坐在旁边的萧斐,这一瞥之下,忽地叫她发现一丝不对劲来。
萧斐做事向来专注,鲜少有出神的时候,这会儿他却看似是在翻看吏部发下来的名单,实则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往杨仆射那边飘。
她猛然间想起前日曾看到的萧斐与杨仆射相谈甚欢、察觉到她出现就收了话头儿的情形来,心中不由得生疑。
以往这人若有什么发现,就算不能亲自前来相告,也会想个法子,拐着玩儿的让她知道他送过了消息;
但这几日,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着实太过安静了。
如今这人拿着吏部的名单,却频频往杨仆射那儿看,难道真的已经与杨仆射达成了什么共识?
她不由得低头,重新看起吏部的名单来——
这份名单里,会不会已经出现了为他们做事的新下属?
刚想到这儿,她的眉头暗暗皱起来。
难道说,她真的是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选心腹的眼光不怎么样,就连找盟友的眼光也是……
差、到、了、极、点?
在卫芜音思虑不定的时候,萧斐的心里同样没能安静下来。
一整个早上,他的耳边就充斥着殿内其他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听来听去无外乎都是车轱辘话,既揭穿不出谁,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他早已习惯,也知道凡事不急在一时,便任由他们争吵。
但在看到吏部最终调整完毕的名单以后,他却有些意外。
这份名单里,竟没有一个杨家人得到大的升迁,甚至还有人明升暗降了。
他捏住名单的一角,手上不自觉使力。
如此看来,从送伞到名单调动,这杨家是铁了心的要与晋阳公主结亲。
只等杨子旭成功尚公主以后,杨家的富贵,可就不是小小的调任能达成的了。
而从晋阳公主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也并不排斥这一层关系。
有杨家助力,这对晋阳公主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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